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外九首）

碾房

一扇碾盘

从记忆深处碾来，碾了数十年

硬是将母亲的日子，碾成一粒粒大米

而我大口大口地吃着

丝毫没觉得不安

在一粒米里

我嚼到了疼

一声鸟鸣

一只鸟儿，从窗外飞来

落在一本书上。它在几个段落间

跳来跳去，偶尔

啄食脚下几粒文字

我把双手合成一个笼子，悄悄靠近

它警觉地看着我——

突然，它“唧”的一声

像一颗子弹，从我的指尖飞出去

击中一片空旷

门

一只鸟儿啄破蛋壳

睁开眼——

一扇门透出稚嫩的光亮

——我无法直视这双眼睛

一种羞愧，让我慌张地

把目光移开——

一扇门随之关上

影子

我上前，你就上前

我转身，你跟着转身

也许，我走不动时

你会跑过来，抱起我

墓碑

生前，不知道在墓碑上写点什么

死后，也不知道墓碑上写着什么

前人，虽然放过了自己的一生

后人，却抓着前人的一生不放过

镜子

今天，我在这面镜子前照照

明天，我在那面镜子前瞧瞧

——镜子照多了，我忘记了自己的样子

正在我苦恼时，一群人冲着我喊

可是他们喊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熟悉

生活

生活就两个字

我把它活成一本书

把这本书翻完

我只发现生活两个字

雪

雪，一直下着

不一会儿功夫，山就白了

父亲把手放在嘴巴前，哈出的气

像极了从屋顶冒出的缕缕炊烟

村庄软下来。只有那声咳嗽

还是那么坚硬，那么刺耳

——多少年了，一听到咳嗽声

我的心莫名痛起来

父亲走了。走的那天

天空没有下雪

打电话回家

雪不停地下着，下在一个叫四合的老家房上

电话不停地打着，打往一个标注着母亲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

雪开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