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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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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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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

流金岁月

赵春光 申秀琴

透过郑国梁家的一扇窗户向外看,一排排像军人一样耸立的树已经苦苦地熬过严冬,再次长出新的树叶,那碧绿的树叶就像一件完美的军服,给这些熬过漫长严冬的“军人们”送上温暖。门前树上的小鸟们不再忍受鸟巢里的憋闷,都跑到巢外呼吸新鲜空气。郑国梁推开家门,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舒展了一下腰身,他双拳紧握于腰间,左手拧拳从腰间快速冲出,随之转马步为弓步,紧接着,顺势一个照面儿弹踢腿,身轻如燕,然后腾空再二踢脚,落下时跟着来了个竖岔着地,双臂成侧平举立掌。这套动作比划完了,顿时,郑国梁觉得自己精神多了。他附身望着脚下沉睡了一冬天的小草,它们倔强地把头伸出了地面。他弯腰抚摸了一下那点嫩绿,然后挺起身大踏步地向石家沟村走去。

石家沟是京西门头沟区门头沟乡里的一个自然村落,背靠九龙山的余脉,中间一条深沟,把村子分成两半。郑国梁兜里揣着乡里的任命书,走在村南的土路上。 “突突突……”一辆手扶拖拉机载着一车石头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冲着他歪歪扭扭地开过来。他伸起手,想向着开拖拉机的小伙子示意问路,不料,小伙子却大声呵斥:“干什么的,起开点,砸着你谁负责……”随着话音未落,一股子尘土扑面而来,郑国梁赶紧捂住了嘴和鼻子。拖拉机渐渐远去,他低头看看新换上的崭新的中山服已经变得灰头土脸的了,他用力掸掸身上的尘土,跺了跺脚,望着拖拉机远去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时一位妇女拉着一位小姑娘从这儿经过,一边护着小姑娘一边骂道:“该死的杨三,你就不会开慢点!闺女你没事吧?”小姑娘懂事地摇了摇头。郑国梁赶紧上前一步询问:“请问大嫂,您知道石家沟村委会在哪儿?”大嫂用手一指:“往前走一百米路口右转,看见一个牌子,就到了。”

顺着大嫂指的方向,郑国梁来到了村委会大门口。只见两个洋灰抹的门垛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石家沟村委会,他整了整身上的中山装,把最上面的扣子系了系,迈步走进了村委会大门。这时,从院北边一排房子最东边一间的门缝里,探出一个光头脑袋嚷道:“嘿,你小子,哪来的?干什么的?”“我来报到的。”郑国梁赶紧答道。“报到的,他随即扭身向着屋里问,“小刘,今天谁来报到啊?”“好像是村支书!”“啥?你咋不早说!”光头脑袋赶紧小跑着到了郑国梁跟前,伸出拿着瓜子的右手,一愣神儿,赶紧把瓜子扔到了地上右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伸手握住郑国梁的手说:“您是乡里派来的村支部书记?”“是,这是任命书!”郑国梁忙从兜里往外掏。“不用看,他又不是村长,让他带您去找李村长。”这时屋里的小刘走出来边和郑国粱打着招呼边说道。光头脑袋把郑国梁领进了院里最里边的一间大屋子里。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一张两米多长的老板桌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嘴里叼着一支烟卷,眯缝着眼睛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抚爱。光头脑袋赶紧向郑国粱介绍着:“这是李鸿财村长。”“您好,我是郑国粱。”光头脑袋说完走到李鸿财身边,凑到他耳朵边嘀咕了两句。李鸿财从老板椅上站起来,把烟狠狠地往烟灰缸里一戳,随即上下打量着郑国梁,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任命书拿来我看看。”郑国梁把任命书递了过去,李鸿财瞥了一眼“哦,是村书记来了,请坐、请坐!”郑国梁扭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他看着眼前的村长说:“村长,请您交代工作吧!”“不忙,你刚来,先歇歇,过几天再说。王秃子,你去给村书记收拾出一间好点的办公室,快去!”“好!”王秃子说着带着郑国梁来到院子靠西的一间房子前,指了一下:“就这间闲着了。”郑国梁道了声谢,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有些乱,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在这里住过了,靠窗有一张三屉木桌和一把木椅,屋子一角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闲置物品。郑国粱从铁架子上找来一块抹布,顺手就擦起桌椅来,不大工夫,他把办公室打扫的干干净净。打扫完后,他跑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打量着村委会,与此同时,从各个屋子里的窗口处都黑压压地挤着几个脑袋,也在悄悄窥视着他。

接下来的好几天,郑国粱都平静地度过了,但村委会的同事都躲着他,像躲瘟疫似的。一次他只和会计多说了几句话,想了解一下村委会的财物情况,会计小声地告诉他,村里的账上只有不到一百块钱了。郑国粱一听傻了眼,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二百多户的村子怎么可能才有这么点钱。会计眨了眨眼睛有些为难地说:“村长说了,您是外乡人,在咱们村待不长,要我们都少搭理您,说您干不长!”郑国梁听了,微微一笑:“谢谢你,郭会计,告诉了我这些。”郑国粱知道自己往下该做什么了!”

从财务室出来,郑国梁直奔村长办公室,没到一棵烟的工夫,他就从村长办公室里出来了,只听村长李鸿财在他身后有些怨气大声地说道:“小郑同志,村里真的没有钱呀!要地方的话,你看村南坡后山那片石头坡,你随便利用,反正也没人要,你爱折腾就折腾去。”

郑国梁站在村委会院子里,叉着腰,抬头望着村南边的山坡,愣怔着,他思量着:怎么折腾呢?

下班回到家里,郑国梁看着妻子正在灶台前忙碌着,不大工夫,妻子把一盘土豆丝和一盘白菜豆腐端到了饭桌上。郑国梁看到要吃饭了,忙着去拿筷子和碗,妻子见他这么勤快,抿着嘴盯着他说:“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殷勤。”“这不,你在家也挺辛苦的!你歇会儿,我伺候伺候你!”“还喝盅二锅头吗?”“喝!”

吃完晚饭,妻子收拾完碗筷,她坐到郑国梁身边,爽快着说:“你别闷着了,有事还瞒得住我,说吧,什么事!”郑国梁耳根子有些发热,他顿了顿说:“咱手里还有多少钱?”

“要钱,干什么?”妻子疑惑地问。

“今天不是头一天上任石家沟村书记吗?得为村里干点实事呀,我想为村里建个肉鸽厂,发展发展经济,以后那里的工作才好开展,可村里的账上居然只有几十块钱,你说咋办?我调研了,肉鸽销路不是问题,各大饭店都要货。”郑国梁说着眼中放出坚毅的光芒。

“行,只要你想好了,明天,我就把家里的钱全取出来给你!”妻子答应着。

郑国梁看着妻子,喃喃地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抱住妻子,眼里闪动着泪花。

第二天,郑国梁拿着妻子从银行里取出的两万元钱,郑国梁心里明白这可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当。他满怀着愧疚揣起钱就出了家门,他要去找开推土机的司机。王二根是石家沟本村人,村里只有他一个人会开推土机。郑国梁找了他好半天,才在山坡上的一小片庄稼地里找到他。郑国梁开门见山说道:“王二根,我是村里新来的书记,听说你会开铲车和挠子,能帮村里个忙吗?”王二根上下打量着这位新来的村支书,心里犯难:大伙儿私下里都说这家伙在村里干不长,外乡人总归要走的,我得先探探他的底儿。他一边用锄头翻着土,一边爱搭不理地说:“郑书记,找我有何贵干?”

