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家乡野菌香

野生菌，以野性十足而著称。它不混同于人工造作的蘑菇场，更不拘泥于大棚里的香菇秀。纯天然的野生菌，是家乡茂密山林里的绿色“宝藏”。这种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山珍”极品，与其他东西无与伦比。它就像黄庭坚的赞美有着：“惊雷菌子出万钉，白鹅截掌鳖解甲……”的娇容与美艳，又有着像《吕氏春秋》的赞誉：“味之美者，越骆之菌……”独特鲜美的味儿。它的神奇与秀美，宛如一抹淡化不了的诗情常常点燃着我的心灵。每年逢捡菌季节，在城里手头工作再忙，我都会抽出空闲跑到街上去，见一见闻一闻那些从山里采摘而来仍然沾满泥土清香味的家乡野生菌。甚至不惜价钱昂贵掏钱买一斤两斤干巴菌，回家烹饪，品尝品尝家乡野生菌的美味。吃着这人间鲜美的东西，又一种浓烈的情意涌上心扉，不得不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捡野生菌的情趣。

每年夏天，雨水充沛时，家乡野生菌就会如约而来。青头菌、黄癞头、见手青、奶桨菌、鸡油菌、白大把、黑牛肝、刷竹菌、铜绿菌、干巴菌，这些山中的泥者，披着一身泥气，活像野孩子一样，一夜之间撕破深厚地衣破土而出，在密杂的雨林里，它们探头探脑，争先恐后，一路路，一排排，悄然地向捡菌者展示着大大小小缤纷色彩的头颅。年小的我们也经不住诱惑，常常会头戴蔑帽身披蓑衣，打着一双泥泞小脚，蹦蹦跳跳深山老林里，在聆听风雨中松涛浅吟，放牧的山歌野调，以及鸟掠过林中嘶鸣的同时，当遇见野生菌，会如获至宝，欢喜地边捡菌边唱起了《采蘑菇的小姑娘》歌曲。

血脉于泥土又根植长于泥土的家乡野生菌，活像成群结队走来的小精灵，把沉寂山林拨弄得鲜活而生动了。有着“一岁一枯荣”峥嵘岁月的它们，在转眼即逝的生命时光里，它们具有很深的隐蔽性神秘性，更有强大的季节性。每年夏天走来，到秋天，它们又像“雁南飞”一样悄然隐退了。不过头年过去第二年再来的家乡野生菌，给我们头脑中装有不少有趣的事儿。就像母亲跟我们说：“五月端午，鸡土从  冒土……”这就是一首鲜活而生动的歌谣。每年农历五月端午节过后，山地里，坡梁上，一朵朵鸡土从 一夜间冒出头来，窥视拾菌人的到来。不过拾鸡土从  也有讲究，也就是很有套路。如果你想随心所欲去捡，很难捡到。只有沿着鸡土从  窝而去寻找，每每才不会落空。有时我们在山里会遇上捡了很多别的菌子却难以找到鸡土从  而追悔时，我们在回家的路上，会想方设法，在草丛里、土堆旁寻找鸡土从  窝。而鸡土从  窝就会有一朵朵鸡土从  迎候你，给你大大的惊喜！尤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跟父亲上山看守森林时，一夜风雨之后，在我们搭建的简易的窝棚床下，居然也蹿出了五六朵鸡土从  ！我那份欢喜样儿，真有一种突然从天上掉下馅饼的感觉。父母说，鸡土从  今年在哪儿出生，明年在同一地点也会出生。只要鸡土从  洞不要被人为的坏毁，年年如此，鸡土从  都会从哪里出生。村里人每到夏季开捡野菌子时，只要哪个捡的鸡土从  最多，人们就会封她为“鸡土从  娘娘”，或是说她这年运势肯定好。因为是遇上并捡到了村里人称为野生菌中的“皇后”——鸡土从  ，这是一份脸上光彩的事啊。

捡野生菌是村里人的必修课。每年到捡菌季节，村里人就会常常爆料出好消息，哪家爹运气好捡到了一箩筐鸡土从  ，哪家妈又捡到一背篓干巴菌。男的看到别家媳妇捡到干巴菌，会很羡慕，甚至有几分嫉妒。会跑回家骂自己的老婆无能，怂。因为干巴菌被村里人视为菌中之王。甚至认为那家媳妇当年捡着干巴菌最多，那么这家一年吉祥如意的事会带来很多。所以，每年逢菌出的时候，村里就会有一场悄无声息的捡野生菌比赛。有的为抢赢家，天不亮就跑到干巴菌窝子旁等候，生怕别人捷足先登，自己落后捡不到了。再说野生菌在山里不多，有着“物以稀为贵”的珍视，就像父母亲说的，它还有着“娇生惯养”品行。它偏爱出生的地方，必修是阳光充足保水保肥的地方，不然在幽深的山林里很难找到它的行踪。早以前我们不知道捡干巴菌的窍门，一天在山林中转来转去，捡了不少的野生菌，唯有见不到干巴菌的影子，后来从父母那里得知，干巴菌与众不同，虽然也像鸡土从 有菌窝窝，但它们通常藏匿于落地的松毛下，得要扒开松毛，刨去地表土，小心翼翼才能找到鲜嫩的干巴菌。

