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个藏在母亲腹中逃脱生天的王（组诗）

我承认，我是那个刀光剑影里

藏在母亲腹中逃脱生天的王

尽管颠沛流离，远隔家乡

我依然记得荞麦花的清香

还有满山遍野的牛羊

那天，母亲和她的随从

止步于一道青坎。所幸

有一张绵羊皮。呼啸的箭矢

是我出世的礼花

我的第一声哭，是一把利剑

刺痛了云贵高原

是的，我是那个躲在母亲腹中逃脱生天

没落至无家可归的王

水西马的蹄声

马蹄敲碎了沉寂的高原

雾渐散开。天已放晴

因母亲和我的到来

这莽莽高原的夜啊

火塘不再熄灭

不论从博扎口到卧这

黑夜中泅渡刹界河

还是在卧迪，在摩渣迪

水西马的嘶鸣，在母亲的心海

织成一首忧伤的歌谣

竹节里的人

竹节里的人，已沉沉睡去

那只报晓的公鸡

把握不住时辰，被硕大的冠压弯了头

抬不起来。后山一截截竹节里的人

再已不能醒来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羊群

还有后山竹林里的人

来不及长大

希望，在春雨里发芽

在秋风中枯萎

楚傲山的月亮

从乌江北源顺流而下的

是一枚枚亘古的月亮

月亮里坐着的

是夜郎河畔浣纱的姑娘

我不敢和她们对视。我害怕

她们认出我来，去向我的先祖告密

毫无顾忌地描述我堕落的模样

我不会忘记一代代祖先的神勇

他们左手举着灵桶

右手托着星辰

并把铮亮的月亮挂在楚敖山上

映照千年前结盟的旌旗

启补洛色

在我的宫殿

有琳琅满目的漆器

还有堆积如山的珍宝。不，不

这些都不稀奇。最让人不舍的

是那条叫启补洛色的狗

启补洛色能腾云驾雾

逐狼山野。甚至用它粗大的尾巴

从上天悄悄取来荞麦种

母亲和我啊，从此

便有了万千生命的依靠

古阻阿补

当第一把弯刀劈开荆棘

当第一把锄头播下希望

古阻阿补，吃荞麦的爷爷

便成了我的名头

一群骑士翻身下马

变成一粒粒种子，在云贵高原

生根发芽。巨大的粮囤满满当当

吃不完的荞麦啊。古阻阿补

是錾在骨头里的印记

云贵高原的十万大山

云贵高原的十万大山

是一篇篇吟颂不完的祭词

那些草场和马背上的岁月

早已随风而去

月亮出来的时候

太阳睡着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

星星落山了

我所缅怀的人们呐

在这个深秋

思念点燃云朵

盛开成漫山遍野的红

结成沉甸甸的故事

2024.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