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的社区
(龙泉镇大峪花园社区抗击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纪实)
马淑琴
青葱岁月走出村子,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原地,我常慨叹人生亦如此。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大峪花园社区的前身是门头沟区委区政府所在地的重镇——大峪村。拆迁之后,千年老村变成了一色高楼,只有路边老槐昭示昔日沧桑。夜深人静,我常在17层窗口默默辨认老村踪迹,追寻岁月时光在不同位置留下的节点。
云姐是微信名,她的真名叫曹凤云。云姐是龙泉镇大峪花园社区党支部书记和居委会主任,是社区的主心骨。云姐58岁,中等身材,半长卷发,一双笑眼透出善良与干练。云姐的娘家婆家都在大峪村,和我一样,是双加料的村人土著。她原是大峪村委会干部,退休后又被派到新建的回迁社区。学校刚放寒假,云姐约我1月17日给社区的中小学生搞了一次诗歌讲座。没几天,平静的空气紧绷起来,一场新型病毒疫情如乌云悄然而至。从1月下旬开始,社区发出的通知一个紧跟一个:外来人口登记;北京地区启动一级响应;致全市农村党员的一封信;中国疾控中心提示;龙泉镇预防新型冠状病毒防控告知书;签订党员承诺书;组织党员宣传活动……节奏紧锣密鼓,越来越快。社区宣传栏、电子滚动屏、单元电梯口,甚至屋门口,都贴上了防疫通知。随着四个消防通道小门的封闭,社区喇叭反复播放着外来人口和车辆必须登记,人员必须戴口罩等通知,出口和入口都已经有人值岗和测量体温,可谓步步为营。一天上午,有人敲门,“马姨,给您送通知来了。”带口罩的社区干部把两页纸递到我手里。是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指挥部办公室的一封信和区卫健委的防控明白卡。没过几天,又送来告知书,开门一看是云姐:“大姐,以为您不在,给您贴门上了。”“好的好的,我边答应,边从门上取下胶条粘贴的纸页。1月31日,看到云姐在党支部微信群发通知,成立党员抗疫先锋队。我即回复:支持!报名!
一
2月1日上午9点,我戴好口罩,来到楼下社区办公室参加防疫值班。云姐递我一件背后印着“门头沟热心人”的绿色马甲,陈杰帮我戴上“社区志愿者”的红袖标,带我到小区入口的岗亭边。值班人员除了社区党员、干部,还有区体育局体校“下沉”到这里的两个小伙子。一场小雪刚化净,虽有太阳,天气仍很清冷。一面鲜红的党旗在风中飘着,岗亭边的小桌上摆放着登记簿,还有一个枪式体温计。我和大家一起认真行使着值班的“职权”,履行这特殊的使命。侧身看看红袖标,想想绿色马甲背后几个字,这些平时常见,却无太多感觉的文字,今天披挂在身,好像每个字都是一团火,闪光,烫眼,从心底升腾一股热浪。
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时,一辆车停了,下来几个人。赶紧迎上去询问。抬眼一看,帽檐和口罩之间一双熟悉的眼睛。“亓书记,是您呐。”“那双眼睛笑了“哈哈,马老师,捂得严严的,不听声音,还真看不出是您,您也来值班啊?”“是啊,我是这社区的党员,正经您的部下。”大家都笑了。“正好,咱到办公室,商量一下工作。”随龙泉镇亓建军书记一行上到居委会二楼会议室,同来的还有体育局局长刘树军,是“下沉”基层的局领导,曾任过龙泉镇镇长,彼此并无陌生感。云姐汇报了社区的防疫情况:大峪花园社区有六号、七号2个院儿,6栋楼,1602户,3910人。党支部和居委会组织人员从大年初一开始工作,按照网格化管理,分四个组入户登记送文宣传,外加打电话,排查出社区内有湖北籍人员11户,其中2户是从湖北回来的。说到这里,亓书记和刘局长迅速从内容里提出重点:重中之重就是从湖北回来的2户人家,并肯定社区工作认真到位,提出希望和要求,然后,一行人立即起身,上门巡查隔离户。