“我想请你出山,帮村里开山阔地。”郑国梁郑重地看着王二根说。

王二根直棱着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村里有好几年没有大的动静了,开的哪门子山?便又大声地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想请你帮村里开山建房,咱们村打算开个养鸽场,让像你这样的劳动力都有活干!”

“村里有钱吗?早就听说村里已穷得叮当响了,没钱我可不干,咱们村向来干活不给钱。”

“你看这是什么?”郑国梁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人民币,两大摞儿崭新的人民币在阳光下闪闪地发光。

王二根看到钱,眼睛一下子亮了,一甩手把锄头扔了,拽着郑国梁一边走一边说:“村书记,你说让我开哪块地,我就开哪儿块地。”

郑国梁指着南坡后山说:“就那片地,你看行不?”

“行!行呀!我再找几个兄弟,咱们一起干!”王二根满口答应着。

“轰隆隆……”从南坡后山上传来了机械的轰鸣声,铲车和挠子都开了上去,钢钎打眼儿,水泥炸药,开山的法子都用上了。石家沟的老百姓听着了机械声,一传十十传百,有事的没事的都放下手里的活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陆续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为此事说个不停。人群中杨老汉扯着嗓门大喊:“村书记,你这是要干啥儿?”郑国梁摘下头上的帽子凑到杨大爷的耳朵边:“大爷,您叫我小郑就行,我是想给咱们石家沟村建个肉鸽养殖场,让没活儿干的乡亲来场里养鸽子挣钱。”“好啊!小郑,好好干,大爷支持你!”扶着杨大爷的孙女杨秀芳用羡慕的目光盯着郑国粱说:“我也支持你!”说完,脸刷的一下红了。大伙儿也随声附和着:“郑书记,你就大刀阔斧地干吧!我们都支持你!”郑国梁听到大伙儿的话语,紧紧地握着杨大爷的手,望着乡亲们激动地说:“谢谢大伙儿,我一定竭尽全力为咱们村闯出一番新天地。”

夕阳已接近西山,西边的天空被染得一片通红,把青山的轮廓清清楚楚地勾画出来。在夕阳的映照下,火红的晚霞,紫色的山峦,多么美丽的景色啊!王二根望着最后一抹夕阳,看着它斜斜地挂在西山顶上,他不禁留恋起它的几分娇羞,几分可爱。王二根从推土机上跳下来,脸上堆满了久违的笑,看着自己十几天的劳动成果,耳边听着乡亲们的赞美声,心里美滋滋的。他走到郑国梁身旁,把袖子一捋说:“郑书记,下面咱们哥几个干什么?”

“咱们明天再找些村里会泥瓦匠的人,开始盖房了,大家都看看这地方能盖几间厂房。”

“怎么也得十来间房吧!”

“我看十五间也没问题。”

“哥儿几个,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走,喝酒去。”郑国梁吆喝着大家。

一阵儿欢声笑语在山谷中回荡,他们边走边聊着他们心中的美好憧憬。

又一个多月过去了,十几间厂房伫立在了山坡下。郑国梁叉着腰在宽阔的厂房里走来走去,他仔细思量着怎么才能把厂房利用好,让饲养的鸽子们住着舒服一些。此时,王二根走了过来,他看出了书记的心思,也开始帮他出谋划策。经过和村委会其他干部一番商议,终于谋划出了最佳方案,郑国梁看了看最终的设计方案,一拍大腿:“行!就这么办!过两天咱们就拉种鸽子去。”

当黎明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晨曦便徐徐拉开了帷幕,又一个绚丽的早晨,清新的空气,弥漫了整个石家沟山村。露珠落在花草儿上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是那么的惹人喜爱。郑国梁放眼眺望石家沟,春日的清晨石家沟显得那么宁静,那么安逸。王二根开着一辆130早早地等在了村口,看到郑国粱走过来,忙着迎上去说:“郑书记,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半天了,咱得快着点,早去市场上看看鸽子什么样子。”“这不,刚七点,你着什么急?”郑国梁不解地看着他。“我昨儿个可是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觉,走吧,咱早去早回!” 郑国梁和王二根上了车。随着130马达发动,石家沟村外的乡间小路上尘土飞扬,郑国梁手扶着车门说:“二根你慢点开,不急,别出事!”“嗯!多年的老司机了,放心吧!”王二根答应着。

下午四点钟左右,王二根驾驶着130拉着一车几百只鸽子开进了石家沟村。一群放学的孩子们看到了他们车上拉着这么多鸽子,一边追着车,一边呐喊着“鸽子,鸽子,鸽子……”惹得街坊邻里都从自家的院子里走出来,站在路旁看热闹,相互点头议论着。王二根一脚油门就开到了山脚下。看热闹的人早早地蹲在场房门口,见王二根的130开过来,赶忙围过来,他们看着那一只只小鸽子浑身长着洁白如雪的羽毛,红褐色的小尖嘴,机灵的眼睛,短细的双腿,一双小脚爪抓地,亭亭玉立的,不由得隔着笼网伸手去摸,触碰光滑的羽毛让人感觉舒服极了。王二根从车上下来,大喊道:“都别看热闹了,过来帮忙,把鸽子从车上卸下来。”大家一听可高兴了,七手八脚地抬起笼子,往屋子走。郑国梁看着大伙儿这么热心,心里暖乎乎的,嘴里不停地说:“谢谢大家了!”有个嘴快的李忠山纳闷地问:“我说郑书记,你这鸽子怎么和我见到的鸽子不一样啊,它们怎么一个个胖乎乎的。”郑国梁忙解释:“这种鸽子和你们见到的天上飞的鸽子不一样,那是信鸽,这是肉鸽,身上的肉自然比信鸽的肉多,主要是供餐饮吃的。”李忠山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书记,能给我两只尝尝吗?”这话让王二根听到了,他上去就推了李忠山一把:“想什么呢?这是种鸽,要下蛋孵小鸽子的,你知道它多少钱一斤吗?”李忠山瞪着眼问:“多少钱?”“50元!”王二根神气地说道。李忠山一伸舌头:“我的乖乖,这么多钱,够我过一个月的。”“赶紧地干,别瞎想了。”王二根命令着。李忠山听到王二根的教训,身体马上立正,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军礼:“yes,sorry。”郑国梁搂了一下李忠山的肩膀:“怎么还整出了外语来了。”“这个,跟我家孩子学的。”李忠山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大一会儿工夫,鸽子们就在场房里安家了。一帮小孩子们也来凑热闹,争着抢着要看鸽子,有一个小孩子拉着郑国梁的胳膊摇晃着:“郑叔叔,你就让我们看看鸽子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近前仔细地看过鸽子呢?”孩子们一听随声附和说:“是啊,书记叔叔,你就满足我们的心愿吧。”郑国梁一拍大腿:“好!今天叔叔就圆了你们这个心愿。”他拉着孩子们的手,走进了场房。孩子们一见到鸽子,挣脱了郑国梁的手,直奔鸽子。鸽子们见到孩子们,在笼子里扑棱着翅膀“哄”的一下子飞了起来。孩子们小手伸进笼子里向鸽子抓去。郑国梁一看哈哈地笑了起来,不禁想起来这个动作他小时候抓鸡时也曾做过。他抓了一把喂鸽子的饲料,分发给每个孩子。孩子们一看就明白了,哆哆嗦嗦地把拿着饲料的手再一次伸进笼子里。饿了一天的鸽子们,一看到吃的,不由得迈着蹒跚的步子,叽叽咕咕地叫着,左看看右瞧瞧,伸着高贵的脖子,试探地将头伸到孩子们手里哒哒地吃了起来。其它鸽子们一拥而上,也扑棱着翅膀飞过来,挤挤团团的,小脑袋蹿蹿而动。孩子们用手,爱抚地摸着鸽子小巧玲珑的头和洁白的羽毛。鸽子们咕咕地叫唤着,用脖子蹭孩子们的手。一阵子折腾,孩子们累了,鸽子们也快吃饱了。孩子们向郑国梁鞠躬道谢,昂首挺胸地舔着小肚子下山去了,这件事够他们吹上一阵子牛了。

