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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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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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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肠小道

这些天我身在外地。周遭半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在心里暗暗地鼓励自己,要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近夜的天空是水墨一般的灰色,偶尔有鸟的身影一掠而过。无尽的陌生的街巷,我一个人慢慢地走,耳边是行人密密的言语。

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让人期许,又让人失落,我问那天空,是否有人会祝福我呢?一定会有的吧?父母?朋友?

记忆悄然浮现。

       大抵是两年前,那时我还住在一条叫“老门”的街上。我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只是在“大碗面馆”里打杂。我租的房子在面馆楼上,不到50平米的空间里,与我同住的还有一个叫汪平的男人,他是个维修工,满下巴胡渣让他看上去比实际老了些许。

我将他看作我的朋友,他也给了我许多关怀。可我们就像两截不一样的尾巴,怎么都接不到一起。当我提着行李推开门时。他已经在那住了两年了。我们没像我设想的那样很快熟络起来,他对我既友好又淡漠,尽管我曾努力地与他亲近。渐渐地,我明白了他过得是一种怎样的有条不紊,从容淡定的生活。那是一种早早的,从青涩的心脏挣脱了以后的生活。因此,他对我的态度便不言而喻了:我本就不招人喜欢,更何况那时的我一身年轻的稚气,满脑子荒唐的幻想呢。

我的幻想源自于某种对生命的期待。就好比清晨的阳光,它灿烂至极或许不仅仅是太阳作用的缘由,它或是一种福报,施与世间特定的人,没准儿是我。又说那淅淅沥沥的雨,总该是有哪儿,有谁发生了不幸,使自然发出了悲音。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牵勾了我一丝一缕的欢愉和感伤,将我与这个不相熟识的世界联系了起来。我闲着没事就会往窗外看,隐隐觉得那厚重的白云上藏着什么,又仔细地去辨听那树的残影与冷风托带与我的指引。

我陶醉其中,开始幻想起自己的境况,刹那间我觉得我的现在十分惬意,我感到满足而又快乐,觉得我的我未来会像高飞的风筝一样美丽。那条羊肠小道也是这样乍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茂密的森林里,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没有什么避开的方法,相向而行的两个人注定要相遇了。

我将这个幻想告诉了汪平,他笑了笑。

"不美吗?”

“美死了”他说。他在看电视。

日子便这样寻常的过着。每天在面馆里端菜扫地,看着店外人来人往;闲下来就缩进楼上,看电视,玩手机,被汪平嘲笑几句好吃懒做。直到姓陈的大学生出现,像是生命里的一道惊雷。

他很有礼貌地站在门口与我们打招呼。干净的面庞上带着点腼腆。他解释说自己是学画的,想趁放假找点素材来画,这的街景正好对上了他想画的主题。

“我能进来吗?你们这儿二楼看下去的角度应该很不错。”他说。我见那生动的眉眼立在眼前,立刻欢喜地迎他进来,在我们的同意下,他开始在每扇窗户前转悠,大概是要找他的“角度”。

我的房间倒是有扇不错的简户。每天请晨,它会告诉我今天是什么天气。从窗户直直地往下看,可以看见老门街水泥的路面和砖铺的台阶,两侧是石制的古老的墙,行人们低着脑袋或快或慢地走着……我满足地认为这扇窗户何其的美丽梦幻。

一线忐忑在我心中探头。他会看见我这扇窗吗?房里统共四扇窗。我的窗应该能脱颖而出吧!我的视线几乎粘在了他的背上,心绪被他的脚步牵动。

啊!他在那扇窗前停住了!他站在我素来站着的地方,看着我素来看着的东西。我有种错觉,仿佛我那些美迷幻的奇思正透过窗户,一点点流入他的眼睛。

我在等他说话。良久,他转过身来,望向汪平问道:“我以后能常来这画吗?可能要在这个房间里画了。”

“当然行了。”汪平报之以和善的微笑,“不到这个房间是……”

“我,我!房间是我的,窗户也是我,你爱画就在这里画吧。房间,窗户都可以给你!”我急切地喊道。

汪平瞥了我一眼:“急什么,搞的要把人家吃了。”

“不会,不会。”大学生闻言笑了,并向我们道了谢。

大学生走了,那晚我睡得分外香甜,梦里有如炸开了烟花,忽觉人生妙不可言。

他再来的时候,身上挎了个布包,鼓鼓的,还扛着画画的架子。我热情地跑去迎他,帮着他把工具安置在了我房里。那扇窗户看上去格外明亮,窗前的架子稳稳地立着。真好,我想。

“汪叔呢?”他环顾四周问。

“出去了。”我飞快地答道,“出去上班了。”

“真忙呀”他说,又问:“那么汪叔是做什么的呢?”

“做维修的,电器,水管..都行。”

“真厉害呀。”他感叹道,“那么您呢?”

