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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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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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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邮戳

陈奉生

如果说太阳属于父亲,那么月亮就是属于母亲的。

我生长的山村,虽说天是窄窄的,可月亮从未嫌弃过。如期而至的月亮,透过窗棂照在温热的炕上。母亲轻轻地哼唱着童谣:月亮牙儿,本性张。骑着大马去烧香,小马拴在梧桐树,大马拴在庙门上……

在母亲的童谣里,月亮瘦了,月亮圆了。

我们家的房子是依山而建的,院墙是父母用山石垒就的。门口外有条随着季节而时枯时盈的小溪。在离家一里多地的拐弯处,横斜着一道山坡,山坡上是父亲垦出的梯田,山坡下是一小块平地。谷雨前后,母亲就在上坡种瓜点豆。母亲告诉我,倭瓜、豆子是易种的,它们不挑剔土地的肥与瘠。一垵一垵的种下,一准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完山坡的豆子和倭瓜,我跟着母亲在山坡上下的平地,打了几块小菜畦,天气温和而平淡。菜畦被水浇过,泥土渐渐濡湿,又慢慢被风吹干,然后种下芸豆、黄瓜。一两个月后,就会变得藤蔓郁郁,虫声满架。碧翠的豆角累累垂下,矮胖的黄瓜敦敦实实。忙碌中的母亲,好像把月亮种在了山坡上,不知道山坡上的月亮滚落了多少回,也不知道山坡上的月亮瞌睡了多少次。

夏天的傍晚,父亲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石板上吸存的阳光,熨帖着父亲的寒腿;明明灭灭的火绳,不急不缓地燃着。父亲和三叔二大爷议论着村里的大事小情,譬如,东沟的谷子该耪第二遍了,北山坡的豆子地该薅草了;母亲则端着木盆,到小溪边洗衣服,一边用棒槌捶打着衣服,一边和婶子大娘说着家长里短,譬如,谁家的小猪仔跑丢了,谁家的母鸡抱窝了。在“梆——梆”的声音里,我们一群小孩子,有的去捉萤火虫,有的光着脚到小溪里摸鱼。不一会儿,弟弟大呼小叫一声:“快瞧。我捉到一条。”一尾寸许长的小鱼,在弟弟摊开的手中,在如水的月光里摆动着。

八月十五的月光,已是很凉很凉的了

分得一角月饼后,母亲告诉我和弟弟,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镜子放在水中,就会看到月亮里的嫦娥和玉兔。我和弟弟把一面镜子,放在盛满清水的盆子里。水中的月亮盈盈地看着我和弟弟,眼睛瞧得酸了,也没看到嫦娥和玉兔。用手轻轻地一拨,荡漾的水就搅坏了明月的圆润,幻化出无数个月亮,漾来漾去地耀着我和弟弟的眼。弟弟有些失望,回屋睡觉去了。我抬头望着圆圆的月亮,遐想着月亮上面真的有嫦娥吗?玉兔和我们家养的小白兔一样吗?我的那颗好奇心,就是那个时候母亲给种下的。

秋收之后,母亲把红薯放进荆条框里,在溪水里一根根地洗净,用锅蒸熟,晒在房上,以备冬日的口粮;有时把白菜叶、萝卜缨洗好,编成一辫一辫的,挂在房后的屋檐下阴干,以作来年的蔬菜。有时我真有些责怪月亮,是月亮让母亲疲惫不堪的。月亮怎会那么多,母亲怎么洗也洗不完;有时傻傻地去拍打水面,可刚把圆月拍碎,马上又变圆了。

时间是一只鸟,驮着光阴的故事,张开翅膀飞走了。叽咕叽咕的叫声,溅起了一蓬时间的轻烟,染得鬓已星斑,可儿时的那轮月亮,始终在我岁月的树梢上圆缺着。

有一年我在滇西的洱海,圆圆的月亮已升起来了。掬水月在手,那皎洁的月亮,让我一下子想起母亲哼唱过的、洗过的、种植过的月亮,对母亲的想念瞬间便饱满起来。洱海的圆月,就像一枚邮戳,封缄在想念之上。热泪盈眶的我,祈求着,快把我邮递给远隔千山万水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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