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子

在我很小很早的时候，我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一个人相信什么东西，相信什么事情，最后就会变成它，甚至到了最后外貌和神态都有了这件东西神气。尽管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很小，但是我当时并没有相信过它。因为我认为那实在是太滑稽极了，我很难想象一个长的像公鸡、或者一个长的像榔头的人。

小A是我的邻居也是我幼年的好友。我们总是在放完学后玩在一起，躲进公园钻进树林在里面穿梭、打闹。又或者是用筐子还是其他的一些工具捕捉公园里的一些小动物，在每天放学后我们总是要用尽身上一切的精力耗尽所有的天性才肯回家。所以我们的家长对我们的这种“放荡”的没有规矩行为总是很头痛。

每当我挨了打小A就会来调笑我：“昨天挨打的时候左边屁股还是右边。”要是我回答到:“右边的”，小A就会说：“那没有关系左边的还可挡上一顿。”要是我回答到：“两边都挨了，”小A就会贱兮兮的说“那你翻过来还可以再挨几顿。

小A一脸看着无所谓，那不是他不怕挨打，而是他的爸爸妈妈从来就不打他，而是总想着用其他的方法让小A规矩起来。结果他们还就真想出一个好的方法。

那是我们学校做手工文艺的一周，老师们要求我们找一些材料做一些美术品。我和小A一向是最喜欢这种课外任务的，一来我们可以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去公园里面玩耍用寻找材料的借口，二来我们不用真的作出一个作品出来，我们历年都是在开始第一天就找好条找一个树杈子，然后在最后一天绑上一个松紧带，做出一个弹弓，再期间疯玩上几天再把弹弓交上去。正当我放完学兴高采烈找到小A想和和他商量怎么一起对好借口去玩的时候，小A神秘兮兮的把我一边：“来给你看一个东西”，说完他就蹲在墙角，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尺子。那真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尺子，又长又宽又厚，小A把它举了起来，阳光照着尺子，反射的光闪着我的眼睛一晃一晃的，那时候我感觉那不是一把尺子，那更像是一把宝剑。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

我立马从小A手中抢过了这把尺子，用力的在空中挥舞，尺子划过空气呼呼作响。：“这可真是一把趁手的武器哇”我向小A喊道。但是小A并没有理我，反而是从我的手里拿回了尺子然后说道：“小屁孩，这可不是玩具，不要什么东西都拿起来玩两下。”然后小A又拿着尺子来回检查说道：“这是我老爸为我做艺术品特地买的尺子，不是用来给你玩的。而且我今天带到学校去，就连老师也夸我，说这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标准的尺子，我相信我有了它就可以做出最好的美工来。”

我认为小A只不过是今天刚刚得到了这把漂亮的尺子，用不了多久小A就会对它失去热情，然后又会重新的和我一起在公园里玩耍。于是我自信的说道：“那好吧，那你今天随便做一点东西，那我们明天再一起去玩？”

小A并没有同意而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答应了我爸爸，我的在家好好地做一做手工。”

“这可真是扯！他怎么可以变得这么乖！他爸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在我还在为小A反常的回答失神的时候，小A就拿着他的尺子回家了。

小朋友从来不怕失去伙伴，毕竟只要厚着脸皮和其他同龄人一起玩一下，就又可以找到一起发疯的朋友。不过没有了小A的参与劲头确实少了很多。

一周后，学校手工品将评了出来，小A用那把尺子做出了一栋精美的小房子，得了一等奖，他站在台上领奖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一堆纸片粘起来的的破盒子，这东西也能得奖？小A就是为了这破盒子错过了许多好玩的事情，真是替他可惜！

可是周围的同学小 B小C他们说到：“小A做的那一栋小房子可真是一栋又漂亮又精致的小房子，明年我也学的小A来做一栋。”我站在他们旁边，心里对他们的评价不屑一顾，认为这最多就是一个稍微好一些的破盒子。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学校把小A的小房子做成优秀作品张贴了出来，不光是我的同学，甚至是我同学的同学，同学在同一个学校里的哥哥姐姐他们也都是这样想的。那时候我竟然也有点儿觉得这栋房子确实是有那么些好看了。

后来我又和我的爸爸说了这些事情，问他那栋房子是否真的有那么好看？他只是回答：“手工品做的好看一点都不重要，有一个好的成绩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话我早就听过，他一点儿也不想回答我，我不甘心的继续问道：“你也觉得那栋房子好看很精美吗？”他笑的回答：“不好看吗，你不信你们的学校你的同学吗？”

我该相信吗？

我该相信吗？

我该吗？

我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但是我知道小A肯定是很相信的。

因为他得了奖，老师让他把做小房子的过程心得站在了讲台上分享给大家，他的神态像一个歌唱家昂着头，挺着胸，说话的腔调像电视上的专家拖着音，重复着一些词说道，用着反问句说道：

“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大家都可以做出来。”

“所有事情的关键，就是细心。”

“细心，细心是所有的关键。”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只有细心才能不出一点儿的错。”

“只有细心，才可以记清所有重要的东西。”

“只有细心，你才可以想好每一个步骤。”

“后你就再，按照步骤，把一个又一个部分组装好来。”

“................”

