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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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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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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父

祖父离世已近二十年,可是他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却依然鲜活在我心中。

祖父和孙辈

我小时候,祖父正值壮年。他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睛,双眼皮,明亮而有神,严厉起来,目光犀利,让人生畏,温和起来,宛若三春和风,冬日暖阳。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步步掷地有声。祖父很宠爱我,时常把我抱在怀中,微笑着、轻轻地亲吻我的脸。胡子触到我稚嫩的脸上,我便笑着一边推他,一边嚷着:“扎得,扎得”。祖父偶尔喝些小酒。一次,他坐在椅子上喝酒时,我站在他膝盖旁,眼巴巴、好奇地仰望着他。祖父见我想喝就给酒瓶盖倒了少许,俯身递给我。我兴致勃勃地接过瓶盖,学他喝,不料酒的辣味刺激得我想哭,伸出舌尖皱眉说:“辣----。”这时祖父爱怜地看着我、微笑着。

祖父爱抽烟。他有一个水烟锅,铜质。每当傍晚时分,祖父常常取出几管捻好的淡黄色媒纸,一小包烟丝,端起水烟锅,带一把小凳坐下,捏一小簇烟丝放在烟锅里,划亮火柴点燃一管媒纸。媒纸起焰,祖父嘴“呼”的一下熄灭火焰。火焰没了,那媒纸却依旧猩红,祖父用它轻轻一触烟锅,点燃烟丝,同时将嘴放在烟锅嘴上,咕咕噜噜地吸起来。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看着烟锅一明一暗地闪烁。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有黄牛草驴各一头,祖父饲养。我和堂妹常去饲养室看他喂牲畜,听他讲故事。冬天,祖父饲养室的炕上总暖洋洋的。晚上北风呼呼,我和堂妹早早地上了炕,挤着闹着玩。祖父把牲畜安顿好,刚上炕,我们就缠着他讲故事。于是他就绘声绘色讲南阳民间故事。祖父讲诸葛亮骑草龙,讲黄阿丑造木牛流马……

稚嫩的我们,思绪缠绕在故事里,追着孔明,张大嘴巴呼吸着草龙的神奇、还有黄阿丑的聪慧。听着听着,炕洞里红薯的香味招引着我们。祖父从炕洞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红薯,擦去柴灰,递给我们。屋外寒风呼啸,屋内融融泄泄。

祖父和祖母住处的窑门口挨炕处放一条短凳,凳上放着祖父的箱子。那箱子分两层,底层放工具,上层放零钱及粮票之类。因常用祖父不太锁。但是箱里大约多少钱,他从来不糊涂。有一次祖父发现箱中零钱不对,将大弟、二弟一起叫来审问。大弟铁骨铮铮,眼睛瞪着,一口咬定“没拿!”祖父边审问大弟边观察二弟。二弟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祖父转而审讯二弟,没几下,二弟就招了。大弟见状也招了。祖父从窑里取出两个黑色的橡胶块,古时砖那么大,命令他俩跪在地上,腰板挺直,每人头顶一块,足足跪了大约两小时。

祖父勤劳,极讨厌懒汉。一年暑假,太阳升得好高了,弟弟们还在被窝,大弟在窑后床上,二弟、小弟在前面炕上。祖父进了大门,二弟听见他的脚步声,马上裹着被子下炕跑到大弟的床上。祖父一进屋门,发现炕上还有人睡觉,以为大弟和二弟,二话没说,揭开被子,举起鞭子就抽屁股,不料抽中小弟。他大声“嗷--呦”着,一看是祖父,慌忙起身,赤身下炕逃向院子。这时大弟,二弟匆匆穿上裤子,踢哩嗵咙跳下床 冲出屋外。

祖父常对我们孙辈说的一句话就是:“男子十二脱父子,甘罗十二为宰相”。待他给我们讲了少年甘罗的故事后,我方悟出那其中的要意---他要子孙们早早自强独立。大弟、二弟上小学高年级时,放暑假了,祖父给他们每人一小笔钱,让他们买邻村的糜子糖,学着做生意。他们每人贩了一篮糖瓜瓜,转村叫卖,不多久,就收回本钱,回家将本钱交给爷爷,赚下来的糖瓜瓜与家人们共享。此时一家老老少少都高兴得不得了。后来祖父又引导大弟二弟卖火柴、年画、鞋子之类物品。弟弟们不是每次都赚,但在祖父的引导下,他们在商池里锻炼着、成长着。不管是浮是沉,这些都成了他们人生经历中一笔不小的财富。

祖父和邻里

祖父十八岁时带领家乡一帮人去延安盖房。那时候共产党已经在陕北建立了牢固的革命根据地,延安呈现一派清明气象。祖父夸奖说当时延安街上的小商贩们晚上不用收货摊,典型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们不无遗憾地问他那时为啥不留在延安加入共产党。他说带着一帮人,责任重大,要将大伙安全领回去,不能自顾自留在延安。

祖父常教育我们要善良,要救助穷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这样说,也这样做。

祖父曾多次被村民推选为村干部。邻里有个小伙叫虎娃(化名),我们叫他虎娃叔。虎娃叔的父亲因疾病早逝。他寡居的母亲拉扯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艰难度日。虎娃叔当时才十五六,辍学了。大约因为少年丧父,他内心苦闷,整日懒得干活,四处游荡。他的母亲管不住,急得直掉眼泪。无奈之下只得找祖父。祖父先对虎娃叔进行一番口头教育,谁料他不服管教,嘴还犟。祖父一气之下拿出皮鞭朝他的臀部狠抽几下,这下惹毛了他,他头一扭转身跑了。跑到了我家门外的井台前,捡了个棍,登上井台,上到井台近旁的老榆树上,狂敲绑在榆树上的那个铃(一个废旧的铁车轮),并大声叫我祖父姓名吆喝:“***,你打得我咋?我就是这,看你能把我咋!祖父听见铃声和吆喝声,拿了那条皮鞭,走出大门,上到井台上笑着把虎娃叔哄下来。待他刚一下来,祖父将他一把抓住,朝着臀部又狠抽几鞭。虎娃叔又疼又惊,挣脱祖父逃走。

自此,虎娃叔慢慢地改变了。几年之后,他娶了我们同村的姑娘,举家去南方经商了。后来他们一家子回澄探亲时,虎娃叔特意买了几斤大肉和一些其它礼品,探望我的祖父,感谢他的鞭策之恩。

我上小学时,农民可以经商了,农村经济开始复苏起来。祖父相继买了磨面机、粉碎机、打料机、碾米机。一来方便村民,二来给自己挣些零花钱。别人收费四舍五入,而祖父常常是四也舍,五也舍。因此大伙儿大都愿意到祖父那里去加工他们的东西。要是谁没钱了就赊着,有些人甚至在去世之时,祖父的账本还有他欠的账。这些账大都不了了之。

祖父就是这样的一位中国老农,他勇敢自强、勤劳善良、热心厚道有担当。我们有这样的祖父,实乃人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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