由于各种方式的密集宣传,外地回京人员家喻户晓,自觉登记沟通情况。大年初二下午2点多钟,居委会办公室的电话响了,陈杰赶忙拿起电话:“您好!我是大峪花园居委会,您找谁?”“我是社区的居民,是从湖北回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让陈杰心里一惊,但她马上镇定下来:“您具体说清情况,我们马上去您家里……”也就十几分,云姐和镇纪检书记罗桂芝,居委会副主任屈广辉等立即到了这家人门口,屈广辉抬手敲了两下门,门开了,全家四口人都戴着口罩在门里对话。这家男主人是市内一所大学的教师,他把全家四口人回湖北武穴老家的时间、经过的地点、乘坐的交通工具和返回的时间一一说得非常清楚,并表示,一定配合社区做好家庭自我隔离。看到他们的积极态度,大家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云姐当即决定,隔离期间,社区负责为他家采买用品,并且负责收垃圾。云姐一个眼色,屈广辉拿出体温计分别为四人量体温。三个人都正常,量到女主人,体温计显示超过38度,结果把大家吓了一跳。这时,云姐打量了一眼女主人,湿湿的头上还有水珠儿。“您是刚洗完澡吧?”“对,您敲门时,我刚从洗澡间出来。”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别着急,稍等一会儿再量吧。”云姐说。女人赶紧拿出毛巾使劲擦拭头发。过了十来分钟,又接连量了两次,都正常。一场虚惊。云姐告诉男女主人,每天定时测量3次体温,并且一定及时报社区。为便于联系,屈广辉拿出手机,和男主人加了微信。
入户登记、站岗值班,重点隔离,挨家挨户打电话,追踪所有外地来京人员的去向,方方面面,点面结合,大家在紧张的防疫工作中过着鼠年的春节。不管是年轻年老的媳妇,初二回娘家都取消了。为工作方便,云姐把老妈从高家园社区接到自己梨园的家里,她每天骑着那辆电动自行车一心一意奔社区,带领大家从早忙到半夜。
初七上午,六号院的一家三口来到七号院入口值班岗,问:“居委会办公室在哪里?”来人是一对30多岁的夫妇,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两个大人都戴着口罩,小孩儿的嘴被一条小围巾遮住。“您找居委会有事吗?”值班的张爽问。“我们是从湖北回来的,来登记。”“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张爽边问,边赶紧把一家三口带到社区办公室。原来,这对夫妇是爱玛裕建材城的商户,家在湖北孝感。一家人大年三十自驾车回了家,一进门,母亲就开始往外哄他们:“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敢回来?吃完这顿饭赶紧走!”三口人草草吃完年夜饭,就掉转车头回来了。回京后在爱玛裕建材城做了登记,每天向爱玛裕报体温。看到社区紧锣密鼓的宣传,才来登记。七天了呀!社区上门登记排查时他们都没说,出了问题可怎么办?办公室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股怒气往上冲,但又极力克制着。男主人一直在说,我们是在隔离,是在隔离……给三个人测了体温,虽说正常,但必须马上隔离!云姐当机立断,并明确隔离期间这家人的相关服务由社区负责。“走吧,我们把您送回家,哪儿也别去了。”“不行,我得出去一趟。”“您出去干什么?”“家里没手纸了,去超市。”站在一边的社区干部张峥手疾眼快,从文件柜下拎出一提手纸,塞到男人手里:“先用居委会的吧,赶紧回家。”于是,护送三人回家隔离。
