雪落人间（外四首）

雪落人间

大雪落乡村，落城市

落一切可落的地方

人们在田里，在地里

在一切可以追逐的地方追逐着

妻子拿着手机，走上阳台

对着雪景一阵猛拍

一袭红色衣服，在雪地里是那么耀眼

在她背后，几树灌木

像犯错似的，耷拉着头

在风雪中接受惩罚

一脚踩上去，踩出了深深的脚印

不停地往前踩，踩出了一条路

像一条蛇，蠕动着

穿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雪，落在雪上

脚印，消失在脚印里

以河流的方式行走

一条河流，从我记事起

一直在流淌着

在它看来，只要向前流淌着

一定有一条属于河流的路

它从远古流来，从我的村庄流过，流向远方

在它流经过的地方

水草丰茂，鱼虾肥美，稻谷飘香

一位老农，在河边

烧着香，纸钱，泼着水饭

河水举起相机,不停按下快门

将村庄的一切拍下来

带着，赶向下一个地方

在一滴溅起的水花里

我感受到了流淌的力量

一株长在阳台上的玉米

一株长在阳台上的玉米

一次意外，让我从一个农村常住户口

变成城市居民

每天，我都小心翼翼地活着

生怕挡了别人的目光

一直以来，我躲在一个角落里

风，吹不进来

雨，淋不着

太阳，晒不到

就连蛰人的蜜蜂也飞得远远的

我默献地向上生长着

——终于，有一天

我翻过盆子

翻过栏杆

把身体伸向天空

阳光趁机钻进我的身体

化成红缨

又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

像束火苗，燃烧着

站在一个花盆里

我将整个秋天举起

雪

雪，一直下着

不一会儿功夫，山就白了

父亲把手放在嘴巴前，哈出的气

像极了从屋顶冒出的缕缕炊烟

村庄软下来。只有那声咳嗽

还是那么坚硬，那么刺耳

——多少年了，一听到咳嗽声

我的心莫名痛起来

父亲走了。走的那天

天空没有下雪

图书馆

从一扇门，走进来

然后，从另一扇门出去

每天，我都这样进进出出

从不担心门关了

进不去。相反

我怕进去时间长了出不来

其实，我每次到图书馆里

都在寻找一把钥匙

它藏在一本本书里

不逐行逐句地看，几乎很难找到

从图书馆回来，我看到内心里

一扇门正在逐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