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栓柱
我出生在门头沟,是不加引号的门头沟人。棚户区拆迁改造之前,我家一直住在安全街,距离河滩两三里地远,所以我六、七岁时就知道河滩这地方。早年的河滩,指的是今天的石龙商业大厦、贸易大楼、邮局、新华书店和影剧院、绿岛家园那片地方。那时候,公交河滩站就在新华书店跟前。记得是1965年前后,紧挨河滩桥西南角河沟边上,有个木头和油毡搭的卖油条、豆浆的棚子。
“河滩”作为地名,在很多人心目里都和荒凉分不开。其实,早年的河滩就是那种情形,除了黑河沟和永定河河水冲刷出来的深深浅浅的沟渠、大小不一的沙坑和滩涂,就是不规则的农田菜地。人烟稀少,荒僻凄凉。
门头沟山地占98.5%,百里永定河由西北向东南穿行在山川之间,到了卧龙岗流往丰台卢沟桥方向。永定河在门头沟区的流域面积有上千平方公里,流经的镇村中,带“河”带“水”的村子有沿河城、苇子水、丁家滩、斜河涧、水峪嘴等, 唯独这个地方被定名为“河滩”。“河滩”源于何时不得而知,现有的门头沟史料中没看到记载。
河滩,就像是门头沟的门户,且不说明清时河滩是向西往北的商旅必经之地,过去门头沟长途汽车站、火车站也在河滩。南来北往的人,到了河滩就等于到了门头沟。
我对河滩所以印象深刻,一是住家离它不远,二是上小学、中学那几年常到河滩。刚上小学那年,区里举办国庆纪念活动,场地就在河滩西南角的庄稼地里,兴许是庄稼收割不久的原因,地又松又潮。参加活动的群众或站或蹲的在那里看电影,看烟花燃放。学校“停课闹革命”那段时间,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除了和小伙伴在家门口弹球、扇四角,就是帮父母干点什么。那几年,我给家里养的羊、猪、兔子打过草,还捡过煤、破烂。有年初冬我去里矿务局机厂北边(现绿岛家园位置)河道捡破烂,见生产队砍完菜的地里剩下好些菜叶子,心想正好捡回家喂猪,就连着两天跑那儿捡。
我小学毕业后分到大峪中学上中学,每天上下学得沿着龙门到河滩的黑河沟两边一二一,黑河沟哪宽哪窄,河里水小的时候从哪抄近,闭着眼都走不错。那时候,城子到新桥公路两边已经建了百货商场、影院、汽车场、橡胶厂等单位,可那条路不像今天这么平坦宽阔,路面跟搓板似的坑坑洼洼,晴天时汽车跑在路上尘土飞扬,到了雨雪天,开车的骑车的都得格外小心。那些年路上跑的公交只有36路和通往山里的长途,而且好长时间一趟,剩下就是驴车、马车和拖拉机了。公路上的路灯百八十米远一个,只能照着灯杆底下那片儿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过去骡马毛驴运送货物的原因,老百姓普遍把公路称为马路。庄稼人经常到马路上捡拾马粪驴粪,撒到自家地里当粪肥。
论繁华程度,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河滩远不如东辛房、圈门。但要论“枢纽”作用,河滩比东辛房、圈门大得多。因为,从河滩向西可以去门矿、圈门,往南能去卧龙岗、潭柘寺,往北可以到妙峰山、斋堂,从城子水闸和麻峪漫水桥过了永定河能前往石景山、北京城。方圆不过几平方公里的河滩,其地理位置注定它的发展前景不可估量。
今天我们读懂河滩,了解河滩,多少还应该重温一点历史。比如新中国成立之前的河滩。新中国成立之前的门头沟,是革命老区,也是煤炭生产大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侵略者把魔爪伸向门头沟,他们不仅掠夺了门头沟煤矿大量煤炭资源,煤矿工人更是惨遭厄运。上世纪70年代门矿建的泥塑展中就有一个情节,说矿工在井下干活遇难死亡后,黑心矿主根本不告诉家属,往往把尸体直接扔到河滩上,暴尸荒野,最后被野狗吃掉。场面很惨。那时说的河滩,就是门头沟煤矿往东黑河沟边上的山坡野地和河滩那个地方。
