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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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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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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

阿胜

小时候,夏季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着镰刀背着背篼,跟父亲一起去地里或河边割草。因为在割草的时候,父亲总是会找到一些吃的,野地瓜呀、刺梨呀、树莓呀、伞把菇呀等。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抓到鱼、刺猬、野兔、乌梢蛇、野鸡等。这些野味拿回家,在部队炊事班当过兵的父亲就会变着法,给我们烧烹出各种美味,给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一个夏日下午,太阳偏西,放学回家的我甩下书包,就把父亲替我磨得亮闪闪的镰刀扔进背篼,背在后背。兴致勃勃地跟着父亲出发,向北岩沙土那一坡玉米地走去。

这个季节,已经抽穗的玉米正是野兔们青睐的食物。人们痛恨野兔啃食青嫩玉米棒子,就在玉米棒子上绑着诱惑野兔啃的土炸弹。或是在玉米地里放土狗群追咬野兔。所以,经常会听到玉米地里传来响亮的爆炸声和土狗追咬野兔的吠叫声,响彻山谷。

我和父亲总能逮到野兔,在那一年吃不到几顿肉的年代,就成了全家人都期盼的香喷喷的肉食。

“我们己经半个多月没逮到野兔了!”我舔着嘴咽着口水说。

“不用急,野兔也在求生存,也要保命,狡猾得很,在和我们玩捉迷藏。”

西斜的太阳光依然强烈,斜射在幽绿的玉米青纱帐上。我们把背篼放在割草的地方,拿着锋利的镰刀,在一垄垄一坡坡玉米间走着,喜欢跟我们出来割草的土狗“乌龙”在我们前后蹿着,灵敏的鼻子在地面不停地嗅,发着呼哧呼哧的声音。一旦有新发现,乌龙就突然停下来,支棱着耳朵,眼睛机警地环顾四周。

乌龙可是我们家吃到美味肉食的大功臣。好几次,我家玉米地传来土炸弹爆炸声,都是乌龙第一时间冲去,用嘴叼回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野兔。或者是在玉米地里狂吠着追逐野兔,直把野兔追到跑不动了叼回家。乌龙不光是抓野兔,有次还叼回家一条肥大的乌梢蛇……

突然,走在我前面的父亲蹲下,同时挥手示意我停下来。我赶紧蹲下,知道乌龙有了新发现,就异常兴奋。

朝着深幽玉米林前方望去,只见乌龙前爪半蹲匍匐,伸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前方更深幽处,喉咙发出狺狺低吼。

我和父亲都屏住呼吸,只等着乌龙一声令下,我们就挥舞着镰刀给它助阵,抓到猎物回家,然后我们一家吃肉,乌龙啃骨头。

乌龙突然狂叫一声,箭一般冲出去。我和父亲也猫着腰追过去,全然不知玉米叶刮擦在脸上的疼痛。

在一块黑色大石头旁,乌龙停下来,龇着牙齿目露凶光,发出凶狠的吠叫。我和父亲追上来,看见一只野兔背靠着石头,站立在一丛茂密的草上,举着前爪,也龇牙咧嘴看着乌龙,只是全身颤抖,圆瞪的眼睛充满惊恐。

也许是追惯了逃命的野兔,从没见过这样跟自己对峙的野兔,乌龙倒是被吓着了,只作凶狠状,不敢上前扑咬。野兔每挥舞一下前爪,乌龙反而往后退一步。看到我和父亲赶上来,乌龙就叫得更急更大声。

父亲挥舞着寒闪闪的镰刀,大声喊:“乌龙,咬死它!”

听到父亲的喊声,乌龙围着野兔蹦跳起来,边蹦跳边汪汪大叫,震得周围的玉米林都在抖颤。乌龙蹦到哪里,野兔就转向哪里,继续朝乌龙挥舞着利爪和龇着利牙,大有和乌龙同归于尽的模样。

乌龙什么都不怕,就怕不要命的。乌龙今儿遇到了不要命的硬茬儿。

父亲要拿镰刀去砍可怜的野兔,野兔发现了,就又转向父亲,向父亲挥舞利爪和龇着利牙。

我对野兔肃然起敬,忙说:“爸,放过它吧!”

就在父亲迟疑的一瞬间,乌龙猛地朝前一蹿,一个“恶狗扑食”,扑倒野兔,前爪按住野兔,凶狠地咬住野兔的脖颈。我清晰地听到野兔脖颈断裂的声音。血从乌龙嘴里汩汩流出,流到野兔灰白的肚子上,顺着它的后腿,流到它后腿站立的青草丛上,在草叶上滚成一颗颗殷红血珠,闪闪发光。野兔开始的时候还四脚乱蹬,企图抓挠乌龙的脸。但是乌龙把它叼了起来,在空中甩来甩去。不一会,野兔的四肢就不再动弹,软得像一个布玩具。

野兔死了,乌龙把它叼到父亲跟前,放下。没来得及等父亲对它摸头赞赏,它就转身走到刚才野兔背靠石头站立的地方,用嘴拱那丛草,叫了一声后,又用前爪去刨那丛青草。

我觉得乌龙的动作蹊跷,就走过去,用镰刀拨开那丛草,茂密草丛后边的石头底下赫然有一个碗口大的洞窟。我俯下身子朝洞窟里看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似乎看到有东西在蠕动。就大声说:“爸,快来看,洞里有东西。”乌龙在一旁伸着舌头,拼命地摇着尾巴。

父亲用镰刀割掉还带着野兔未干血渍的青草,洞窟就凸显在了眼前。天光照亮了洞窟,只见几只油光滑亮的黑灰色小兔子趴在洞里,小眼睛机警地望着外面。我惊呼起来:“小兔子,我要抓回家养!”说着,我就要伸手到洞穴里抓兔子。但被父亲阻止。父亲说:“这是野兔,出生不几天就会自己找吃的,会咬人,别抓。”

父亲说完,就去把我的背篼拿来。随手薅了几把干草铺在背篼底。然后脱下衣服,用衣服包着手,慢慢地伸进洞穴。洞穴里就传了吱吱的叫声,像是在反抗。

父亲将四只小野兔放进背篼,再掰来两个嫩玉米棒子,用镰刀割碎,放进背篼底。饥饿的小兔子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惨死,面对美食,双耳紧贴着后脑,开始吃起来。看着几只小野兔的吃相,我心底升起一阵怜爱。乌龙也凑过来,看着几只小野兔,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乌龙,现在你该明白,那只野兔为什么不逃走要跟你拼命的原因了吧?”我说。

父亲在野兔被咬死的地方用镰刀刨了一个深坑,在坑底铺了一层干草,将野兔尸体放在干草上,摘了几张玉米叶盖住野兔尸体,然后用土填埋了野兔。乌龙不解地看着父亲填埋野兔,着急地用前爪刨着地面,呜呜呜地表示抗议,间或狂叫一声。最后,父亲生怕其它食肉动物循味儿而来刨食野兔,还搬来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盖在了埋野兔的地方。

那天,我没有割草,而是用镰刀砍来叶子繁密的树枝,覆在我的背篼上面,用来给四只小野兔遮荫。

回家路上,我背着四只小野兔,小心翼翼地跟在割了一大背篼草的父亲身后。父亲和我都一声不吭。在半山腰拐弯处,我们停下歇气。

       血红的晚霞布满天空。晚风吹拂着父亲的头发,他布满鱼尾纹的双眼,定定地遥望着,西边那轮即将落下山头的太阳。

(2022年5月13日写于仁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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