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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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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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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奥登:一个冬天的叙事

谁曾有过这样一张粗糙的脸?

丑陋?滑稽?严肃?高贵?

带着马拉美式的苍白  和汽油灯的亮斑

离开了四处扑腾的工作  和危机重重的床;

 

5 象一个地道的  从狭窄楼梯间走出的

一本正经的老家伙  迟钝  煞有其事

从来不会出现在某本流行期刊的封面上

也不会给日出  增加一点空洞的新意;

 

他的自信和矜持肯定与我有关(崇拜?阅读?)

10  他在人群中逡巡  芸芸众生却对他各有所见;

他从大街上走过  没有人知道

他是白金和格言的制造者;

 

他热爱真理  但总是错失良机;

他高大沉闷  时间却让他渺小;

15  不动声色的鱼从他身体中游走了

鲜艳的桃花硕果累累  给他打击;

 

一旦他昂起笨重的  冷冰冰的大鼻子

我就得赶紧回家  一枚分币反复穿透我的掌心  

就象所有  无力反抗蜂刺的穷人一样

20  我走在  偏街小巷。

 

(唉!这就是我的生活

平淡  缺少变化和惊喜;

多少人登上了月球车和网络之旅

我还在这里  无趣地为思想做准备)

 

           

25  唉!风口上的防寒绒帽

无人喝彩的老家伙  他僵硬的双脚

踩着风的尾巴;中途的流水

给他奖励  但他有一点人老珠黄的无奈;

 

一个时代的惊险画面离他很远  当年的风雪

30  冻伤了他的手  一张让人难以置喙的旧照片

藏起了他曾经的动摇和改变;他是幸存者

怀有见证和批判的使命

 

但是他并不依赖这高塔上沉重的稻草;

无趣的黄昏使他遗忘了自己;他保持着

35  智慧的姿态和一双粗大的臂膀  仿佛还能

驾驶飞毯周游世界;但是他真的老了

 

多毛而鳏居。人们带着怎样的困倦谈论他

在冬天  日子象冗长的社论让人昏昏欲睡

“叮叮咣咣”的打铃声又一次次传来……

40  黝黑的树冠纹丝不动。祈祷的泡沫漂浮在教堂华贵的拱顶里;

 

一朵全无效果的乌云  又总是在

昏暗和明灭中滚过潮湿的草坪;可是

生活并非全无心肝  经历过悲欢

总会有所报酬;多少喑哑无声的早晨曾经用

 

45  快的和慢的两种语言朗诵过他——

除了他  谁能独自享有?

在河流劈开的整齐的山口  日出象

松松垮垮的老夫妻的流苏  心灵内部

 

的暴政  象鲸须布满了

50  时间的岸滩;他轻声咳嗽

献身于闹哄哄的世界了

直到暮年  他仍爱惜这荣誉和英名

             

新的一天到来。少年卑微的肉体在

直升飞机下颤动;广大无边的城市

55  使徒和怀疑者用同一个声音说话。

蜂巢广场上细小的沙粒打击着

 

无名的饮酒和叙事;自由落体在

人行天桥下插上了翅膀  驱赶着小贩;

那长满雀斑的试管婴儿是母亲们

60  怀中的小可怜儿  他在器皿中汲取力量

 

一出生就奔向世界  勇敢而有教养;

昏暗的地下通道充分展示了人们的书写热情

和政治天才  苍蝇民主  老鼠肥胖

公猫胸有成竹  热衷于发明和说教;

 

65  直到那沉默无言的老人来到他们中间。

他说。从前他真的憎恨过  

现在他更加熟练地  运用词语和韵格;

但是他已经松了劲儿  显得笨重而多余!

 

唉!岁月曾在他身上形成何种特色?

70  傲慢?警惕?土气?天真?

对于年青人  他是多么可笑

缺乏节奏感  和有用的知识、经验;

 

对于那些慷慨地赞颂过他的人

他让他们失望  保持缄默和孤僻;

75  他不能从一条拥挤的大街上飞走

(活得太久的人  应当在适当的时候死掉)

 

他从来不曾许诺过什么  把羽毛上的雪梳掉

他的旧牛皮鞋适合于郊外耕作

或者在海浪上行走  (当人们不再梦想

80  马戏团的猴子也会无聊得发疯)

 

也许  在当年

一个退伍的大兵  一个摄影师

看到的和说出的  比他想过的还要多

可是  这又能怎样呢?

 

85  他说:“飞鸟并无意义

只有谁把它们当成食物

猎取而命名  它便成了

谁的投影……”

 

            

松软的下午  主妇和观察家们

90  读到了一本什么样的好书?清新?深刻?

滑腻?喧闹?他们各取所需

兴趣盎然。多变的海岛气候  

 

改变了候鸟们  迁徙的路线;  

季节不再是日历上的  蓝色锯齿线。

95  环形山;日出日落;  

大地的背影  终于回到了大地  

 

象群马  卧在海边的马厩里。

唉!生命没有经过这可喜的沉寂

如何复归于整齐的河山?可是

100   一瞬间光线突然垂直下照  他在臆想中

 

的脸  接受了无名者的沮丧而空洞

的花束。“危险增加了

惩罚也日渐严刻……”

一片大雪花停在上升的热汽中

 

105   就象昨天的罪人  获得了随意改变

体重和相貌的神力。无奈的缆绳

将系在谁的脖子上?他的手在衣袋中

神经质地抖动  这细微的动作也融入了

 

那成熟夜景中秃头歌女的好嗓门。

110   哦!是的  大地的苦心又落空了!