上面说的是狭义上的河滩,是石龙大厦、邮局、贸易大楼所在的“十字路口”那片地方。如果从广义上讲,“十字路口”往东都在河滩范围。据永定河史料记载,清康熙帝几次巡查永定河。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康熙将“无定河”赐名为“永定河”,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春,曾作《阅河长歌》诗一首,诗中有这样几句:“十年之间泛黄水,民生困苦少人烟。历历实情亲目睹,老转少徙益难抚。……春末无水沙自涨,雨多散漫遍汪洋。若非动众劳人力,黎庶无田渐乏食。庙谟不惜费帑金,救民每岁受饥溺。开河端在辨高低,堤岸远近有准则。”由此可见,几百年前永定河就是一条屡“泛黄水”“雨多散漫遍汪洋”的河流。缺乏治理的永定河,泛滥的河水既给河岸百姓带来灾害,又使良田沃土成为荒漠滩涂、沟渠沙坑。远了不说,就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从三家店水闸往南到侯庄子以西这片地区,除了大小不一的农田,就是杂树杂草、河溜石,大大小小的沙石坑布满整条河道。夏天,永定河里有水的时候,孩子们撒着欢跑到沟渠里洗澡、捞虾。冬天,永定河荒凉冷寂、枯涸萧飒的令人毛骨悚然,什么活物都看不见。记得是1972年,我和同学去永定河砂石坑去看他爷爷。老爷子住在简陋的帆布棚子里,给砂石厂厂主看沙坑。当时,大大小小的砂石坑遍布矿务局机厂后面永定河河道,最深的有四五米。
岁月如流。今天的河滩,高楼耸立,华灯璀璨,车水马龙,早已看不到过去的沧桑冷寂,寻不到一丝萧瑟凄苦。特别是改革开放和进入2000年以来这些年,过去杂草丛生、砂石坑的河滩,陆续建起一座座鳞次栉比的市政、商业、居民住宅楼和公园广场,道路交通变得越来越舒展宽阔。早年那条贯穿区镇中心的马路,成为最为繁华热闹的街区,河滩和双峪两个路口也成为链接门城八方的核心枢纽,数十条公交车线路编织的交通路网,每天都在演奏着山城之春交响曲。焕然一新的道路隔离护栏,洁净明亮的街区华灯,璀璨的灯饰,把昔日破败凄凉的河滩,装扮成一座灿若星河的绿色山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宛如置身繁华闹市。
宽阔平展、岸绿水清的门城湖,倒映着蜿蜒逶迤的西山胜景;矗立门城湖畔的永定楼、永定河母亲雕像、历史文化长廊,讲述着京西永定河和门头沟的沧桑变迁,浓墨重彩地描绘出“春来水暖湖光影,碧水长天共一色;永定河畔春行早,楼阁高耸天地间。”(柴华林《永定楼记》)胜境。早年那一片片杂草丛生的沙石坑、荒滩沟渠,没了一丝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新建改建的区医院、邮政局、博物馆、影剧院、体育馆、新华书店和石龙大厦、中昂时代广场、裘马四季广场等公共市政文化设施。特别是成千上万百姓人家,从居住了多年的低矮破旧棚户房、大杂院,搬进了宽敞舒适的绿岛家园、阁外山水、惠民家园等住宅新区。供市民群众休闲健身的永定河公园、滨河世纪广场、滨河公园、晨曦公园等街区公园广场,亭台廊榭,松柏长青,翠竹摇曳,鸟语花香,娇美馨香的迎春花、月季花、海棠花、玉兰花,沁人心脾。
跨越世纪岁月的河滩,虽然还是那两个字,但再也不是凄凉荒芜、野狗哀嚎、乌鸦啼叫的那个河滩,再也见不到昔日的煤尘蔽日、风沙遮眼,闻不到污秽浊气、腥臭味道了。今天的河滩,已然是门头沟区的一扇窗口,一张名片,一道风景。它汇聚着全区人民的勤劳智慧,讲述着“门头沟人”建设文明现代、绿色生态、创新发展的故事,绘就出一幅碧水环绕、宜居宜业、幸福安康的宏伟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