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的守望

月牙泉的守望

彭庆丽

鸣沙山下，月牙泉边，大漠飞雪，月儿披着洁白的羊绒斗篷伫立在月牙泉边，漫天的飞雪把她裹在广漠的宇宙之中，她渺小成了一个点，站成了一尊雕塑。不知过了多久，月儿斗篷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她的脸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花，她搓搓冻僵的手，望着湖面上旋转的雪花出神。

“月儿，月儿……”呼啸的寒风冻裂了姥姥呼喊她的声音，她仿佛听到的是“月—月—儿—儿……”那是风儿故意把她的名字喊成月月儿的，如今，风儿在哪里呢。

每一个黎明，在熹微的晨曦里，她总是爬上鸣沙山顶，站立成一道剪影等他，她相信，他一定会在日出的时候来，和她一起看日出，把她双手捧日的倩影画在观日出的画布里。

每一个黄昏，她都守候在月牙泉边，看月光流转，星辉斑斓，她低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他不是说过他喜欢月亮，喜欢月亮一样纯洁柔美的的她吗？他会披着月光走来，走进她的小石屋听她唱歌、弹琴。

雪依然不分方向地狂舞，风越刮越猛，她成了雪人，屹立在雪地里。雪花冰冷了她的身体，却封藏不了她滚烫的热情，她的思绪随着雪花飘飘悠悠地回到四年前。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她在月牙泉边，看到一个大男孩晕倒在画夹旁，她跑回石屋喊来姥姥，姥姥说他中暑了，她给他煮了绿豆汤，用冰袋敷额头，一连几天她都细心地照顾他。

“你，我，我怎么在这里？”醒来后大男孩憨憨地问。

“你中暑了！”她轻轻地告诉他，心儿扑扑地跳，她低下头，瀑布似的秀发遮住了水莲花的娇羞。

“你救了我？”大男孩望着女孩出神，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汪着两弯清泉，像月牙泉清澈的湖水。看样子她有十五六岁，一说话，睫毛就忽闪忽闪地跳动，明澈的双眸里溢出古朴的美。

“嗯！"玲珑俏皮的小嘴露出了洁白如玉的牙齿。

他看着面前这位西域女孩，沙漠气候把她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俊秀的鼻翼述说着远古的幽情。

他告诉月儿他叫风儿，是四川美术学院大一学生，暑假来这儿写生。此后他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一边调养身体，一边画画。他画神奇的月牙泉，画美丽的七色沙，画鸣沙山日出，画沙漠驼铃，画她和姥姥的小石屋。

“只有你和姥姥住这儿？姥爷呢？”有一天风儿好奇地问。

“姥姥和姥爷年轻时被派遣在这儿看守月牙泉，姥爷在一次流沙风暴中被埋在了鸣沙山下的黄沙里。妈妈让姥姥跟她走，可是姥姥坚持在这里守护月牙泉，守候姥爷。” 月儿伤感地说。

“你爸妈呢？”风儿被姥姥的坚守感动了。

“他们在敦煌莫高窟看守壁画！”月儿自豪地说。

“了不起！”风儿竖起拇指。

原来，月儿的姥爷在酒泉卫星发射基地炮兵连当兵，转业后被派遣到鸣沙山看护月牙泉，姥姥跟着姥爷来这儿，一住就是三十多年，月儿的爸妈在敦煌莫高窟工作，月儿在敦煌读高一，她每年寒暑假都来这里陪姥姥。

她说她喜欢这儿的沙漠奇观，起伏的沙峰，虬龙一样蜿蜒屈曲，在阳光下金光灿灿，令她痴迷。她喜欢滑沙，喜欢听从山顶滑下时沙子呜呜响的声音。她喜欢骑在驼背上听着驼铃的声音，想象远古的驼队逶迤远去，感叹张骞疏通丝绸之路的壮举！

她更喜欢月牙泉，月牙泉四周被流沙环抱却不被掩盖，反而因“泉映月而无尘“、”亘古沙不填泉，泉不涸竭“成为塞外风光一绝。这颗被遗落在沙漠里的绿宝石，似一位温婉清丽、风华绝代的女子，以她的丝丝柔情给那些沙漠中迷失方向的生灵生的希望！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这让她沉静，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月儿。

黄昏她遥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辽远，夜里她倾听胡琴琵琶与羌笛的幽怨。月儿脑子里的沙漠宝典让风儿痴迷，他喜欢听月儿讲这里的奇观，喜欢听她讲沙漠驼铃的故事。更喜欢听她百灵鸟一样的歌声。

她走进了他的画里，他走进了她心里。以后的日子，他带着她一起去青海湖画天鹅，去茶卡盐湖画落日，去敦煌莫高窟画壁画。她当导游，他当画家。他画青海湖的天鹅，画看天鹅的月儿。他画茶卡盐湖，也画茶卡盐湖看落日时静若处子的月儿。他用画记录他们的足迹，用色彩储存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你真美！给我当模特吧！”有一天风儿小心地问。

“不要！”月儿羞红了脸跑开了，风儿追到月牙泉边，把月儿轻轻抱起，举过头顶旋转起来。

“咯咯咯……”月儿的笑声在月牙泉边久久回荡。

“愿意吗？不愿意不放你下来。”风儿加快地旋转。

姥姥从小石屋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幸福地笑了。

她们精致简约的小石屋里挂着月儿的一幅画，画中的她有月光一样迷人明澈的双眸，高高的秀挺的鼻梁，微翘的嘴角，古铜色的皮肤，在月光下的月牙泉边美丽成一尊沙漠女神，一位月牙泉天使！这是月儿最喜欢的一幅画。

“你是我的天使，给了我灵感，是上帝派你来拯救我的画魂的。”他曾深情地告诉她。她甜美的笑靥荡漾了风儿狂热的心。

后来风儿回学校办画展，轰动了美院。第二年夏天，有大批美院的学生来此写生，他们来寻找沙漠女神，要她当模特，她和姥姥的奶茶生意火了。可是风儿没来，他写信给她，他要去云南、去西藏、去很多地方写生，等她长大了再回来。

四年后，她长大了，高中毕业，她考上川美来找他。课余假日，为了寻找风儿的影踪，她去图书馆，去体育场，去老街，去黄桷坪涂鸦艺术街，她走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遇见他，可是他去了哪里？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她唱着这首他们俩喜欢的歌天天等！在鸣沙山日出的晨曦里等，在月牙泉的月光下等。在睡梦中喊着风儿的名字醒来等。

一次梦中，她被温热的泪水惊醒，迷迷糊糊中她偎依在姥姥怀里，感受到姥姥的泪水砸在她脸上，她醒了，泪水和着姥姥的泪珠一起流。

又是一年飘雪时，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几天，鸣沙山银装素裹，雪天一色，宛如展开的画卷：月牙泉偎依在鸣沙山的怀抱，那晶莹澄澈的湖水像是镶嵌在鸣沙山洁白婚纱上的蓝宝石。一个红色的剪影屹立在湖边像是蓝宝石上的流苏，空灵的雪域更显寂静了，寂静得能听到月儿心中声声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