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孚
山上,有一种果树,是野果树,很皮实,旱也不怕,涝也不怕。果实成熟了,染一层红晕。伸手摘一个尝尝,肉肉的,酸甜可口。人曰:山杏。
山杏的杏仁也很好吃,和煮花生米、胡萝卜丁凉拌,是极佳的下酒菜。白白的、薄薄的杏仁,轻轻地一嚼,脆生生的,有一缕特殊的香味儿,很爽口。
我想起了陈进远。
二十年前,我和进远同在杨坨煤矿工作,我在矿工会搞宣传,他是生产段的采煤工人。业余时间,他好写,诗歌也写,散文也写,小说也写;写完了,稿子就投给报社,左盼右盼,却是杳无音信。
进远很苦恼,找到我,希望我抽时间看看他写的稿子,提出修改的意见。看看就看看,我喜欢他的爽直,答应了。从此,进远写的稿子,我成了第一位读者。工余,我经常和他一聊就是半宿,谈小说的结构,谈诗歌的蒙太奇写法,谈散文的抒情性……
进远的进步很快,不久,中央广播电台就采纳了他写的一个广播剧,《北京矿工报》也开始刊登他创作的小说和散文。进远高兴了,要请我下馆子。我说,我不喜欢吃肉,你就别糟蹋钱了。过了几天,他拿来一饭盒杏仁,说是特意送给我的下酒菜。
“是你买的?”我问。
“不是买的,是我上山摘的山杏砸的。”
“这样一饭盒杏仁得摘多少杏?”
“一麻包吧。”
“你!……”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摘一麻包山杏,再砸一麻包山杏,得用多少时间?这是何等的情意啊!
那时,进远住的房子是在梦悟村租赁的两间土屋。我去过。屋子里,一缸、一柜、一桌、两把椅子、半间土炕。他有个三四岁的傻儿子,不会走,也不会说话,炕上吃,炕上拉尿。夫人是位小学老师,上班教课,下班还得为学生判作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他还能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歌,真令人不可想象!
进远有一个爱好和我一样,爱钓鱼。他有一根笨重的玻璃钢钓竿,粗如铁锨把儿,甩起来呼呼带风。他想吃鱼了,就来工会找我:“礼拜天有空闲吗?有空闲咱们哥俩河边甩两竿去。”
他钓鱼并不痴迷,好像缺少耐心,半个小时浮漂没有动静,就站起身四处溜达,寻找创作素材去了。他看风景的眼神和别人都不一样,有点儿发木,有点儿发呆,肯定在构思着什么。
他写的钓鱼诗别具一格,既幽默,又蕴涵着哲理。有一首至今我还记得,题目好像是《晨钓》,大意是:“鱼竿斜插进玫瑰色的早晨,钓钩在河底寻找着鱼儿的脚印。坐在鹅卵石上披着满天霞彩,心情随着漂儿一浮一沉。钓佳肴?钓情趣?钓毅力?钓智慧?丝线系着垂钓者的情思,水鸪鸪发出一声声疑问。”这首诗,后来编选进《太阳花》一本书里。
进远的相貌很英俊,一双大眼睛很亮,好像燃着两盏灯火;性格也开朗,爱讲笑话。可是,有一个时期,他的生活负担很重,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单位里,很少有人知道,爱说爱笑的陈进远,痴迷于文学的一颗心,却在苦水里泡着。
一九九四年,我调离了杨坨矿,和进远的联系日渐稀少。进远是个人才!他的文章写得很朴实,很幽默,我希望他抽时间能给《百花山》写几篇。既然不能见面,以文会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