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哥开着金旋风,把初秋的早晨划开一条缝,轻快地跑在从县城总公司返乡分公司的盘山公路上。
再过三十分钟就能赶回乡分公司所在地,离分公司总经理十点召集的紧急会议,还有充裕的空间。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钱仕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挪了挪肥大的屁股,闭上与他而立之年不符的肿泡眼,翘起嘴惬意地嘘唱着。
钱仕是从县总公司空降分公司的,履职副总经理不到两个月。突然,“哐嘡”一声,金旋风一头扎进路旁松软的土地里。钱仕的身躯猛然朝前一冲,嘴里“啊!”一声惊叫,白胖胖的脸没了一点血色。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钱仕才看向扑在方向盘上的达哥,惊恐地问道:“怎……怎……怎么了?达……达……达哥!”
达哥抬头乜了钱仕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头昏!”接着又有气无力的扑在方向盘上。达哥其实姓赵,叫赵达,人们都叫他达哥,钱仕也跟着这么叫。
“你是不是也撞着头了?”钱仕摸着自己被撞出一个包的额头,继续问道。
达哥摆了摆手,没回答,算是否认。
钱仕的心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带出来的人出事,做为领导,他是要负责任的。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钱仕试探道。
能睡好吗?你们跑出去大吃大喝,把老子一个丢在招待所里!要不是同一个房间的老孙酒后暴露,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达哥心里一顿猛骂,嘴里却说:“没事。我这头昏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还好,昨晚没带你出去,要不然可能……”钱仕擦了擦汗,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话没说完又一下捂住嘴,仿佛说漏了嘴,一副懊悔、尬尴的样子。
你妈是小三的,不喊老子去才可能!达哥忽地坐直腰,心里骂道。达哥从斜挂着的后视镜里盯着钱仕的脸,见钱仕有些惊愕,达哥抬起右手拍了拍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哼哼道:“哎哟,好痛!”接着又把头埋进了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间。
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钱仕看了看扑匐着的达哥,又看了看表,有些着急。这样耽搁可就赶不上会议了,钱仕心想。于是,他伸出左手,搭在达哥的肩膀轻声说:“要不你坚持一下,想办法把车开出来,回去我们再一起去看医生?”“昨天晚饭吃得太清淡,头昏,动不了!”达哥埋着头,摆了摆手。
“唉!十点钟有个有关农产品开发的紧急会议……”钱仕真的有些急了,想发火,却也找不到理由,只好硬忍下来。
“钱副总,要不你和老孙谁来开吧,这样也好赶时间!”达哥抬头看了一眼无所适从的钱仕,认真地说道。
“达哥,你知道的,公司里会开车的就你们几个驾驶员,我和老孙都不会呀!”钱仕无奈地说。
这时,躺在后排的分公司办公室副主任老孙一咕噜翻坐起来,闭着眼喊道道:“服务员,再来两份炸鸡腿,半打啤酒!钱总……”话没说完,“噶”地打了个酒嗝后又倒了回去,发出“嚯-嚯-”的鼾声。
钱仕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这老孙又说梦话了!”
“是的,每有新领导来,老孙都爱说梦话!”达哥煞有介事的扭头看了一眼睡得像死猪似的老孙,又看了看钱仕。
“你这头昏的病犯多久了?应该尽早去医院看看!”钱仕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拍了拍达哥的肩膀,话里有话。
达哥轻笑了一下说:“没事的,都是老毛病了,就像老孙的梦话。”接着又加重语气说道:“他二大爷的,这烂毛病,只要头天晚上吃的油荤不足,第二天早上就会头昏!只是惭愧得很,总公司的吴副总,他知道我有这个毛病!”
听了达哥的话,钱仕心里“咯噔”了一下,皱了皱稀疏的眉头,心想,这家伙不简单,居然有吴副总这条线!自己可是通过在某局当副局长的叔叔,花了不少钱才搭上吴副总的秘书,不过,只要舍得花钱,慢慢来。钱仕转头狠狠地盯了一眼躺在后排的老孙,用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骂开了:妈的,昨晚上喊上达哥就好了!就你这老卵样,一顿烧烤两条烟,还想让老子推你当主任!
“达哥,昨晚我买了两条烟,一会儿给你分一条抽!”钱仕的眼笑成了一条缝。
“啊?不行不行!你是领导,我哪能要你的烟呢?”达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却大放腹诽:你妈是小三的,买烟的人在后面躺着呢!要不是老子从小调皮不读书,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就凭我小姨父吴副总,这分公司副总根本轮不到你!
“谁跟谁呀,都是自家弟兄,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跟我客气了哈!”这一刻,钱仕的脸像弥勒佛,只是额头长了个小包,显得格外突出。
“还有……”钱仕把油肥的头靠向达哥的耳旁小声说:“下个月开始,我分管办公室财务,以后你加油的票拿来我签了就是!”说完又伸手捏了捏达哥的肩膀。
钱仕的话音刚落,达哥扑在方向盘上的身子像装了弹簧,“噌”一下拉直起来。
你妈是小三的,早说嘛!达哥甩了甩头,熟练地挂上倒档和前加力,“嗡嗡”扇了几脚油门,汽车倒回路面,像离弦之箭,一溜烟向前飞奔而去。
车后,吹起一串浓浓的烟雾,给清绿的山乡留下了一些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