并没有什么惩罚。(谁能惩罚?)

(昨天的执法者  今天变成了小丑)

 

(昨天的诗歌  今天变成了笑话)

他在这低回的长廊中喃喃自语

115   一杯红茶已经降到了生活的温度;

既然生活注定了让人厌恶的角色

 

为什么不能一醉  四处闲逛?

一座失去了披巾和袜子的低纬度的小城

还没有失去它的跳蚤  暸望塔  和缕花栅栏;

120   一个得到了承诺的时代还没有得到

 

它的宴飨  它的汤和新式制服。

一个在办公室的窗口看热闹的胖子

除了发胖  还有什么?

一个象女王一样正经的老女人  在网吧

 

125   和镶牙台上开始了妖艳的历险  多么光彩照人。

哦!再看呀!这边是幻想工作室

麻脸隐身人热情而疲倦  那边有

一台游戏机  逃学的孩子在

 

打哈欠  或者做鬼脸;

130   (没有谁指望他们会向我看一眼

仅仅一眼  我就变成了稻草人

离开轰鸣的郊区工厂

 

加入冰淇淋的队伍  卖力地把嘴唇吹响)

“背叛啊!既然我们能不断地背叛……”

135   他说。现在他成了他自己的倾听者

需要用沉默和无所是事来对付自己

 

就象那些阳萎的中年人  需要对付的

只是懒散而不欢的日落。我想他是

找到了一个不无人知的途径  懂得了

140   善养浩然之气的好道理;但是不——

 

这让人吃惊的老者  狡黠而固执;

岁月无所谓盛衰  大响终归于沉寂

至少还留余音和勇气;他信心十足

好象又回到了昨天  日新月异的世界

 

145   他是小广场上的偶像。冬天寒冷  

哮喘病爬上帝国的阳台  鼠标和黄蜂

贴着地面飞翔  多么优雅的舞姿

一串花体字写给寒酸的春天;

 

一双在空盘子里搅动的刀叉

150   一经易手  就换上了新的口味;

一副棋局中落下一根针就变得

更加尖锐  神秘莫测

 

“大地突然变了  人们不再需要他……”

律师和专栏作家也在报纸上凑趣  “今年的雪

155   好大!”;他滑过这行字的

游泳般的手  使我的眼睛无法移开

 

                       

谁曾写下过这样的诗句:从岁月的

推移中  洒下种种才赋/

芸芸众生立刻各分一份奔进生活……。

160   而充满嘲讽和自尊的大地是否也有

 

足够的耐心?它把欢乐和爱

交给征服者  苦心从稻草中炼剑的人;

它抛弃他们毫无怜悯  在走进坟墓之前

他们要经历三重死亡  活着必须履行

 

165   那生者难懂的奥义。它的游戏让我

空增白发  乞求它能改变这

火中的契约。山河经历了风雨之后

真理和技艺应有真实的表演;

 

而现在它把权杖交给一个连体婴儿

170   它是那么衰弱  只有自己的影子;

依赖着最初的纯真和保姆的游说

人们被迫放下疑虑  各自经营一份产业

 

都以为自己离王座最近  有洞察

真知的权力。芸芸众生忙碌不停

175   象猴子奋斗在树上  继承了种种因子

当太阳落山  在一片树叶中安家落户;

 

我对这新生活的认知只限于

某些器械  和几只飞鸟;

因为胆怯和贫穷  我远离章鱼般的城市

180   在洼地里结婚  安份而谨慎;

 

我知道这里也生长着一个多头巨人

它柔软的腕足  蚕食着大脑里的业绩;

被吞噬者总是无动于衷  风也只在

庙宇里把空洞的经幡弄响;

 

185   岁月并无勤苦的劳作;他们轻易地

登上了旋转的玻璃屋顶

时间在这里也会感到向下的眩晕;

但是他们并不止步  把垃圾堆留在

 

这昂贵的祭坛下。苍蝇不知神圣

190   批发市场上的大蒜只忠于自己的气味;

网络的父亲管理着全世界的智慧和财富

但穷人只能管理自己的身体;

 

人们在生活的附近发展子孙

互相问好  猜嫉  摆出堂皇的

195   理由和笑脸  仿佛谁都有一部份

被伟大的时代列入了伟大的计划;

 

而他在撒满谷壳的砾石小道上

独斟一杯淡酒  “这是自由啊……”

他说。这是他对自己的给予

200   就象早年  他独自抚育了自己;

 

唉!孤独的老家伙

他终于成了活在这儿的某个人

自知已经失败  只剩下

使用私人电话的权力;

 

205   依靠回忆  我找到了他当年

遗忘的一份股金  一张时报

划动的笔尖  戳穿了文字的蛋壳

火车奔驰  连续穿过隧道和高架铁桥……

 

默默地工作过多么值得歌唱;

210   就象衰老的唱诗班把声音献给基督

却怀着一份狡黠暗自赞美自己;

人啊!短暂地栖居在这世界上

 

最终要复归于山河大地;

“谁在健康时能成为一只脚?”

215   他注目于一只鞋子  这善于

行走的人  思想和尘土

 

已回归于一。(“到处都有欢乐”

他把一句话献给这个早晨

但是仅仅过了一刻  他又说

220   “…魔术师处处受欢迎……”)

 

太长的黑呢大衣越裹越紧;

他走开了  这里也没有认识过他的人;

他是谁?对于他自己

他掌握了什么?

 

225   唉!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无须再次回忆;

他说:人的一生从没有彻底完成过

豪迈和闲谈将会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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