居委会还接到举报电话:六号院出现一辆“鄂”牌车。眼下,这个汉字十分敏感。云姐迅速派人查底案,找车主。原来,车主的确是本院居住的湖北人,但一直在门头沟,并未回湖北。为防止再引恐慌,云姐给车主出了个主意。第二天,“鄂”字牌号的车头上多了一张十分醒目的字条:本车没回湖北,请您放心。
二
隔离户的管理和服务的确是重点。居委会副主任屈广辉是始终如一的联络和服务“大使”。这位40出头的男子汉,加了两个隔离户的微信,平均2个小时联系一次,密切注视着动向。除了督促隔离户每天早晨7点、中午11点、晚上9点三次按时报体温,还承担了生活必须品的输送和每天下午5点上门收垃圾的任务。需要买东西,隔离户自己用微信多点订货,多点送到社区门口,然后,屈广辉就会收到微信:多点已到社区门口,麻烦您给送上来。于是,他一刻也不耽误,赶紧行动,大包小包地提着扛着,变成了快递加多点双料大哥。刚给一户送完牛奶、鸡蛋、水果和蔬菜,手机又响了。低头一看,屏幕显示:水桶在屋门口,卡在水桶下面,请给送桶水。屈广辉赶紧从居委会拉上一个小车,赶到另一家,从门口拿上水桶和水卡,在社区院里的净水机上接满一桶水,用小车拉上楼。从后面看,这个1米78的大个子拉车的背影,是那样的虔诚和认真。5点过后,屈广辉又先后来到隔离户的门前,弯腰捡起放在门前的垃圾,放进楼下的垃圾箱。做这些事的时候,屈广辉和平时一样,穿着普通的羽绒服,外面套着“门头沟热心人”的标志性马甲,浑身上下,所有的防护只有一只普通的口罩,后来又多了一副手套。采访时我问他:“你害怕吗?”他憨厚地笑了,说:“倒是没害怕,特别是后来习惯了。这些事怎么也得有人干,我是大家选出的居委会副主任,党支部信任,咱又是个爷们儿,应该担当。”刚说完,张峥从楼下跑上来:“辉哥,那个90多岁的老头打电话找你,说让你去给挪沙发。”听罢,屈广辉立马站起来,“我先去,给老爷子弄好,一会儿回来再跟您聊。”我问怎么回事儿,云姐告诉我,入户时认识了这位90多岁的老人,大儿子骗了老人的钱跑了,另外一儿一女也很少来,老人家里有事就给居委会打电话。一会儿,屈广辉回来了,说老人的沙发放的不合适,影响看电视,他已经给挪开了。
2日下午,龙泉镇镇长刘学来了。坐定,他强调工作重点还是隔离户,简单听了情况,就让云姐和屈广辉带着到隔离户查看。屈广辉告诉我,分别到7号和9号,两个隔离户的隔离时间就到期了,体温一直也很正常,再坚持一下,曙光在前头。
三
大峪花园社区党支部和居委会总共8个人,从春节到现在一天也没歇过。除了安排党员和志愿者值班,这8个人是轴心,经常连轴转。云姐忙得常常中午回不了家,就凑活吃点方便面。方便面吃腻了,就带两块点心。疫情防控以来,她安排女同志值白班,支部委员张峰和居委会委员周建宇,这两个男同志值夜班。云姐也常常跟到晚上10点多才回家。清冷的月光照着比任何时候都静寂的小区,除了窗口的灯光显示人的存在,安静得好像还无人入住,偶尔听到几声零星的狗叫。张峰和周建宇分别值守在六号和七号院的入口,旁边是保安值班的岗亭。虽是寒夜,进出的人很少,他们仍旧认真地守着,如头上那盏路灯,岿然不动,执着地放射自己的光。张峰的爱人在朝阳医院当护士,早就上了防控一线,他把两个孩子送到岳母家,夫妇二人分别坚守着各自的防控岗位。周建宇的媳妇怀孕五个月,但他每晚却守护着社区的大门。11点了,一个拉着箱子的年轻女人走近,周建宇赶紧迎上去询问、量体温,然后,把登记簿递到女人面前,又打开手电,用手电光照着登记簿的表格,年轻女人在手电的光束中认真地填写。
除了租户,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或直接,或间接,或拐弯抹角,都和大峪老村有着千丝万楼的联系,都是这个消失了,但又以各种方式存在的千年老村的后裔,两委人员更无例外。采访中,顺便摸清了他们和她们的“来路”,自然忆起和她们的长辈们交集的时光,一种乡人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大爽姓张,原来是生产队时期老会计张叔儿的孙女,张爽负责社区的宣传,各种信息的撰写、照片的拍照等项工作,所以,上门入户、探访隔离,给隔离户送东西,她都跟着去。