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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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那是一条神秘的鲶鱼。尽管，有关它的故事，真的很平淡。尤其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被熬成了一锅美味的鱼汤。这汤，大家都喝了，除了我。
二十多年前，某个夏日的午后，爸爸从集市上买回来一条大鲶鱼，想让奶奶熬鱼汤喝。偏不凑巧，那个时候奶奶已经吃过饭，而且她嫌摆弄鱼太麻烦，就说先养两天，等有时间了再说。随后，就把鱼放进一个大水桶里。
自从奶奶把那条鱼放进桶里，我就听着桶里一直“扑通”“扑通”的响。没错，就是那条大鲶鱼，它在不停地跳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桶里每“扑通”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扑通”一下，就好像它随时会跳到我面前一样。
就这么“扑通”了一会儿，后来，我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心，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它。那条鱼实在是太黑了，还长着两根长长的须子，就好像《西游记》里的某种妖怪。更可怕的是，我看它的时候，感觉它也停止了跳动，静静地回看我。对视的刹那，那凌厉的眼神，吓得我一哆嗦，赶紧把水桶旁边的洗脸盆盖在了桶上，实在是不敢再多看一眼。
说实话，故事进行到这里，我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讲了。因为我们做小孩子的，也是很忙碌的，前一秒还在害怕大鲶鱼的我，后一秒就被其它东西给吸引走了。毕竟，等着玩儿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况且那个暑假，我们几个小孩儿都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果园的那座小楼里，每天都有很多新鲜事，反正是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再想起它。直到傍晚，伴随着奶奶的一声呵问，我才惊觉：原来那条大鲶鱼——不见了。
大家都说没看见，尤其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尽管被奶奶审了又审，问了又问，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出让她满意的答案。我由此判定：那条鲶鱼凭空消失，或者说是神秘失踪了。与这样的判定同时出现的，还有那种害怕的感觉。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鱼，也不知道它的失踪是好事还是坏事。
带着这样的思索和疑问，我进入了梦乡。当醒来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而我也在吃完早饭后，接受了新的任务——摘西瓜。没错，我又把那条鲶鱼给忘了。哎呀，先不说它了，果园里的西瓜真是太多了，又大又圆。我们吃不完，就准备给姥姥家送去一部分。虽然有些西瓜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可我还是享受那种抱着大大的西瓜，步履艰难地往前走的感觉，满满的都是收获的喜悦。
正当我兴奋地准备炫耀自己改编的西瓜歌时，突然听到瓜秧中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我就慢慢地把脑袋从西瓜后面探出去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是条黑色的东西在蠕动。“啊！长虫（蛇）”，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扔下西瓜就跑，慌乱中，把凉鞋都跑丢了。听到我喊，爸爸也跟着跑，因为他也最害怕长虫了。想想都觉得好笑，爸爸“落荒而逃”的样子，实在是太不符合一个伟岸的父亲的形象了。
但是当时根本顾不了那么多，我们爷俩一口气跑到小凉棚。当时奶奶正在洗衣服，看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就问怎么回事。我说那边有个长虫，黑色的，可大了，吓死人了。奶奶听完，一点也不紧张，还笑说，一个长虫有啥好怕的，“小前儿”（我爸爸的小名）也给个小孩一样跑，也不怕人家笑话。说完，奶奶就起身，拿着一个铁锹朝我指的方向走去。我知道她不是要去打死它，而是要把它送走，这样的做法，也算是一个风俗吧。不管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时，我的确是对奶奶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不害怕长虫，真是最勇敢的存在。
眼看着奶奶越走越远，我和爸爸都没敢跟着去。直到她喊我们送个水桶过去，我和爸爸还是犹犹豫豫。后来，奶奶着急了，又喊了几声，爸爸才慢吞吞地挪过去。说实话，那一刻，我有点同情爸爸：大人的世界也太难了吧，不仅喜欢的东西不好意思直接说，就连害怕这么简单的小事，也不能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承认。真是，太可怜了。我甚至脑补了一出大戏，假如爸爸坚持不过去，奶奶会怎么办。
这边还没想出所以然，奶奶和爸爸已经提着桶回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黑色的东西，不是长虫，而是那条大鲶鱼。它不仅自己“掀”翻了我盖在桶上的盆，从桶里“逃”了出去，还在逃亡的路上蠕动了那么远——将近200米的距离。而且，更为离谱的是，在离开水的环境下，它竟然熬过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我真的被它那强大的生命力深深地震撼住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它明明就是一条鱼嘛，怎么能离开水那么久？除非……正如我之前所想，它根本就不是一条鱼，或者不是一条普通的鱼。
没办法，我们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那么丰富，一朵云彩在我的眼里都是一个故事，更何况这条鲶鱼“波澜壮阔”的经历。所以，当大人们决定把它熬成鱼汤的时候，我真的不想让奶奶杀它。因为我觉得这条鱼太神奇了，特别是经历了这么一出，我对它是既敬畏又害怕。可小小的我，毕竟人微言轻，尽管大人们也都认为这事挺奇怪的，可还是果断地杀了它。
杀它的过程也很惊心动魄。我清楚的记得，奶奶用刀背使劲地砸了它好几下，它都没有完全断气。直至刮去鳞片，开膛破肚放进锅里的那一刻，它还挣扎了几下。亲眼目睹全过程的我，始终战战兢兢，以至于鱼汤烧好后，我也不敢喝，怕被它报复。但是又担心不喝的话，会被奶奶批评，嫌我挑食。
左思右想，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假装端到外面去喝，然后趁人不备，偷偷地倒掉了。这时候才悲哀的发现：其实，不光大人有烦恼，我们做小孩子的，也会有很多无奈。比如，当发现鲶鱼不见的时候，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我们小孩子；比如，当我觉得这条鱼有古怪，不应该吃掉它的时候，没有人在意我的建议，甚至觉得我的话有点好笑；再比如，吃饭的时候，大人不想吃就可以不吃，小孩儿不想吃却总是会被说成挑食。
算了，不想再做小孩子，干脆快点长大吧。长大后，就可以自己当家做主，完成一个又一个童年梦想了。可是，等真的长大才发现，原来童年的梦想只能在童年实现。就像我，即使现在依然害怕鲶鱼，却再也不会在别人熬鲶鱼汤的时候，怯怯地说一句：我有点害怕，咱能不能把它放了？
由此看来，成长真是一笔交易，我们都是用朴素的童真与未经人事的洁白，交换长大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