第二天,郑国梁刚到鸽子场里,就被一群村民围住了:“书记,咱场子里缺人吧,我有的是力气。”“书记,我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养活,你开开恩,让我去肉鸽场里干活吧。”郑国梁嘴里不断地回应着:“好,好,我看看这儿需要几个人,大伙儿先回家,等消息吧。”一群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眼神中都盼望着郑国梁早点给消息。

经过这么一折腾,郑国梁知道村里闲置的劳力太多了,他回身去了村委会。刚一露头,王秃子手里拿着瓜子,嘴里嗑着,“喷”,他从嘴里吐出了瓜子皮,看到郑国梁进来,满脸堆笑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书记,你可成咱们村的名人了,连小孩子们都知道了你的大名了,办公室里有个人等你半天了。”“谁找我?”郑国梁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来石家沟没多长时间,不认识几个人。”“去你办公室瞧瞧不就知道了!”王秃子又“喷”地一吐,一个瓜子皮落在地上。郑国梁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自己办公室,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在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歪戴着帽子的,龇着牙,歪着脑袋翘着二郎腿的人,不认识。看见郑国梁进来,那人抬起眼皮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村书记,听说肉鸽厂招人,劳您大驾把我招进去。”“你叫什么名字?”“刘二明!怎么听说过我吗?”“没听说过,我说刘二明,请你站起来好吗,这个椅子不是你坐的。”郑国梁一字一字地大声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吃了我呀!我也没说不起来,招工的事,你算上我一个。”刘二明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来,“啪”地把门一关,扬长而去。郑国梁思量着:看来鸽厂招人这事,还真不能掉以轻心。

王秃子随着刘二明出了村委会,一拍刘二明的肩膀:“怎么样?”刘二明歪了一下嘴说:“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王秃子着急地说:“你这事办得不怎么样!你得给他搅和,让他早点滚蛋,干好这件事,村长给你个好活儿干!”“哦,让我想想,我怎么治他?”刘二明一摇手走了。“这事就靠你了!”王秃子的话在刘二明的耳后回响着。

傍晚,郑国梁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妻子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忙把饭菜端上桌。郑国梁刚端起碗,就听到院子里有个人吆喝着:“郑国梁,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妻子忙放下碗筷,快步出了屋门,片刻又跑了回来,哆哆嗦嗦地说:“他爸,你别出去!你可别出去!”郑国梁放下碗筷站起来,妻子用手拉着他胳膊不让他动。他用手推开妻子说:“我去看看,没事!你在屋里头待着别出去。”郑国梁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上午来村委会的刘二明,他的衣着没有变,只是手上多了一把菜刀。郑国梁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提高了三倍的嗓门:“刘二明,你怎么找来的,这么远的道儿,你累不累啊!要不你先进屋吃碗饭,你嫂子做饭可香了。”

“你少来这套,我今天来了就没打算回去!”刘二明说着扬起了菜刀。

“有话好好说,厂子招人的事,还要调查调查再定。”

“你们当官的,就会忽悠我们老百姓!我才不吃你这套!”刘二明又把菜刀上下晃了一圈,然后他左迈了一步,右迈了一步,围着郑国梁转了起来。

郑国梁见状腾地一下子躺在了地上,仰起脸朝着刘二明喊道:“跟我来这个!你拿菜刀不是要砍我吧,你来砍!”

躲在屋里窗户后的妻子吓得脸发白,她捂着嘴,一声不敢出。

刘二明一看郑国梁躺在地上让他砍,顿时傻了眼,空中的刀停在那儿不动。

郑国梁又大声地说:“你倒是砍我啊!”过了会儿,见刘二明不动,郑国梁从地上站起来,逼近了刘二明。刘二明拿着刀的手不住地哆嗦着后退,手一软,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郑国梁上前一把攥着他的胳膊说:“小子,要不,咱俩比划比划。”刘二明一听来了精神,手上的力气也变大了:“来就来,谁怕谁!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三村五村的谁不知道我的大名。”“好,那来吧,咱练两下子!” 刘二明随即就围着郑国梁先顺时针转了两圈,接着又逆时针转了两圈,正当他转到第二圈时,刘二明渐渐放慢了速度,慢慢地接近了郑国梁。郑国梁腿半蹲着,像在蹲马步似的,其实他是在准备随时出击。转到第三圈半时,刘二明上步来个突然袭击,这下可让郑国梁有点儿措手不及。但他个头比刘二明高,交手还是挺占上风的。刘二明双手伸过去,准备抱住郑国梁,郑国梁来了个金蝉脱壳,赶紧往后一跳,躲过了刘二明的攻击。接下来两人都握紧拳头,虎视眈眈地猫着腰望着对方,刘二明伸出一只胳膊,假装要出击,郑国梁迅速往前一步,伸出胳膊,上前抵挡,刘二明却乘势低下身子,用头去撞击郑国梁的小肚子。郑国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三四步,这下让他非常恼怒,便迅速向前矮身来了个扫堂腿,右脚正好钩到刘二明的脚脖子,顺势一带,随即右手上面使劲一推,刘二明就“咕噔”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刘二明躺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他心中不解:“我这个常胜将军今天怎么就栽了呢?”

郑国梁站定,搓了搓手,右手招呼他:“起来,要不再来一回。”

刘二明伸手摆了摆说:“不来了,不来了,我服了!”

郑国梁伸手拽起了他,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怎么样兄弟,没摔疼你吧?”

“没事,哥,我真服了你了。”刘二明摆手示意,“你这什么时候练得呀?”

“小时候我身体差,总爱生病,我爸就逼着我站桩蹲马步,习武打拳,还拜过大峪的张师傅呢。”

“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厉害,哥,行了,今天我认栽了,哪天咱们再切磋切磋,走了。”

“别介,你嫂子做好饭了,一起喝点儿!”郑国梁诚恳地说着。

“不了!”说着刘二明扬扬手,拎着菜刀走了。

妻子看刘二明走了,从屋里踉踉跄跄地出来,来到郑国粱身边,摸摸这里,摸摸那里问道:“你伤哪儿了没有?”“老婆我哪儿都没事,放心,走吃饭去。”郑国梁搂着妻子进了屋。

三天过去了,郑国梁调查了解了石家沟的村民情况。这天他来到了村东头,看见一位正在晒太阳的老太太就上前询问:“请问大娘,您知道刘二明家住哪儿吗?”“你说刘二明家啊!北面弯街左转第一家。”老太太抿着没牙的嘴说着,“你去他家干什么呀,他家老太太身体不好,加上两个上学的孩子,别看二明他整天吊儿郎当的,日子也不好过。”郑国梁赶紧问:“刘二明的媳妇呢?”“跑了,跟人跑了。”老太太气愤地说着,嘴里不时还骂骂咧咧的。郑国梁没有再问下去,他径直往刘二明家走去。