“干巴菌”名与美，家乡人用另类眼光看的同时，还有这种说法，干巴菌长银盘脸儿镶嵌一卷一卷若五彩云一样的美，可以又称其为“彩云菌”。还有一种说法，村里把风干的肉叫“干巴”，此物极像块干巴，叫干巴菌更为真切。从泥土中来，又长于草丛里的干巴菌，它娇小的身躯肌肉里，像万根草箭来回穿梭。你一把握住它，一条条撕开它的肉块，那密密麻麻的草根，就像干巴菌的网状“经络”，难以分开。最初看到它这么难撕，你会怀疑这东西也能吃，但经慢慢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线般的丝，和皱皮青辣椒同炒出来吃，你会感到家乡的干巴菌入口脆、香、鲜，很有嚼头。特别其独特的异香是任何别的食物所没有的。通常是一家炒干巴菌，香飘四邻。这些年，还听说城里人也跑进山里捡干巴菌了，一是想体验捡干巴菌的乐趣，二来想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干巴菌，吃着更有一番香甜味。这也成为每年过夏季城里人进山里捡野生菌留下最深刻而美好的记忆了。

“家乡野生菌是食物世界里所无……”这是一位地方诗人的诗作，我对这赞美的诗句读后，心里涌动着波涛，又激发了情感。想着独特的家乡野生菌，如皇宫里的王子，在显得雍容富贵中，又很接地气的土生土长于山里。给人有种空灵诗意的神会里，觉得它们像种满山里这架绿色大钢琴上活跃的音乐分子，在大山手指的拨动中，跳跃着五彩缤纷的生命色彩里，并且一个个鲜艳的流淌着诗意的音符，像浪花般涌动出来。它们流露所产生的不同的姿容和音味，有的像花伞，有的像刷竹，有的像彩霞，有的像铜锣锅，各领风骚。味道也不尽相同，鸡土从 有草泥的回甜味，干巴菌有火腿的清香味，还有一种像肥鸡油黄的“鸡油菌”味。

但家乡的野生菌早些年并不被一一看好，那时山里林多菌多，野生菌也不值什么钱。村里人只认准“皇后”鸡土从 ，和“菌王”干巴菌，其它的不屑一顾，可有可无。就如金子黄的鸡油菌，虽然它灿烂很诱人，但村里人认为它在山里生长朵儿细小，像豆米那般微不起眼，很难捡，泥土渣渣又多，捡回来很难洗净，村里人会嫌弃它。这几年随着城里人口味不一样，野生杂菌也走俏吃香了。突然不起眼的鸡油菌也变得尤为珍贵了。还有一种比较稀罕的菌，名叫“灵芝菌”，很有诗意。这种菌不能煮吃，更不能炒吃，它从山里捡回来晾晒干后，就流入城市乡村的药柜里。在中药里它的药理作用可以消炎止咳平喘等。灵芝菌也在夏季生长，但它不像其它从土里生长，而它从麻栗树桩或松树桩根部生长出来，它形状像扇形，色彩像七彩云。在生长灵芝菌的麻栗树桩下还会生长野生木耳，在箐栗树上生长着香芹菌。据药物书上介绍，家乡野生木耳，经常食用，可以降低高血压病。

   野生菌可以为村里人“出诊、治病”，但也是村民的饥中食物。在困苦的年月，一家人煮一盆菌，来一锅洋芋，外加几个青辣椒，就是一顿美餐了。但食用野生菌也有出事的时候，就是有人不小心谨慎，让菌子有机可乘冲杀出来，毒害人，甚至毒死人。“打小人人”就是吃野菌子中毒后幻想中的综合反映，也可以理解为菌的有毒性造成的致幻性。我读过一本科普书，读物称亚马逊大森林里有一种致幻蘑菇，据说，吃后会进入一种光怪陆离的梦幻境界，巫师吃后，在飘飘欲仙之际作出占卜，其欲仙欲死之状颇令人信服。家乡的野生菌大都没毒，可以放心大胆的食用，像鸡土从 、干巴菌、奶浆菌，捡了抹抹泥土生吃都可以。有毒性的菌头水菌几率大一点，尤其如“见手青”之类的，它的名字首先就有神秘性。它的菌盖内面为嫩黄色，人手一碰就马上变青色，故名“见手青”。此菌有微毒，但味特鲜特香。在做法过程中，必须烹饪技术要过关，哪怕指甲一顶点没烹饪熟透，也会把人毒翻了。还有灰老头、红菇菇之类的菌也有毒性。我们最好不要逗惹它们，更不要想着吃它们，这样就免受其害了。

在现代商品经济的大潮下。这些年，家乡的野生菌显然已不属于自己，更不仅属于大山了。在一个个城里人占有欲，乃至格外青睐里，它们拖着一只只裹满泥腿的小脚，坦然地从深埋的大山里走向城市街头及大小餐厅里。油然而生“到马龙吃野生菌”已成了一张响亮的名片。随之昆明、曲靖，甚至更远的外地人，纷纷冲着吃马龙野生菌而来。地方商家也不失时机，乘势而上，不是在街头摆满了家乡野生菌卖，就是沿着街面打出“菌福楼” 、“野生菌餐厅”饮食招牌。每每这时我也经不住家乡野生菌的诱惑，虽没时间走进大山捡野生菌，但仍然会偷空上街转一转，或直接走进餐馆点一餐桌家乡野生菌。又见家乡野菌香，那种至亲至爱的感觉一下难以言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