“我在面馆工作,就是楼下那家。”

他点了点头。

我见他有开始画画的意思,便主动退了出去,忽听得老板娘操着尖锐的嗓子在楼下叫我,才记起打工的事情来。

“别叫啦,别叫啦!”我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大学生,帮他合上门,便匆匆地跑下楼去。

老板娘训了我一通,我没在意,只是在心中偷偷地快乐。

之后几天,他都来我们家画画,我把房间的地扫了又扫,拖了又拖。“这么勤快?平时衣服臭了也不见你换。”汪平见状说。

"你懂什么?”我一边叠衣服一边向他说,“人家画画的,搞艺术的,肯定要干净点儿,才不会妨碍到他的,那什么——灵感!”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没反驳,却说“来来来,把客厅,我房间的地也扫下。”

陈大学生的画放在我房间里。他作画时我不太好上前打扰,他走后,我便去琢磨那画,颜料趴在画布上,每天都有变化,不同的色彩交错重叠,我站远站近,望望窗外,又望望画中,却不是的很明白,只能从画上遗留的铅笔线中看出这似乎有一条路的模样。

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他:“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嗯?路呀。”他指了指窗外。

“嗯,是路。“我点了点头,“是路。”

“现在还看不来呢,”他笑道,“得等差不多画完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我点点头,放下心来。

我愈发地支持和期待起他的画来了,有时我会为他从外面捎些吃的,有时他会同我讲讲学校里的趣事,我以为我们的友谊会像菌丝一样散开,若非那只王狗儿在我们门前哇哇乱叫 。

他是个游民,是个酒鬼,是个无赖,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撞响了我们家的门,是汪大哥开的门。那人一把推开了汪大哥,放肆地跨了进来,那冒着酒泡的眼睛在小小的房间里抡了一圈,然后直直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又朝里跨了一步,然后用粗哑的嗓音朝我喊:“钱,钱呢?赶紧的!”

我低下眼睛,尽量维持着面容的平静,回他:“我现在没钱。”

“没钱个屁!”他暴怒了,脸更红了。

我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

“六百块钱拖了一个月,你耍猴呢!”姓王的吼了一声,向我走来,举起拳头就要打我。

在我避开身子的时候,汪大哥拦下了他的拳头,一边喝声将他往回赶,一边转头对我说:“你赶紧把钱还了吧。”

我只好摸出钱包,还没细数就被冲上来的姓王的劈手夺去。他一把抓出纸币,嚷道:“这才两三百,还有呢!”

我不答。汪平在我耳边低声说:“赶紧的,里面还有人听着呢。”我感到窘迫,可不知怎的还是咬牙说“没了就是设了。”

“你怎么这个样子?”他瞪了我一眼,然后拿了自己的钱包,抽出几张鲜红的纸币,打发走了那个混混。

闹剧散场了。汪大哥回了房间。我颓坐在椅子上,忽然感觉可怜而又孤单。望望我那扇紧闭的房间,又有点担忧。从中竟生出了些失落与无聊之感。

次日,大学生再来时,看我的眼神里多少带了些奇怪的意味。尽管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可终归我好似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了。

大学生画完画的那天下了雨,雨声“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落到了我的耳畔。几日来我看着画布上的路一点点显露,本应开心的心又跌回了平谈。他进房间时我问他:“画画完你就要走了吧?”

“是的,多谢您和汪叔的照顾。”

我下了楼,去到大碗面馆。老板娘看见我竟不像平时一样理怨我的迟到,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两眼,然后进了厨房将老板叫了出来。

老板穿着围裙出来了,帮我拉到一边说:“是这样的我们面馆本来就是一家子开的嘛,不缺人手,现在我侄子到这边了嘛,帮忙还是够的。你在我这也干了小半年了,不是不留你,只是……”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没多难过,只是觉得像一条开的好好花突然被摘掉了一样。

“这也太突然了……"我说。

“确实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过现在说也不晚,毕竟快月底了。”老报说,“这个月钱我们会付的,你不用担心。”

我盯着他的脸,恍恍惚惚:“可当时说的是两年。还有合同。”

“可别说我们赶你走啊。你自己天天迟到,毛手毛脚的自己也是清楚的,这在别人店里一个月都干不下去……”老板娘生怕我不走似的帮衬道,“再说你一个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

"好吧,"我说,“那我接下来不来了。”

我向外走去,背后老板娘在嘀咕什么已经不去理会。

又细又密的雨像针一样扎下来,却在触碰到地砖的那一刻脆弱地碎裂了。雨天的老门街没有多少人愿意出来溜达,显得安静而空荡。我没有即刻回家,而是在街上慢慢地逛着。老头老太太坐在店门口嗑瓜子,他们的目光不断的把我打量,说实话,我来这也挺久了,没谁熟悉我。

我开始想今后要干什么,开始想我能干什么,甚至想自己身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毛病;可那缠绵的雨似乎不懂得安慰人,把一颗受伤的心听得隐隐作痛。

祸不单行。我想。却还是回了家。

汪平在沙发里看电视。“回来了。”他转头看我。

“嗯,”我低头换鞋,“好大的雨啊,外面。”

“你那大学生走了。”

“走了?”我抬起头,“这么快?”

“刚走。“他顿了顿,“画也带走了,应该不来了。”

我没说话,默默地走回了房间,在我那扇空荡荡的窗前站定。

“他向你说谢谢。”汪大哥跟了过来。

“我知道。”

“哎,蛮可惜的,你没看到最后那画,你不是挺上心的吗?”他靠近我,“不过我已经拍下来了,你看看?”

我拿过手机。他走了出去。

画面上清晰的是一条路,一条我曾魂牵梦绕的路,我又看了窗外,雨势未减,像是努力要将我的脑袋泡发。

良久,我走了出去,望见汪平在吃鸡爪。

“饿死了”我走过去,挪了张椅子坐下,把手机递给地说:“画得真好,里面肯定有我一份功,你知道吧?”

“嗯。”他点点头。

安抚了肚子,我抬头看着他说,“那面馆做不了了。”

他看了我几秒,说:“我知道。回来的候没看见你在店里,就问了一下……”

“怎么办好呢?”我夸张的叹了口气。

他站起了身,拍了拍我的肩。

“年轻人,做点事去吧。”他说。

我沉甸甸的心“轰”地闷响,好像陷入了一片森林,我奔跑在林间的羊肠小道上,树木伸着枝丫,催促着我:快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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