屋门虚掩着,耳边传来了两个孩子的争吵声:“你把我的小熊饼干藏哪儿了?”“我吃了,咧咧咧……”“你们两个别吵了!再吵我就不客气了。”“东子,玲玲,到奶奶这里来。”郑国梁喊了一嗓子:“二明,你在家吗?”屋里面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声音:“哪个王八羔子找我?”郑国梁推开了虚掩的门进了屋,屋里在餐桌上摆着残汤剩饭,油污尽染桌面,凳子东一个西一个放着,床上的被子蜷缩在角落里,沙发上堆满了换洗的衣服、袜子,整个房间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墙角处另一张床上,侧躺着一位老太太,她的脸灰黄色,皱巴巴的,像一块饱经风霜的大树皮,七横八岔的。她一只手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旁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刘二明见郑国梁进来,一下子不知所措,就直直地看着他,几秒钟才回过神来,随即从旁边抄起一把椅子说:“你来干什么,都找上门来了!”郑国梁连忙摆手说:“二明兄弟,你不要误会,我就是来看看老太太和孩子。”孩子们看到自己父亲的样子,吓得哭了起来。郑国梁赶紧走到孩子身边,从兜里拿出糖来塞在孩子手里,孩子们看到糖后破涕为笑。老太太怒斥刘二明:“你干什么?快把椅子放下!”刘二明顺从地把椅子放下了。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看着郑国粱说:“请问,您是……”“我是村里新来的支书!”郑国梁握着老太太的手说。“村支书啊,快坐!快坐!二明你赶紧给村支书倒杯水!”刘二明不情愿地把水端给了郑国粱。郑国粱和老太太攀谈起来,不时从屋里传出一阵阵欢笑声。临走时郑国梁郑重地告诉刘二明:“二明,明天你就去养鸽厂上班去。”刘二明用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让我去养鸽子厂了,这是真的?”“一句话一个钉,明天见。”说完郑国梁推开门走了出去。刘二明攥紧双拳头“耶”了一下。老太太命令他道:“你还不赶紧送送村支书,看你高兴的……”刘二明跑出了家门,跟在郑国粱身后手舞足蹈的像个小孩子,这一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第二天清晨,刘二明早早地出现在石家沟乡村的小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四周的景色:炊烟在村庄房舍上空袅袅升起;一小群一小群的牛羊在山坡上吃草,一只只可爱的小羊羔和一头头活泼的小牛犊跟在它们母亲的后面在尽情地撒着欢;几个淘气的孩子跟在牛羊后面哼着咿咿呀呀的乡村小调,歌声、哞哞、咩咩的叫声组成了一首动听的牧羊曲,与朝霞搅拌在一起撒在这弥满乡土味的小路上。刘二明以前也经常看着过这样的景象,可是今天他看到家乡的美景感到格外的亲切、舒服和愉悦,不由得也哼起了小曲,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

养鸽场里,有的鸽子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扭动着小脑袋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刘二明嘴里吹了一声口哨,鸽子们就“哄”地一下拍打着翅膀,扑棱棱……鸽子场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他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刘二明在值班室里找到了值班的郑国梁,郑国梁因为连续几天的劳累,还睡得比较死,刘二明进来他都不知道。刘二明看到支书疲倦的样子,悄悄地退了出去,他从墙角抄起一把扫帚,仔细扫起地来,扫完地后,又去了鸽子房,认真地喂起鸽子来。鸽子们咕叽咕叽地叫着,刘二明从库房扛过来一袋子鸽子食,他一边“咕咕,咕咕”叫着鸽子,一边蹲下身,把高粱、玉米等鸽子食投放在地上的食盒里,鸽子蜂拥着成群走上前来吃食,边吃边不时地左看右看,继而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刘二明童心竟起,他把碎玉米粒放到手上,蹲下身靠近鸽子群,去逗它们。有几只胆大的鸽子飞了过来,它们有的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好像在巡逻,有的走两步退两步,左看看,右瞧瞧,既想过来吃又害怕。等了好长时间,终于有一只鸽子“巡逻”完毕,看到没有危险,就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刘二明看到鸽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心“怦怦”直跳,很害怕鸽子会啄他的手。这个胆子大的鸽子终于忍不住用嘴直接在他手上啄食,搞得他的手痒痒的,好像被指甲轻轻掐了一下,感觉特别的有意思。其它几只鸽子看见了,也走上前来在他的手上啄食,蜂群效应,不一会儿,他手上的鸽食被吃了精光。吃饱了的鸽子一下子都“呼啦啦”煽动翅膀,只见漫天“雪花”飞舞,那情景可真壮观!不知什么时候郑国梁已站在了刘二明身后,微笑地看着他,他一回头看到郑国梁,郑国梁向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说:“养肉鸽其实也有许多知识和方法,咱们明天请个专家给大家培训培训。”刘二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刚才看你睡得正香,就想着自己找点事干,郑书记,明天我来值夜班吧,看这几天把你累的。”“行,好好干!咱们以后排个值班表,鸽子场以后就是大伙的家了。”郑国梁爽快地答应了。

其他的人也陆续到来上班了,郑国梁带着他们熟悉养鸽场的环境,给大家提出了一些注意的问题。这里依山而建,空气清新环境安静,大伙看后不住地夸赞:“书记,这地方清静,真是养鸽子的好地方。”郑国梁说:“对,鸽子喜欢安静,因为它们胆子小,如果在喧闹环境下饲养鸽子的话,鸽子会总是处于担惊受怕之中,肯定会影响了鸽子的生长。鸽场的卫生也是非常关键的,一定要勤打扫,每天咱们要安排专人负责消杀,鸽子要是传上病可就麻烦了。多准备几个大一点的水盆,早中晚定时给它们放水、换水,鸽子会自己去饮水和清洁羽毛,如果卫生做的不到位的话,鸽子就很容易生病。在喂鸽子的时候,一定要严格控制好时间和数量,粮食和木炭要严格比例,每天什么时候喂养鸽子,那么以后就都按照那个时间点来,时间不能差距太大,以免影响了鸽子的消化功能。”“书记你说的这些东西很有用,我回头找个本子都记下来,怕忘了,以后我们这些人就都变成养鸽专家了。”刘二明边认真听着边说。大伙儿听了不住地点头,“是呀,书记放心,我们都会按着你嘱咐的去学去做,这可是咱们自己的养殖场”。郑国梁拍了拍刘二明的肩头:“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个能认真的人呀。”刘二明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从今天开始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好,咱们兄弟好好干,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郑国梁搂着刘二明的肩膀鼓励地说道。刘二明“嗯,嗯”地点头。

等到刘二明值夜班时,郑国梁在饭点端着饭盒来到了养鸽场,把饭盒往刘二明怀里一送说:“那天你去我家没让你吃上你嫂子做的饭,今天你嫂子特意包的肉馅饺子,你快尝尝吧!”“哥,真对不起你和嫂子!哪天再去你家,我给嫂子赔礼道歉去!”“哎呀,没这么多事,快吃你的吧,饺子都凉了。”郑国梁催促着,“吃吧,看香不香?”刘二明赶紧加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边嚼边说:“香,真香!好长时间没有吃上这么香的饺子了!”他说着说着眼里闪动着泪花。“好啦!好啦!以后让你嫂子多给你做几回饺子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石家沟村养鸽场在大家的努力下,鸽子们被养得一个个肚皮鼓鼓的,活泼可爱。入秋的时候,母鸽子们开始陆续下蛋了,每一对鸽子下两个蛋。王二根从鸽子窝里捧着一个个洁白的鸽子蛋,高兴地笑开了花。随后的一个月时间,在鸽子父母耐心孵化下,鸽子蛋壳终于裂开了,一个个灰色的小脑袋从壳中探出,小鸽子们陆续诞生。小鸽子刚刚孵出来不久,鸽子父母细心呵护,会把他们盖在身子下面保护着。慢慢地小鸽子渐渐长大,人们终于看清了小鸽子的模样:稀疏的羽毛,黄褐干涩,嘴巴又尖又小,也没有像妈妈一样的“珍珠项链”,小鸽子还总是“吱吱吱”地叫个不停。惹得村里的孩子们总是跑来看热闹。随着小鸽子们的长大,第一批鸽子就要出笼了,辛辛苦苦养大的鸽子,得卖得出去呀,这样才能有利润,企业才能发展,郑国梁便拿着肉鸽的样品跑到市里各大宾馆和饭店去推销。

