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是做手艺活的,自祖辈起便是如此。
对于泥水匠的活儿,我确实是不知的,也没想去了解过。只是每次见老丈人工作回来,衣服上溅满泥浆,龟裂手上黑的、灰的、白的斑斑点点,厚厚的镜片上也是一片灰白,自然将之归入不是什么好活,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辛苦了半辈子可以歇歇了。
七月的盛夏,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拼命地炙烤着大地,树儿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知了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就连平时爱唱歌的鸟儿也都钻进了树叶,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间不足四十个平方的洗手间,一扇不透风的窗户,六七个人挤在屋内。砌墙的砌墙,粉刷的粉刷,拌料的拌料,一伙儿人一个个大汗淋漓如机械式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工序。
我是第一次作这活儿。老丈人常说你一介书生,干不得这活儿,可每次看着老丈人浑身斑斑点点的,听他讲述工作时的情景时,总觉得这活又有点意思。好奇、有趣怂恿了我与老丈人一同前去。
老丈人是不愿让我干重活的。让我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将一片片瓷砖上的保护膜撕了,再将瓷砖分类整理好,以便他们贴墙时能够利索些。活不多,约莫两个多小时便完成了。
干完后便去他们干活儿的地儿想再要些活来。
还没走近屋内,远远就看见料子搅拌时的浓烟从屋内飘出,眯起眼,捂着鼻子走进,老丈人正拿着砌刀和泥板利索地爬上了架板,架板上放着拌好的水泥和瓷砖。他的身上早已冒汗,豆般大的汗顺着额头、胳膊大颗大颗的流淌着。
“爸,活干完了。”
“你自个儿外面呆会儿,里面太热了。”
“我来帮你打下手。”
“你做不了这活的。”
我暗笑他的迂,总觉得他说的话不大漂亮,似乎将我看扁了。不就是在瓷砖上抹点水泥,这有什么难的?!我把袖管撸至肩膀,拿起泥板,显得自己是一名老手艺的样子。嗯,这水泥抹多少?开口问似乎又有些丢人。抹少点吧,不够再加。我不经暗自窃喜,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不已。轻轻地将泥板伸进泥桶中,轻轻地沾了一点,在瓷砖的背面轻轻一抹。成了?咦,不是应该是一整条状的吗,怎么是一块泥团!再抹一下,还是这样。那一块泥团就像是活了似的,变着法子与我较劲。往东抹,跟着往东,往西抹,又跑去西边了。
“水泥太少,泥板倾斜些,用点力”老丈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按耐不住对我说道。
倾斜些,用力些。啊,成了!尽管与想象中有那么一些出入,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但总算是有些样子了。
抓住窍门后,似乎真的变得快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一块,两块,三块……垒在架板上的瓷砖越来越少了。
夏日的阳光,透过窗户钻进了屋里,身上的沁出汗水依旧不断流淌着。我的衣服上也早已溅满泥浆,就像他每次回家时的那样黑的、灰的、白的斑斑点点。
作者:程佳平
原文出处:《一切安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