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轮回

今年的春天像往年一样准时来到，东风骀荡，鸟语花香，各种花并没有因为您的离去延迟花期。

海棠最先红艳了春天，公园里游人如织。一位推轮椅的老太太蹒跚地走在赏花的人群里。我追上去喊“妈！妈！”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转过脸，一脸疑惑，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哗哗地流出来。

妈妈，您去哪儿了？您变成一朵花了吗？公园里，我怎么总看到您的影子？每一朵花里怎么都有您的笑脸？我写诗念给您听吧：

青玉案•游园思亲

春花烂漫知何处，海棠艳，桃花妒。池畔湖堤杨柳雾，燕衔新泥，惊飞鸥鹭。蝶蛱翩翩舞。

萋萋芳草香铺路，仙去椿萱懒回顾。梦断清明难为赋，茕茕独立，余生怎度，泪落樱花雨。

您那么爱看花，每年春天，我都带着您沿着时令追逐花开，在花丛里您开心地像个孩子，您怎么舍得离开？

颍河边的千亩桃园美成了春天的童话。粉红的桃花，金黄的油菜花，碧绿的麦苗赶趟似的齐刷刷地聚集在彩虹一样的颍河两岸，像一副巨大的写意画。

桃园中儿童的嬉戏和老人们的欢笑声，汇成一股暖流，奏响太平盛世的和谐交响曲，幸福成一棵棵开花的树。而那朵最美丽的桃花一定是您的笑声点亮的！

那年我们去看桃花，您沿着颍水岸边的小路，推着轮椅走了很远很远。您站在桃花树下，看着粉嘟嘟的桃花，金灿灿的油菜花，像天女散花一样落在碧绿的麦田里，连连赞叹，真好看！真好看！

您摩挲着一朵桃花，看看这棵树，望望那棵树，自言自语：这棵桃树结桃多，这棵结桃少，那棵树长得弯，结的桃子肯定又大又甜。

“妈，您怎么知道？”

“看花望果，看花的繁密、形状、颜色就知道结什么桃子！”

“您懂得真多！”

“那是，恁娘种了一辈子地，这还不知道！”您得意洋洋，仿佛是农业科学家呢！

今年，桃花如期盛开，桃花节比往年更热闹。唱戏的，赶集的，灯展，马拉松比赛等一系列节目，桃园经济促进了乡村旅游。很多外地游客慕名而来，可是，妈妈您去哪儿了？您在桃园深处吗？或者在梨花深处，贪看美景，忘了归途？

我知道，您喜欢花，懂花语，桃花园，梨树林，樱花树下，都有您的经验之谈，这些花听着您爽朗的笑声开得更灿烂了，美丽了春天的风景，续写着春天的童话，也收藏了我们母女的幸福！

不然，每一个花园里的小径怎么都有您蹒跚的身影？每一棵花树下怎么都传来您爽朗的笑声？每一朵花里怎么都晃漾着您的笑脸？

妈妈，您变成一朵花了吗？前年五一，我们去周口公园玩，湖边大片大片的蝴蝶兰，红的，黄的，白的，像姑爹聚会，一齐落在湖边，装饰着春天的风景，装点着看花人的梦。

“快看，这么多蝴蝶！”

我们都忍俊不禁，您的天真把春天逗笑了。

姐姐用柳条、樱花编成花环给您戴上，您开心地像个小姑娘，几只蝴蝶围着您上下翻飞，你挥舞着手驱赶它们“去去去，我又不是花！”

“妈，您戴着花环，蝴蝶闻到花香以为您是花呢！”

您那么开心，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脸红扑扑的，比樱花还灿烂。

往事历历在目，妈妈，您并没有走远，一定是变成一朵花，在我每天经过的路旁看着我，守护我吧！

您离开后，日子长得像纺线，越抽越长！我不敢写纪念您的文章，怕幻觉破碎，怕您的幻影飘走，怕现实击碎我心底的梦---您永远活着的梦。

妈妈，今天是您走的第一百天，我翻看着您的照片睡着了……

花园里，爸爸佝偻着背推着您散步，知足而幸福；轮椅上的您，幸福而知足。你们的幸福感染了每一朵花，甜蜜了每一棵树，它们传递着一对耄耋老人的幸福，见证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永恒！

我跑在前面给你们照相，来到一堵蔷薇花墙时，您一手扶着爸爸的肩膀，一手拄着拐杖。笑意盈盈地看向爸爸，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

我懂得那是您感激爸爸对您的照顾和呵护。你中风后腿脚不灵便，这些年来爸爸一直是你的贴身护士。你嘴上不说可心里乐着呢！

爸爸看着我，尽量站直身子，他要做一棵大树，让您依靠，给您遮风挡雨！年轻时这样，现在依然，即使背驼了，腰弯了，他也要把肩膀借给您，给您当拐杖！你们的恩爱，给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树立了榜样，即使生活再艰难，我们也都以你们为榜样，互相搀扶，共同面对。“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不只是爱情誓言，你们用一生诠释了它不离不弃的真谛。

“妈！爸！”我跑过去拥抱你们，却怎么也撵不上，怎么喊，你们都不答应。

您坐在轮椅上，爸爸推着您走了，走在鲜花铺路的花园里，走向云雾飘渺的天堂里。

“妈！爸……”

原来是一场梦！梦醒了，肠断了，我的眼泪成了汪洋。

我不愿不敢接受现实，活在唯心里。固执地认为只要我不承认，您就永远活着！可是，您一次次来到我的梦中，为什么都不理我？没有您的日子，这个春天似乎像冬天一样冷。我到处找您：溪流潺潺，似乎在小声抽咽；莺声燕语，仿佛在哀哀悲鸣；雨中的花儿挂着泪珠，分明是我洒下的泪珠啊！

妈妈，您真地走了吗？我还没做好准备，吃饭时我总是习惯性地先给您盛饭，让您先吃。上班时先给您打声招呼“妈，我上班去了”。晚上九点时，跑到您屋里，给您道晚安“妈，关电视吧？该休息了！”

您时时刻刻在我眼前，只是再也听不到您的回答了。丈夫默默地看着我做这一切，不忍心打破我的幻觉。

直到清明节，我捧着鲜花来到坟前，你和爸爸在里头，我们在外头。一抔黄土，阴阳两隔，我哭着写下《定风波•清明》：

杨柳依依碧水滨，娇妍红杏绝芳尘。细雨斜风桃花尽，怎忍。清明时节雨纷纷。

遥见故乡方寸乱。肠断。杜鹃声泣咽彤云。荒冢野田清泪滚。长恨。余生无福报亲恩。

春风拂去我的泪花，告诉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也许只有半生的缘份，彼此牵手，只能相伴生命中的一段旅程，大部分时间，更长的人生路往往得一个人面对，在不断的告别中慢慢长大、成熟。送走老人，养育儿孙。一代一代，循环往复，人类社会才绵延不绝。

是啊，花开花谢，总有一朵先凋零，零落成泥，滋养幼苗，等待下一场生命的轮回。人不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