我们坐在台下安静的听着，用心记下小A说的每一句话，生怕遗漏了一个步骤和环节，自己以后就做不成那栋房子了。看着小A挺拔的身姿，那一刻我想到那把漂亮的尺子，我看着小A就好像那一把漂亮的尺子是那样的笔直，举手投注中是那样的分明，是那样的标准。

而事实也是这样，小A在那一段时间成为老师夸赞的目标，要求我们向他学习。家长也常常把他放到嘴边，一旦我们做的不好，就让我们学习小A，小A仿佛成了调皮孩子们的一个榜样，从调皮到规矩。小A真的像一把尺子立在我们的周围。

那时我相信了那一句话，人是会变成自己相信的东西。

但是我该信多久呢？

但孩童的天性依旧是难以磨灭的，没过多久小A又回到了放学后和我一起“乱疯”的生活。不同的是他会随身带着那把尺子，并且随时准备丈量任何的东西，例如：树上的甲虫、路边的野花花瓣、掉落在地上的树枝，然后开始对其评价一番：“这个甲虫的背太短了，这朵花的花蕊太小了，这根树枝太弯了。”总之一切都要评价下，而且它们通常都入不了小A的法眼，我那时还带着对获奖者的崇敬，对他说的一切表示赞同。

后来小A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拿出尺子比对一下，路边车轮的大小，同学脑门的宽度，马路牙子的高度。最后甚至不满足于用尺子衡量事情，对其他同学的做事的方法也开始衡量起来。用一种过来人、成功人士的口吻说到：“你这样做事情可不行，你这样做事情一点儿也不认真，你这样做事情会吃大亏的。”之类，要是有同学反驳他，他就会昂起头来说：“怎么你们也得过奖吗。”要是这样还压不住他们小A则会举起他的尺子来假装要打别人。但是我那时依然很相信他，他还是像那把尺子。

那是一天下午的放学路上，我们不知道怎么争论起学校到公园的距离，当我有理有句的说出：“以前铺路按水管的时候，我听那些工程师说过段的距离就是四百米。”后他明显有些慌张，但他还是说道“不可能，你听错了，因为我量过，就是用我的尺子，一步一步的量过，就是三百米。”

我不怎么信他说的话，因为没有人会去干着么无聊的事情。但是我并不想说出来，可能是我有点习惯相信小A说的话了。小A看到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举着那把尺子得意的扭了起来。我看见了一股莫名火气就冒了上来，然后大声的说到：“你这就是一把破尺子，大家都不喜欢他，他除了直了一些，一点儿也不标准，没有一点儿的优点，我说了是四百米就说四百米。”

小A听了以后开惊愕然后变成恼火，于是他开始用带着一些幼稚的狠的话来骂我，而我也不甘示弱用同样幼稚的话骂回去。最终小A气的忍无可忍举起他的尺子向我扑来，那尺子举的高高的像是一把宝剑，我看着很害怕的转身就跑。小A就在后面追，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跑到了熟悉的公园，跑进了树林里，我跑的很累了，干脆从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棍，同样举了起来，面对着小A 。

我们两谁也不服气，于是我说道：“你可不要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把你的那把破尺子敲烂来。”

小A气氛的说道：“就你那根破木棍，根本伤不到我一根汗毛，你最好向我道歉，不然我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让你全身上下都开花。”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是有一些害怕的，但是我是不愿意投降，于是只好闭着眼，将手中的木棍举在空中向前一阵的乱舞，小A也学的完的样子举起他的尺子闭着眼在空中乱舞。噼里啪啦之后我们才敢睁开眼，我手里的木棍早已断成了几节，小A手里的尺子也出现一道道的裂痕。我伤害了小A真的弄坏了他的尺子，小A也看着尺子沉默不语。我们不再关心学校到公园的距离，我们只是各自低着头回的家。

后来直到小A搬家离开了院子，小A也再也没有拿出他的那把尺子出来。但是在某些时我还是能感觉到小A依然是那把尺子，身上有着一些小小的横线，有着精准的刻度。

多年以后，我从学校毕业回来，考上了老家里一个小单位的编制，虽然工资不高，事情不是那么重要，过的很是清闲，但这似乎不妨碍我成为长辈口中的榜样。

在某一日下班的途中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庞像我迎面走来，高高的身子带些驼背，走起路来不是很有精神。好像是小A？我喊了一句他的名字，他好像没有听见，走的更远了，我又大声的喊了一句。他带着茫然的眼神回了头。盖住额头的刘海下是一张面白色的脸，一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了眼镜而导致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的眼睛，和秀气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那双眼睛突然的睁大，没有精神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的身子也更着一起张开向我走来，我们抱在了一起。是小A，没错是他！

在寒暄中我得知他也在继续考着编制，但是因为现在竞争的人太多，考了多年一直没有考上，现如今依然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于是我开始侃侃而谈一些经验，告诉他一定要如何如何去做。小A也不停的应着声，同时‘"表达着对我的羡慕和对自己不争气的可恨。当我提议再一起找个地方聚一聚时，小A犹豫了，我看向他，他的目光开始有些躲闪，然后再次恢复了没有精神的状态，张开的身型也慢慢缩了回去。然后一边说：“下次聚，下次再聚。”一边就走了。

看着小A的背影我好像再次看见了小A身上的刻度，但是已经缩短和模糊了许多。心想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好歹也曾是家长老师嘴中别人家的孩子，可现在却还一无是处。那么大还在考编？就算是现在考上编又能怎么样呢？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想着想着就开始替他惋惜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风是很大，从我的耳边挂过呼呼的作响。路人们看着我投来了惊愕的目光，我再路口停下，依然还在为好友惋惜。根本没有注意到，车窗的反射中，我成为了一把尺子。

我究竟相信了什么？

救救我吧，我不想成为一把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