开始各大饭店并不认可他们的鸽子,在四星级的玉龙大酒店,郑国粱要找酒店的采购部经理想谈他们之间的业务。酒店的大堂领班是个高高、帅气的小伙子,知道他的来意后,微微一撇嘴说:“对不起,你不能随便找我们的采购经理,我们从来不和你们这种村办小企业打交道。”郑国粱听了脸上火辣辣地发烧,他知道人家根本看不起一个村办小厂,但他一下子来了那股执拗劲儿,他就是不甘心。郑国粱一连在玉龙大酒店的大堂里磨了好几天,最后直到把自己腕上戴的手表压在服务台,酒店的工作人员才勉强同意让他进去找采购部经理。酒店采购部经理弄清郑国粱的来意后,对他也是不屑一顾,还是那同样的有些冷漠的口吻,“我们真的从来不和你们这样的村办小厂子打交道。”“我们那儿环境好,水好,卫生和质量都有国家相关部门验发的合格证,绝对没问题的,您先留下我带来的样品,让客人试吃尝尝我们的东西再说行吗?”经理推避半天,就是不肯答应。郑国粱一见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他把心一横,坚定地说:“您这儿不试吃我们的东西,就否定了我们,太武断了,如果您不同意,我就不走了,以后我会天天来找您。”经理无奈,只得留下了郑国粱带来的肉鸽样品。郑国粱用同样的办法推销了许多的单位。不久,玉龙大酒店和其它几家饭店就打来反馈电话,客人们反映鸽子肉质细嫩鲜美,爽口顺滑,味道很不错,而且鸽肉营养丰富,市场上的数量又很少,一下受到客人的欢迎。这样,石家沟村肉鸽厂的销路一下子就打开了,慢慢肉鸽就供不应求,村里就扩大养殖规模,一年下来,年终的利润近十万元。

很快要过年了,村里要开年终会了,为了这次开会,王二根他们几个每人穿了一身新衣服,还特意理发打扮了一番参加,刚一亮相,就惹得村民的议论。当郑国梁出现在会场时,村民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当郑国粱总结这一年多肉鸽厂经营的状况和利润时,会场上村民一下子开了锅似的议论开来。村长大声地喊着维持着秩序:“乡亲们安静,安静!咱这个会还没有结束呢!”有几个胆子大的村民站起来对郑国梁说:“支书,我也想上肉鸽厂上班去,您得批准呀。”下面随声附和的不少,“我们也想去。”郑国梁这时站起来大声说:“乡亲们,只要咱们勤劳肯干,我保证一定带领大伙过上好日子。”顷刻,会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郑国梁接着说:“乡亲们,党和国家的目标是到本世纪末,让咱中国人民的生活达到小康水平,咱们石家沟决不能拖后腿!”会场上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时村长腾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朝下面嚷嚷:“你们都干什么啊!都好好坐着,这个村我也还是能做主的。”

郑国梁看了村长一眼,举手示意让大伙儿安静下来:“我看咱们村闲着的劳动力特别多,光是一个肉鸽厂不行,解决不了那么多的就业,我想咱们村再搞个皮鞋厂,咱们先干起来试试,销路我去跑,谁愿意报名参加。”

杨秀芳第一个举起手,红着脸说:“书记,我报名。”

村长在台上瞪了杨秀芳一眼,借故方便一下,气冲冲地走出了会场。

郑国粱看见举手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姑娘。

杨秀芳旁边的小伙子张强生打趣道:“秀芳妹子,去就去呗,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看上郑书记了。”

刹那间会场上一片哄笑。

郑国梁有点生气道:“别竟瞎扯淡!是不是想故意扰乱会场!”

“没有,没有,开个玩笑。”张强生赶紧闭了嘴。

杨秀芳用手轻打了一下张强生的肩头说:“书记,别理他,皮鞋厂我去定了,可我不会做皮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呀?”

郑国梁信心满满地说:“我以前做过皮鞋,我可以教大家,咱们还可以请师傅来。”

张强生在一旁也马上搭腔说:“书记,我也报名,我也愿意学。”

郑国梁这时站了起来,脸上有些严肃地说:“大家知道,咱们村办小厂生存不容易呀!怎么和那些国营的、知名的大厂家去竞争呢?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保证咱们自己产品的质量,创出咱们自己的特色和信誉才行呀!不管谁到皮鞋厂上班,在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尽心尽力,严格按照生产步骤、生产要求,一定要保证咱们的产品质量。大家努力做到这点,产品的销路问题我去解决。”停顿了几秒钟,郑国梁目光环顾了会场的人接着郑重其事地说:“大伙儿安静一下,来皮鞋厂想学习的要做好思想准备,辛苦是不用说的,而且还需要心灵手巧、踏实肯干,你们谁能做到?”不少乡亲们纷纷举手。

会后,郑国梁回到家里,他把自己的皮鞋脱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开始琢磨它的形状与做工。妻子皱着眉头问:“你不吃饭,摆弄着个臭鞋子干什么?”

“什么样子的皮鞋受到消费者欢迎呢?”郑国梁百思不得其解。

“我觉得首先得穿着舒服,要符合大众的脚型,再者不能按照原来的老样子,鞋头可以创新,不都是圆头的,可以变个方头、扁头的,你再想想?”妻子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冲着他说。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好媳妇,你一下子点醒了我。”郑国梁一把抱起媳妇原地转了一圈。

“快放下我,让孩子看见,赶紧吃饭,不吃都凉了。”妻子用拳头捶着他说。

“行,吃饭!快把儿子喊过来。”郑国梁坐在桌子旁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为了摸清北京的各大皮鞋市场和其他竞争同行的真实情况,接下来的几天里,郑国梁坐着公交车去往王府井百货大楼、西单、大栅栏。在百货大楼的鞋柜前挤满了人,嘈嘈杂杂的,男女各式样的鞋摆满了柜台。郑国梁排了半天,终将半个身子挤到了售货员前忙说:“你好,把那双三接头皮鞋给我拿过来看看。”售货员问:“您穿多大号的?”“四一。”郑国梁干脆地回答着。售货员把一双黑色的男士三接头皮鞋放在了郑国梁跟前的柜台上,郑国粱拿起皮鞋,仔细看了看皮质,摸了摸手感,舒服极了。他又让售货员拿了一双女式的半跟儿皮鞋,那是一双精致漂亮的皮鞋,鞋面上装饰着两只蝴蝶造型的亮晶晶的金属鞋花。售货员看着他有些奇怪地说:“你到底买男鞋还是女鞋啊?”郑国梁不好意思地说:“我两双都看看!”最后,他把两双鞋都还给了售货员,售货员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明显的不高兴。郑国粱默默地退了出去,他走到了大街上溜达,一直等到大楼鞋柜上的售货员换班时,他才又走到鞋柜前,继续让售货员拿过皮鞋看了起来。

郑国梁先后到王府井百货大楼和东安市场、前门新新服装店、西单商场等著名的商业部门去蹲点一个多月时间。他不厌其烦地去看人家的皮鞋,每次都叫柜台的售货员拿给他不同的皮鞋看,为了避免让同一个售货员对自己产生反感和警惕,下次郑国梁就再换不同的售货员给他拿皮鞋看。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郑国梁把那几个大商场所有的皮鞋都看了一个遍,对它们的做工、款式等都了如指掌。

