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工作的兄妹们,听说我要回新疆的老家了,临行前嘱咐我,有空到儿时麦田地里找找香豆花。香豆花是我们自己给它起的名字,它茎攀援,多分枝,花朵形如蝴蝶,轻盈飘逸,色粉红,花香馥郁,沁人心脾。小时候我们常用它制作插花放在屋内,那花香满溢了整个房间,我们全家都喜欢它。它成了我们儿时挥之不去的记忆。
记得儿时每年暑假一到,我们兄妹几个来到三十多亩的麦田地里拔草,这活虽然很累,但偶尔也有意外收获,那就是能寻找到香豆花了。它生长在麦子地一片很小的角落里,往往花朵连串紧凑在一起,羞涩的藏在麦田之中,煞是可爱!每当我走近它时,一股淡淡的花香也随风飘来,浑身的疲倦也随之消退,我们都不舍将它与杂草一起拔去,于是留着它,等完工回家时采集成一束花,将它装进花瓶中,放在我们的书房里,这花香又飘进了我的书中,夜里它又走进了我的梦里,梦也变的香甜。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兄妹们都已大学毕业,成家工作在外省。父母年事已高,家中的麦田地早已承包给了别人,他们像候鸟过起了迁徙生活,冬季一到,他们就从故乡的老院搬进了市里的新家,这些年,我只有春节才有机会探亲回家,我们也跟随老人在新家过年了。而冬季通往故乡二百多里的道路就会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归途的艰辛,使我放弃了再去老院子看看的冲动,所以每次探亲回来心中多少有点遗憾。好在这些年爸妈身体尚可,每到春暖花开时,他们又搬回到那个安静的村庄,他们已在那儿生活了大半辈子,有占地三亩多的大宅院,院子的被四周高大的白杨林包围着,像是哨兵守卫着家园,他们继续在大宅院里播种耕耘,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平日大院里只有爸妈,他们有时也会感到孤独,看着他们一天天衰老的模样,我想暑假带着孩子回老家陪陪他们,也可以重温儿时的记忆,寻找那记忆中的香豆花了。
盼望的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们全家从山东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然后又转租汽车到了家。当我走进这片生我养我故土时,麦子早已收割完毕,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金色麦茬,白杨树的叶子在田间哗哗作响,微风拂过脸颊,哪里能寻到我儿时的花香呢?村子里的那条河流淌着,穿过田野,村庄、树林、又流进苇湖。它从我的儿时流到今天,依然奔腾不息,哺育着这方儿女。我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踏遍村子里所有麦田、草地、还有芦苇湖,也不见香豆花的踪影。后来听当地人说,最近几年,农民用了灭草剂,这种香豆花已经很少见了。眼看着离返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寻找香豆花的希望似乎已经破灭了。
终于有一天,妹妹们约我要到昭苏看油菜花,那是距离我家有二百多里的地方,我们从巩留老家出发,途径伊宁、察县、昭苏。这是一条风景秀美的伊昭公路。我们跨过乌孙山的白石峰大阪,窗外风光旖旎,白云触手可及,这儿群峰耸立、悬崖深涧、高山草甸、苍松林立,我沉醉在这沿途的雪山林海溪流里, 对于寻找香豆花之事早已抛之脑后,我们的车大约行驶三个多钟头才到了有着天马故乡之称的昭苏。
车终于在一望无垠的油菜花旁停了下来。我们都兴奋地下车,朝油菜花盛开最美的地方向奔去,当我的脚步刚踏进小树林时,被眼前一处不起眼的花给惊呆了,这不就是我要寻找的香豆花吗?居然安静的生活在油菜花旁的树林里!是它不经意间走进了我的眼帘,还是那记忆中的粉红色花瓣,羞涩的藏在路旁树林里,绿叶丛中唯有它最艳丽,一阵风吹来,风中又送来了久别的花香。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这花香气依旧未曾改变,它又唤起我多少童年的往事。我蹲下身来,双手有触摸到它那滑润叶片,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雏菊的淡香,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那花瓣还闪着金银的露珠,仿佛要向我诉说些什么,我多想将它拥入怀里,带着花香离去,我也想采集些香豆花的种子捎给远方的兄妹,可是它还没有到成熟的季节,我不忍将它连根挪走,这里或许是香豆花最适合生长的沃土。我小心翼翼地折了几条花枝,捧在我的胸前,与它合影留念,然后转身与它依依惜别。它又消失在了这部片丛林里。
返程的时间到了,我带着遗憾和惊喜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想还给香豆花一个真实的名字,我查阅资料,和它性状最接近的名字应该叫香豌豆。它原产于地中海的西西里及南欧。我不知道它是怎样飘洋过海,穿过沙漠隔壁,翻过天山,来到这伊犁河谷,没有人会在意它的命运。更没有人知道我和香豌豆还有一次不期而遇的约会,它更像一位美丽优雅且散发着神秘香味的少女,羞涩地躲藏在儿时的麦田地里,这花香早已根植在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心中,一直净化我们的灵魂。
这麦田的花香,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甜美记忆,不知道若干年后,这香豆花是否还生长在此,能否与它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