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仿佛在燃烧

柴华林

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在沙发上坐着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猛然我眼光在杯子上停留了几秒钟，看着杯子感觉格外奇妙。然后，就长时间地把眼睛给了杯子，停在那里沉思起来。这是一个白地带蓝花的陶瓷水杯。白是那种洁白如玉的白，蓝是深蓝，就是过去用钢笔时吸蓝墨水的那种蓝，不是天蓝，也不是海蓝，更不是浅蓝。写蓝色要想一笔写准确都这么难，写生动就更难了，感到笔的笨拙，思维的跳跃，笔端真的无法跟上。写作如苦僧修行，别说讨好读者，就是写清楚让读者读懂已经很不容易，别说修辞讲究、语言鲜活、意境深刻的更高层次了。这个水杯记得是在超市里买的，用了多少年已经不记得了，三五年以上肯定是有了。这个杯子之前摔碎几个杯子已经忘记了，总之这么多年一直喜欢陶瓷杯子，喜欢过几款杯子，都不小心摔碎了，心疼过后就又换了新杯子，遇见特别喜欢的少，后来就随意地买，谈不上特别喜欢，就是以实用为主，如这个蓝花杯子。现在感觉有些事情真很难说清楚，比如喜欢和珍惜等，以前特别喜欢的杯子，烧造讲究，装饰图案也艺术，像一件艺术品似的，平时使用也特别小心和珍惜，但往往不小心就给摔了，或杯子盖先碎了，或杯子把手磕断了，没用几天就命断黄泉了，几款花高价买的杯子都没有摆脱这种命运。然而往往就是不在专卖店而是在超市随便买的杯子，平时使用也不在意是摔是磕是碰，反而它命运竟如此坚强，使用的年限最长最久，甚至有时还产生厌旧喜新想换个款式的想法，但如此经久耐用也不可能将好好的杯子摔碎再换个新的吧。这好像是跟随我最久的一个杯子，我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仔细欣赏过它，好像它的做工烧造、品味装饰都不值得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去欣赏它似的。它每天不离不弃、不卑不亢地把一口一口水灌进我的肚子里，让我上善若水似的身体得到滋润和营养，它几年如一日默默无闻，甚至不在乎我的冷漠、轻视一直陪伴我左右，它从来没有抱怨我和对我有半点不满，就这样在我不在意中实现自己的灵魂修炼和生命价值。

我蓦然猛醒地感到对这个杯子有些歉意和内疚，我开始仔细打量和欣赏它，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收藏品，杯子上蓝色的花，好像是菊花，也好像是牡丹，因为我的的确确没有仔细端详过它，那看似密不透风的花与叶交织在一起，那看似疏可走马的枝干好似与花叶没什么关系。但不管是牡丹或菊花都是我喜欢的花卉，可能我更喜欢四君子之一的菊花，因为平时读写菊的古诗多一些，就对秋菊产生一种特殊的情感和爱慕之心。我从茶几上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把它捧在双手之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欣赏它，如同欣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把杯子放下，拿起杯盖，杯盖四周如窗格一样装饰的菊花型状组成，起伏有别，花叶如海浪一般即对称又显不平庸，留有大片国画写意般的留白，杯纽上也镶嵌一朵小花，蓝得剔透，在杯子的最顶端，如白云蓝天上顶着一朵高冷不凡的小菊。

我把杯子盖稳稳妥妥地放在茶几上。然后郑重地双手捧起这个杯子在眼前，杯沿边是跟杯盖的装饰图案一样的，好像是写古诗的起承转合，把杯盖的诗意承接到杯子的主体上，然后就是转换诗意，杯子的主要位置是菊花与叶的主角与配角的合理搭配，即突出菊花的高洁气度，也表现菊叶的不可缺少，主次分明，互不争抢。我开始敬佩这款杯子的设计者，看似漫不经心，实际是大拙见智。我把杯子里仅剩的一小口水喝掉，把杯子倒过来仔细端详杯子底款，字迹有些小看不清是山东还是河北的陶瓷公司生产，品牌也看不太清，总之不是景德镇生产。我没有什么遗憾，因为我没有去过景德镇，没有买过景德镇的瓷器。

说起景德镇，我对瓷器便瞬间产生极大兴趣。我休息时曾经常去潘家园和玉泉路买过几件瓷罐、小壶等，虽然底款写着顺治、光绪字号，但我知道充其量是民国时期或现代的高仿，虽然花鸟鱼虫的画工精致，但终究是仿造的工艺品。虽然对瓷器有浓厚的兴趣，但对瓷器的烧造历史并不了解，也不想去百度查查官窑或民窑等烧造知识，只模糊记得宋代就已经有了很精美的瓷器，电视上见得最多的是清代的瓷器，好像拍卖会上最火也是这些收藏品，已经是国宝级的藏品，宋瓷已经很稀有，是国宝之国宝。实际我接触最近的是辽瓷，就是辽代时期在门头沟龙泉雾有辽窑遗址，博物馆也有辽瓷展览，是一种白瓷，这是我见过最早的一种瓷品。我了解瓷器历史十分有限，甚至有些苍白。有一次去琉璃工厂参观琉璃制作，看工人师傅如何用当地的矸土制作成琉璃瓦的坯子，然后造型、烧造、上釉着色、最后二次烧造产生出成品，变成金灿烂的琉璃瓦铺在皇宫的屋顶上，还有绿油油的琉璃瓦装饰在宫墙上。才感到这古老的烧造技艺的神奇，想想景德镇瓷器烧造工艺也大同小异吧。

我望着这件普普通通的瓷器杯子，它来自一捧土，经过工人们的智慧把它打造成精美的实用器皿，经过一千多度火温的烧造和锤炼，使它灵魂得到蜕变，然后升华。实际想想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也是来自一粒沙尘，最后经过人生的磨难，百炼成钢把心灵炼美，然后怀一颗慈善之心再回归这个土地中去，最后再变回一粒沙尘。我突然看到我眼前这个杯子燃烧起来，它来自一把土，经过打造、燃烧最后变成一个精美如艺术品的杯子，来到人间，奉献后它还要最终回归为一把土。杯子和人生的意义也许是一样的，也许就在燃烧的过程和不知卑亢修成正果时的默默奉献和受人冷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