回到村里郑国梁和乡亲们再聊起皮鞋方面的话题时,他的皮鞋经真是一套一套的:皮鞋皮子的好坏首先要看手感,坚韧而柔软的才是好皮子。皮子也分好几等,甲等皮子一般是动物最外层的皮,都可看到清晰的毛孔,越亮的,越光滑的,没有毛眼的皮子越不好,它们大多是内层皮,经过工艺处理了,不结实。皮鞋必须是外踝低、里踝高,硬皮子放迎面,软皮子放两帮,用皮子时要见伤、用伤、会躲伤,后跟一般不能高过一寸二。买鞋时,先对前脸儿,后对底儿,再看接缝和做工。

石家沟的乡亲们在郑国梁的影响下,对做皮鞋的相关知识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大家的努力下,村皮鞋厂很快地建了起来。郑国梁带领着业务骨干不断地钻研着业务,在皮鞋的款式上下功夫,杨秀芳心灵手巧,她和本村的妇女们经常在吃完晚饭后,一起到皮鞋厂加班,研讨新方案,画出皮鞋的新样式。一天晚上,杨秀芳和村东头的邓大嫂对着自己新画的鞋样发起愁来,邓大嫂眉头紧皱着说:“这个鞋的形状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好,看看怎么变一下,才会更吸引顾客。”郑国梁正好在场,他凑过头来,看了看这个女鞋的鞋样,指着图纸说:“这个弯度有点大了,这个地方有点窄,改改试一试。”杨秀芳随即拿起绘图笔改了起来,改完后,郑国梁又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说:“我看可以了,明天咱们就试着做出这双鞋。”杨秀芳马上说:“好,大家明天早点来,好好向郑书记学习学习。”大伙儿随声应答:“那是一定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第二天一早,杨秀芳他们老早就来到皮鞋厂,郑国梁拿着昨天那个鞋样,操作给大家看。他把一块上好的羊皮和鞋样比好,裁成鞋的帮子形状,开始缝制鞋子的前头和鞋面,用锁边针法先把鞋面的边缝一下,再把鞋面和鞋的前头缝在一起,缝好后,找出鞋头的中间,从中间向两边缝制,他嘱咐缝的时候边缘线要与针线的痕迹留出一定的距离,不要太近以免不好看。这时的针脚一定要均匀连续,缝制的鞋子才会结实。最后缝制鞋帮,把鞋帮的边用锁边针法把边缘锁一下,要用的是粗一点的线,这样显得明显更好看。郑国梁缝好一双鞋后,把皮鞋递给了杨秀芳她们看。杨秀芳端详着这双精致的女鞋,无比兴奋,不由得把鞋穿在了自己脚上。郑国梁指着鞋说:“你走一走,让我们大家瞧瞧咋样。”杨秀芳脚跟离地,脚尖踮起,身体重心放在脚尖上,慢速一步一步前进。她前后脚走在一条直线上,左晃右摆,拿着个小姿势。郑国梁微笑着看得眼睛出了神,一旁的李晓英不由得赞叹:“秀芳妹妹,你真有模特的范儿。”郑国梁这时回过神来说:“别跑题,现在说的是,皮鞋穿着走路舒服不舒服。”杨秀芳抿着嘴说:“郑书记,舒服极了。”郑国梁故意板着脸严肃地对大伙儿说:“大家看明白了就开始干吧,相互学习,不会就问,咱们先拿一些次点的皮子试试手,好,开干!”

经过几天的捉摸、试做,大伙儿很快就掌握了做皮鞋的技巧,一双双皮鞋从一个个巧手中诞生了。郑国梁拿起一双双皮鞋,仔细欣赏着大家的劳动成果:“这双鞋做得真是有模有样,那双鞋做得针脚够细致的……”大伙儿得到了书记的夸赞,心里都美滋滋的,很快第一批皮鞋陆陆续续地做了出来。

郑国梁是个有心人,他深知推销出产品是厂子生存的最关键的环节。为了要推销自己的皮鞋,他不但了解和做出几个大商场的皮鞋,还自己创新了皮鞋的款式。这天,他带着杨秀芳来到了翠微商场,找到了相关的主管部门,一见面郑国梁很客气地上前和商场的李经理握了握手,爽快的李经理问:“请问,您有什么事?”郑国梁掏出自己的样品,展现在李经理面前:“李经理您看,我这个皮鞋……”随后就听郑国梁像说书的一样,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柜台上所有皮鞋的特点、样式、做工、皮子好坏等情况时,李经理惊讶地看着郑国梁,就像哥伦布当时发现美洲新大陆时一样。郑国梁还不失时机地讲出自己生产的皮鞋的优点。李经理听完后,不住地赞叹:“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商场的皮鞋。”杨秀芳见机走上前一步说:“李经理,您可以看看我试穿我们的皮鞋后,您再表态。”随后杨秀芳郑重地穿上带来的一双皮鞋,在李经理面前走了几步。李经理满口称赞:“好,好款式。你们把带来的皮鞋放在我们柜台上吧,我们试着卖,如果顾客满意,销路好,我们就立马订货。”郑国梁紧紧地握住李经理的手:“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郑国梁和杨秀芳告别了李经理,愉悦地走出了翠微商场。回到了村前的小河边,杨秀芳看到河两岸树木葱绿,田野里也是一片碧绿绿的。小河水舒缓地流淌着,像一条柔软的银带,飘呀飘,一阵轻风拂过,河面宛如一面镜子,映在水中的杨树、柳树的倒影,奇巧迷人,树头是朝下支撑的,树干是迎上长的,一群群在河中游弋的鹅鸭都骑在了朵朵白云上面。杨秀芳羡慕地看着走在身边的郑国梁,不由得去拉他的手,当手碰到郑国梁的手时,郑国梁的手像触电一样躲开了。两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许久,郑国梁说:“小杨,哪天有空儿你去我家尝尝你嫂子包的饺子,她包的饺子可香了。” 杨秀芳一听,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她狠狠地瞪了郑国梁一眼,跑开了,郑国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创业是艰苦的,一批批皮鞋做好了,村里没有汽车,郑国梁就发动厂里男员工,用编织袋装起来,一手提十双鞋,郑国梁带着他们坐地铁到王府井、前门、西单等地去送货。送完货,郑国梁告诉他们咱们不能空手回去,要坐汽车到海淀区双榆树北京皮革三厂一人背回点皮子原料,在挑选料子时,郑国梁嘱咐大伙儿,一定要瞪大眼睛好好看,挑出最好的皮子。

郑国梁带着他们还积极参加了北京地区的各种展销会,以扩大自己产品的影响,在鼓楼举行的展销会就是其中一回。郑国梁很聪明,他知道要想在众多的厂家商户中脱颖而出,不能随大溜儿的平平常常,必须要通过一些促销的办法引起客户的注意。郑国梁为此就当了一回善意的托。他扮作顾客,来到自己厂家的摊位前,说自己以前也做过皮鞋生意,对皮鞋产品很内行,说他现在是一个厂的厂长,要给自己的职工发放四百双福利皮鞋。然后当然是夸他们的皮鞋质量不错,自己要了。经他这么一说,很快在展销会的顾客中形成了蜂群效应,顾客们纷纷地试穿他们的皮鞋,走几步感觉舒服极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时间,他们就卖出三百多双皮鞋,而且各大商场的经理,都找他们预定皮鞋。回到村里,郑国梁拿出手里的订单给乡亲们看,乡亲们真的乐坏了,兴奋地说:“郑书记真棒!厉害!没想到咱们石家沟在您的带领下,竟然出了名。”

