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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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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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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粒米里,我嚼到了疼(组诗)

在一粒米里,我嚼到了疼(组诗)


 

雪落人间

 

大雪落乡村,落城市

落一切可落的地方

人们在田里,在地里

在一切可以追逐的地方追逐着

 

没有谁能拒绝这洁白的邀约

大家纷纷将雪花拥入怀中

也许在每一朵雪花的体内

都藏着一团火,正熊熊燃烧着

 

我像一头刺猬,从文字堆里爬出来

不小心,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像一条蛇,蠕动着

穿过白茫茫的世界

 

雪,落在雪上

脚印,消失在脚印里

 

 

仰望

 

天空在上面

一直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有时候天空就在下

(当我这样想时,已年过不惑)

 

今天,我躺在草地上

天空像被洗劫过的仅剩的

几朵白云被风撕扯成不同的形状

不由自主地飘浮着

 

这一块块的云,浮在空中

像悬着的一颗颗心

不知什么时候,就散了

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落了

 

在一朵云里

我看到了草木的影子

 


一声鸟鸣

 

一只鸟儿,从窗外飞来

落在一本书上

它站在几个段落间,跳来跳去

偶尔,啄食脚下几粒文字

我把双手合成一个笼子,悄悄靠近

眼看就要被罩住了——

突然,它“唧”的一声

像一颗子弹,嘶鸣着,从我的指尖下飞出去

点燃一座山林

 

在一声鸟鸣之后

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只蚂蚁,爬进我的心里

 

一只蚂蚁,从土里爬出来

它爬过我的小腿、大腿……

直奔心口爬去——

 

这只蚂蚁,一边往上爬

一边不忘用嘴咬我

在它途径的地方

到处留下一个个红点,标注着

 

我不止一次把它捉住,摔在地上

它像没事似的,沿着之前的路线

继续往上爬——

我莫名开始慌乱起来

 

多年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从身体里爬出许多小蚂蚁

抬着我,向泥土深处走去

 

 

一株长在阳台上的玉米

 

一次意外,让我以另一种方式

存在人们的目光中

每天我都以同样的姿势

向远方眺望着

 

一直以来,我躲在一个角落里

默默地向上生长着、

从未想过,有一天

我会翻过盆子

翻过栏杆把

把身体伸向天空

 

阳光趁机钻进我的身体

化成红缨

又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

燃烧着

 

在一个花盆里

我将整个秋天举起

 


图书馆

 

从一扇门,走进来

然后,从另一扇门出去

 

每天,我都这样进进出出

从不担心门关了

进不去。相反

我怕进去时间长了出不来

 

其实,我每次到图书馆里

都在寻找一把钥匙

它藏在一本本书里

不逐字逐句地看,几乎很难找到

 

从图书馆回来,我看到内心里

一扇门正在逐渐打开——

 


在天空盖一座房子

 

以雷为闹钟,闪电为灯

昼夜施工。我要抢在黎明前

于天空盖一座房子

 

这座房子很大,大到能装下整个世界

这座房很小,小到只能容纳我的悲欢

 

每天,我在这座房子里

四处游荡。目光所到之处

除了阳光,就是云朵

一切都是那么壮阔,那么美好

 

有时,我也会学着牧羊人

拿着鞭子,吆喝着

将一朵朵白云赶进无边的蓝色中

又从蓝色里,一鞭一鞭地把白云逐出来

 

——这多像尘世中的我

 


在另一座城市

 

在一条街道的对面

一个姑娘朝我招手

嘴里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可我不认识她

 

我站在不远处

木木地看着她

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招手

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

 

也许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冲我笑了笑

红着脸,转过身去

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我开始自责起来。突然

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

我猛地一转身——

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

 


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喊我 

 

小时侯,当我走在路上时

总觉得母亲在背后喊我

 

后来,我喜欢一个人走路

走着,走着,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喊我

 

再后来,我一边走路,一边不停回头

所有的人都说:这人脑袋有问题

 

现在,我把两只耳朵塞住走路

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

“老兄,你这是往哪去?”

一一一

 


秋思

 

所有的都在往后退

留出一片空旷

 

一只蚂蚁,从一张树叶上

缓缓向前爬行

 

突然,一阵风吹来

叶子吹走了,蚂蚁不见了

 

而我,像一潭死水一样

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一棵树下

我被一片叶子击倒

 


秋夜

 

今夜,我不知被谁

用一袭黑纱蒙上双眼,绑架着

 

又不知是谁,在这黑纱上

撕开一点点窟窿,在我的世界

透处一点点光亮

 

我就这样,高一脚低一脚地

走在一条看不见的路上

我要把自己走成一个火把

刺破眼前的迷蒙,让绑架者无处逃循

 

在一朵菊花里

我闻到了春天的芳香

 


碾坊

 

一扇碾盘

从岁月深处碾来,碾了数十年

硬是将母亲的日子,碾成一粒粒大米

而我大口大口地吃着

丝毫没觉得不安

在一粒米里

我嚼到了疼

 

碾坊不在了

那些日子还活着

 


 

雪,一直下着

不一会儿功夫,山就白了

 

父亲把手放在嘴巴前,哈出的气

像极了从屋顶冒出的缕缕炊烟

 

村庄软下来。只有那声咳嗽

还是那么坚硬,那么刺耳

 

——多少年了,一听到咳嗽声

我的心莫名痛起来

 

父亲走了走的那天

天空没有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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