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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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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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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性的父亲

水性的父亲

马淑琴

父亲是永定河里的一条鱼

他把大河当成衣裳

水大时是长袍儿

水小时当马褂儿

随意地穿也随意地脱

他会织各式各样的网

总能捕获一群活蹦乱跳的星光

照亮河边所有的幽暗

被河水养大的父亲

有水的灵性

三个月私塾的学历

能在土墙上 分毫不差

记下一年的粮食和工分帐

土墙是他的庄稼地

学问不断生长 直到

亲手为我刻一枚

有棱有角的木头印章

水性给了他金刚钻儿

敢揽各种瓷器活儿

修锅补碗 编笊篱 捆扫把

缝鞋补绽钉掌包头挂弯子

能把一双旧鞋

修出几双新鞋的寿命

杀猪宰羊做年饭

把窝头蒸出馒头的滋味儿

变换十八般武艺

不停修补跑风漏气的日子

常在河面上照看自己

就能对着镜子剃自己的头

向水的离合聚散

学会重圆破镜

骑马骑驴 从没练过骑车

初见自行车骑上就走

很快稳住摇摇晃晃的人间

能用一根长绳

把几垛散滑的麦秸

捆束得服服帖帖

整合零零碎碎的事物

他不情愿脸朝黄土背朝天

却欣喜三斤红薯二斤白面的利润

满足小本小利的算计

热衷挑担子的大步流星和潇洒的小碎步

以及走街串巷的自由与风流

特别是那几声高亢响亮的吆喝

具有帕瓦罗蒂男高音的特殊识别度

他能在一天之内

把一担鲜果儿

从门头沟挑到京城前门的果子市

再挑回一担干果儿

脚下生风

换肩儿都不落地儿

像极了一位

轻轻地走 又轻轻来的诗人

永定河发洪水

他把果筐扛在肩上

渡水过河

如一艘古老的战舰

把所有的惊涛都甩在身后

再后来 他隐去哮喘和咳嗽

瞒过吐血的历史

从梦幻的河水里

捞起两根木头和一只羊

三年困难时期的深夜

他用比侦探更敏锐的嗅觉

在河边刨出生产队

埋得很深的一头死猪

让全家人兴奋

和幸福了好一阵子

父亲最深的痛

莫过于在河边 数次

亲手埋掉夭折的骨肉

无疑一次又一次地埋掉他自己

如今

在遥望父亲的河边

梦想他突然从一个浪头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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