我问她当时的心情,张爽哭了。片刻,她抹着眼泪说“其实我到不怕,但每天接触那么多人,我家里有三岁的孩子啊。每天下班都和孩子在一起,躲不开,我怎能不担心呢?好在习惯了。”陈杰是共产党员,当过三年兵,虽过不惑之年,至今还留着女兵的影子。她平时负责退役军人、老龄等工作,防控以来,群里发通知、值班站岗、上门入户,样样工作都跑在前头。此时,她正在大雪中站岗。闫惠芳早晨7点就来接班,她站完了七号院入口大雪中的第一班。知道了她是建国胡同老庞家的儿媳妇,娘家是黑尖的,婆婆去世多年,公公住敬老院,她还要常去照看。说着就接到电话,是安排为老公公买药事宜。张峥是我婆家对门同学的侄女,她接班后就忙着搞卫生,把社区办公室上下消毒,然后上岗执勤。她说她最深的感受是乡亲们的理解和支持。开始上门入户送通知,绝大部分都配合,还叮嘱他们要做好防护,也有少数人不开门,从门里传出冰冷的话:“发什么材料啊?我不要,都知道!”也有的从门缝里伸出两个指头,用指尖把宣传材料夹进去,好像我们都带着病毒。当时虽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也都理解,这场灾难,谁不害怕?现在好多了,昨天晚上,一号楼的屈广兴还给楼下值夜班的送来茶叶,让他们喝点热茶,这是多暖心的事!董婧是社工,文文静静的小女孩儿,工作一丝不苟,高月婷是社区的劳动保障协管员,是中街王家大婶的外孙女。我见到了在班上的高月婷,高高的发髻,苗条的身材,真乃亭亭玉立。月亭的工作是公益性的,待遇比正常工作人员少了一半,但她非常认真负责,和大家一起加班加点。她老公在地铁当站长,很忙,为了工作,大年三十小两口就把孩子送到潭柘寺老人家里。我采访云姐的时候,云姐的手机响了,打开语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风云,我是韩玉华,你们社区干部太辛苦了!你们千万做好防护,多保重啊!”这声音是真诚和温暖的。云姐眼里含着泪花。
社区二楼会议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三个黄皮笔记本,上面整齐地记载着外地人员在本社区居住的地址电话,还有疫情状况。“您好!麻烦您把今天体温报一下,哦,好的。正常,很好,没有变化。请您继续关注体温,多保重!再见!”这是区体校办公室干部盖国煜在逐个拨打追踪电话。他和副校长马里“下沉”本社区,每天要站3—5个小时的岗,还承担了所有外地住户的电话联系追踪,让云姐为首的社区干部甚为感动。6日早晨,大雪飘飘,六号院门口,马里和盖国煜如两尊门神,在飘飞的雪片中值岗。我掏出手机,为他们拍下这最美的一瞬。七号院雪中值守的都是那些女人,云姐除检查值守,还组织党员配合物业扫雪、撒盐,为居民出行清出一条安全的道路。社区物业的工作也越发扎实,除了配合值班,每天的垃圾清理、环境保洁和消毒认真有序,电梯间里贴上了表格,每天消毒人和消毒时间都一清二楚,居民看了心里踏实。近几日,七号院只留一个出口,又给居民全部发了出入证。云姐又和物业那个叫孙鹏的小伙子商量,正在入口设置消毒池,用84消毒液把一块毯子浸湿,每个进口人都在上面踩踏消毒。龙泉镇的下沉干部每天按时来值班,从早到晚。云姐说,这真是众志成城。
云姐发给我一首小诗,她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说出了她们的心里话:不是基层干部不害怕/是责任让他们无法回避/是使命让他们必须前行/不是基层干部没有家/是担当让他们舍小家顾大家……
守土有责,守土尽责。众人宅家成为必须,但“土”总得有人守。云姐的社区——龙泉镇大峪花园社区的人们,用勇敢无畏的奉献精神,用善良朴实的人性品格,用勤奋辛劳的拼搏干劲,做着最基础的防控工作,为了一方生命的平安。
2020年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