又几个月过去了,一切恢复了平静,杨秀芳成了石家沟村皮鞋厂的一把手,锻炼的像模像样的,几天前村两委会表决通过,郑国梁正式把皮鞋厂交付给她。

这天,郑国梁在村委会忙完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出去到村里随便溜达溜达。村中的唯一一条主路,上面垫着黄土和沙,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鹅卵石凸凸凹凹地在路面上跳舞。一阵风吹过,路上扬起的沙尘一下子拍在他脸上,郑国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望着漫天飞舞的黄沙陷入了沉思:这条路几十年了,是该修一修的时候了,要想富,先修路,现在手里有了些钱,要改善村里的生活居住环境,把石家沟建设成国家号召那样的新农村,就一定要把村里这路修好。

几天后,郑国梁提出的修路的事在村两委会上会通过了。说干就干,村里很快找来了修路的施工队,备好了水泥和沙子,堆到了主路旁边,村民们一看高兴得不得了,遇见郑国梁就追着问:“书记,书记,咱村这是要修路吗?”“是呀,咱们村也该变变样子了。”郑国梁用坚定而洪亮的声音答道。村民们激动地说:“这老街路可有年头了,刮风一身土,下雨一身泥,落雪栽跟头,早就该修了。”郑国梁听后不住地点头,心里默念:“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只要心里装着大伙去做事就不会有错,要想路面没有雨雪积水和生活污水,就要先修好下水道。”郑国梁找到施工队的头头,和他们商量设计方案,诸如下水道的走向,坡度的设计要合理等。一切就绪,施工队马上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每天都引来不少村民站在街边凑热闹,看看下水道修的什么程度了,铺没铺路了。

这天郑国梁在皮鞋厂正和杨秀芳探讨厂子未来的发展规划以及一些新的皮鞋样式。杨秀芳正指着手里的皮鞋,说着皮鞋跟儿的改进方法时,村民张旭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到了郑国梁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书……书记,你赶紧……看看去吧!”

“怎么了?别着急,歇会儿,慢慢说!”郑国梁用手捋着张旭的胸口说。

“他们停工了!”张旭喘着粗气说。

“谁停工了?”郑国梁不解地问。

“那帮子挖下水道修路的。”张旭弯腰用双手扶着膝盖说,“郑书记,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郑国梁当即撂下手里的皮鞋夹着包跟着张旭就往外走,只听杨秀芳在后面喊:“书记,我这儿还没说完呢。”郑国梁没回头只向后摆了摆手说:“我去看看,解决完,再过来!”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小跑着来到了施工现场,阳光细细碎碎,清淡而又温煦,明亮地照着路边的野草,野草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注视着来往的乡亲们。郑国梁看了看街路两旁挖好的下水道沟,沟的深度有一米来高,可以容的下一个小孩子在里面行走,下水道沟已经挖了好几十米了,在沟的两边,几把洋镐和铁锨凌乱地散落着,十几个年轻劳力坐在沟沿上,一边抽着纸烟,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郑国梁的右手一挥,生气地大声说道:“大伙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挖了?”施工队的头吐着烟圈儿,白了郑国梁一眼说:“怎么!您也是一村的书记,这是让我们白卖苦力啊!”郑国梁也瞪起眼珠子说:“谁说的?我怎么让你们白干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干完了就给你们钱!”这时另一个小伙子也瞄了一下郑国梁愤愤地说:“刚才你们村村长明明说了,村委会没钱,已经好几年吃救济了,说我们干了也白干!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呀!”其他几个干活的人听了也鸡一嘴,鸭一嘴地随声附和着。郑国梁听了气哼哼地拿出皮包,拉开拉锁,从包里迅速抻出自己家的三摞钱来,随即甩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他指着地上的钱说:“你们看这些是什么,难道不是人民币吗?”施工队的头看后眼睛一亮,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刚才是你们村长这么说的,真不是我说的。”郑国梁用手指着地上的三万块钱说:“这是活茬儿的定金,如果你们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路修好,我会把剩余的钱一分不少地给你们。”施工队的头从地上拾起三万块钱,嘻嘻地乐着说:“好!好!郑书记,你等着瞧吧!我们一定把活茬儿给村里干得漂漂亮亮的。”说着他用右手念着钱数了起来。其他那些干活的人看着包工头在数钱,也凑过身来,眼巴巴地盯着那数钱的手。施工队的头见状说:“放心,只要把活儿干好,大家的工钱,按说好的我一分不会少。”说着他从一摞钱的中间抽出几张递给其中一个人,“华子,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晚上带大伙儿到村东头的小饭馆改善一下。”“好嘞!”

郑国梁离开施工现场,带着一肚气一头闯进了村长办公室。村长李鸿财正抽着小烟卷儿,见郑国梁绷着脸进来就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说:“怎么,没钱给人家了吧,是不是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了。”郑国梁两眼通红,他猛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村长的老板桌说:“我已经把定金给他们了,这里就不烦你费心了!”李鸿财一听,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郑国梁一甩门走出了村长办公室。一些村民围在村委会大门口正焦急地往里张望,看到郑国梁从里面出来,忙着围上去。杨大爷关切地问道:“郑书记,村长没有为难你吧!”“没有!杨大爷放心吧,大伙儿也放心吧,咱们村的路一定会如期修好的。”大家一听,松了一口气。杨大爷拍了拍郑国梁的肩膀说:“郑书记啊,在石家沟干点儿事不容易呀,真是难为你这个带着我们致富的外乡人了!”“就是!就是!”大伙儿赞同道。

经过这么一折腾,村民们更关心修路的事了,有事没事都坐在路边盯着修路干活的人,什么这不行,那不行的,还时常给他们提些建议。有的人还给郑国梁出主意:“郑书记,咱们村好容易修一条路,怎么也要设计合理完善点。您看,杨秀芳家的院墙如果让去一个角儿,那修出的路就是直的了,得多好看。郑国梁按那村人说的站在路中用眼睛瞄了瞄说:“真是的,这路一修可就是二三十年不会动了,能挑直了,那该多方便啊!”郑国梁这么想着便皱着眉头思索着:这个事不太好办,杨秀芳家愿意为了大伙儿的利益,把自己私家的院墙缩回去一角儿吗?这样人家的院子可就小了。郑国粱不住地摇着头,何况杨秀芳她……他不敢往下想了,于是对大伙儿说:“这事让我好好寻思寻思。”

一连几天,这事一直萦绕在郑国梁的心里,他没敢找杨秀芳说。这天下午郑国梁和王二根商量在养鸽场里的空地上,买几十只孔雀养,养大后卖给公园,能增加不少收益,他们正聊着孔雀的一些习性和养殖时需注意的问题时,杨秀芳出现在了鸽子场的大门口。郑国梁一看,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忙小声对王二根说:“你替我挡住她,别让她过来找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郑书记,我听说,人家秀芳为了村集体可是乐意让出来自家的墙角,倒是你总躲着人家,这算什么啊!”“哎,你懂什么,我是不想欠着人家的。”郑国梁无奈地说完后便跑进屋里躲了起来。杨秀芳早就瞥见他了,见他溜走了,她有些生气地冲着屋里喊道:“郑书记,你给我出来!”王二根赶紧上前拉住杨秀芳的胳膊说:“秀芳,你别生气,郑书记他是不想欠你家的。”“我也没让他还!为了咱村的面貌,为了父老乡亲们,我家心甘情愿,不用他还人情。”杨秀芳委屈地说着,“他老这么躲着我……哼!我自己和施工队的人说去,不用他点头。”杨秀芳气呼呼地走了。“秀芳,你可别生气,都是为了石家沟,书记他也不容易……”王二根替郑国梁打着圆场儿。

杨秀芳从鸽子场出来,径直奔修路的大街去了,随即找到施工队的头,说明了来意。施工队的头当即带着几个干活的小伙子,来到杨秀芳家靠主路一侧的外墙下,三下五除二,半小时后,墙体就坍塌了。杨秀芳看了看散堆在地上的砖头灰土笑着对施工队的头说:“明天把街主路挑直了,路直了,大家方便了,眼看着痛快,心里更痛快。”“大姐您放心,我们把这里测量好了,路刚好能直了就可以,一会儿就把您家的新院墙给垒上,大晚上的决不能让您家里院子豁着不是。”

郑国梁很快知道这事,他心里不住地赞叹:我真没看错人,杨秀芳真是识大体,顾大局呀。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街路全面竣工。每天这里的村民们总不约而同地像开会似地凑在路边,淘气的小孩子们在平坦而宽阔的水泥路上跑来跑去,不知疲倦地嬉闹着,欢声笑语在石家沟村中回荡。郑国梁看着这条新修的街路,满意地笑着说:“这才像个村子啊!”

杨秀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对着郑国梁说:“书记,你看大伙儿多高兴啊!这就是我期盼的,终于实现了。”郑国梁不好意思地说:“秀芳,你是个好姑娘,善良、手巧、勤劳又善解人意,我……”。杨秀芳脸上飘过一片红韵,抢着说:“书记,你别说了,我都放下了。”“那好,那好……”郑国梁如释重负地点着头。

转眼三年过去了,农村换届选举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了,村民们将要选出新一届的村党支书记和村长。村长李鸿财再也坐不住了,他找来王秃子商量怎么办。王秃子摸了摸自己的秃脑袋,眼珠子转了三圈后说:“村长,现在的人都讲究实惠,我说出这个主意,你可别跟我急眼!”

李鸿财听了上去一把揪住王秃子的脖领子说:“你小子废话真多,快点说!”

王秃子用手把李鸿财的手拨开,掸了掸领子说:“你请客!你发钱!”

“给那帮子村民?我可不乐意。”村长李鸿财斩钉截铁地说。

“村长,老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就出点血吧。”

“我请他们吃饭,他们要是不买咱们的账,咱们该怎么办?”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王秃子拍了拍李鸿财的肩膀说。

“行,那就听你的,不就是破点财吗!我这次要是当选村书记的话,有你的好处。”李鸿财狠狠地咬了咬牙说,“再不济,也要保住这个村长。”

“咱哥俩一起发财!”王秃子眉开眼笑地答道。

李鸿财和王秃子于是合计着订哪家饭店好,喝什么酒好,都请哪些有点影响力的村人,两个人琢磨了一下午。最后终于敲定了饭店,王秃子一拍桌子说:“我这就去联系饭店,联系村民。”“好,去吧!”李鸿财抿着嘴说。

吃完午饭,王秃子从自家出来,阳光远远地悬于空中,把一部分热量抛撒在王秃子的身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到树影间斑斑点点的阳光的投影,立刻使他兴奋起来,他径直往郭大婶家去了。王秃子迟疑片刻,伸手敲了敲郭大婶家的大门,大声喊着:“郭婶,郭婶,在家吗?”从院子里传出了一声:“谁呀?等会儿?”郭婶打开大门,一看是王秃子,没好气地说:“王秃子,你来干什么?”

“郭婶,我吗,没别的大事,就是想请您吃个饭。”王秃子陪着笑说。

“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有什么事直说,不就是咱这村里要改选吗,你希望我能投村长李鸿财一票。”

郭婶心里盘算着:不吃白不吃,这只铁公鸡终于拔毛了,吃了也不选你!她想到这里,随口便说:“行呀,咱们这乡里乡亲的,没问题。”

“好,谢谢您郭婶,周六中午十一点半和郭叔一起咱们喜福楼见,我现在去通知其他人就不打扰您了。”王秃子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到半天的工夫,计划中的人都通知完了。

很快到了周六中午十一点半,喜福楼饭店里好不热闹,李鸿财在这里一下子摆了好几桌,石家沟村民们正在有说有笑地推杯换盏。村长李鸿财从腰里把一个鼓鼓的信封掏出来,从中抽出一张张百元大钞,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发起钱来,每人都有,一边发一边说:“石家沟的父老乡亲们,咱们这都好几辈儿的亲戚了,这次村换届选举希望大家还有发动周围的人投我一票,我要当了书记,绝不会亏待大家的。”郭婶带头说:“村长你放心吧,我们都支持你!”一边说着,一边向周围村民们眨着眼睛。大家都领会了,一人一口村长长村长短的,借点酒劲儿把李鸿财夸得飘飘悠悠的。

很快选举的日子到了,乡里面专门派人下来进行组织和监票。有资格选举的村民们一个个排着队,投出了自己神圣而庄严的一票。乡里的干部开始唱票,先唱党总支书记的:郑国梁,郑国梁,郑国梁……坐在一旁的李鸿财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再唱村长的:郑国粱,郑国粱,郑国粱……李鸿财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要是旁边有个地缝他真想一下儿钻进去。王秃子见状心里这个恨啊:你们这帮孙子,吃了喝了拿了,就白吃白喝了?真是气死人了。计票完毕,乡干部当着全体选民的面大声宣布:“郑国梁分别以四百三十一票和四百一十六票当选为新一届的石家沟村党支书记和村长。”底下顿时想起热烈的掌声。李鸿财和王秃子灰头灰脸地溜走了。

几天后,郑国粱作为石家沟村的代表,和邻村代表一起到乡里参加了“如何建设新农村和发展农村经济”的经验交流会。

到了去乡里交流经验的日子,郑国梁带上王二根和杨秀芳一起去参加交流会。他们骑着自行车到了乡里,各村的代表也都到齐了,见面后大家相互寒暄,乡领导宣布大会开始。首先发言的是菜园村的一个叫赵亮的小伙子,他从治理村容村貌和提高村里的文化活动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讲解。坐在台下的杨秀芳听得入了迷,听着听着她不由得脸红起来,这个表情被坐在旁边的郑国梁察觉到了,心里想:“这丫头莫不是看上人家了,真有可能,小伙子长得又英俊又帅气,不知人家成家没有,有没有对象。”第三个发言的就是石家沟村了,郑国梁首先讲述了自己创业创收的想法,当讲到兴办村皮鞋厂时,他高声地说:“我们村办皮鞋厂的功劳应该有一多半归功于厂长杨秀芳同志,下面就请杨秀芳发言。”杨秀芳猛然一愣,不知郑国粱玩的什么把戏,卖的什么药,心里遂噗噗地跳个不停,她站起来说:“我没什么好说的,还是郑书记你说吧。”“秀芳,你别紧张,就把咱皮鞋厂怎么干的说说,大家相互交流经验吗。”旁边的王二根一推,就把杨秀芳推上了台。郑国梁嘱咐道:“放松心态,把你的想法说给大家听听。”杨秀芳定了定神,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王二根在私底下悄悄地问从台上下来的郑国粱:“书记,你怎么临时让秀芳上阵了?”郑国梁用手悄悄指着临排的小伙子小声说:“那个小伙子怎么样?”王二根歪着脑袋看了看听得聚精会神的小伙子小声说:“不错!不错!”听到王二根连连的称赞,郑国梁心里更有底了。王二根迷惑地问:“这跟秀芳上台发言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你等着瞧吧!”杨秀芳的发言引起了会场不小的轰动。

会后,有的村就打听制作皮鞋的方法、原料和销路。郑国粱连忙说:“一会儿咱们再交流,我现在有急事。”他赶紧去找菜园村的高村长说话,先拉了拉村里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间接地问了句:“你们村刚才发言的小伙子看着挺能干,你真找了个好帮手啊!”

“敢情是,赵亮高中毕业没几年,有想法,有激情,有干劲。”菜园村的村长不住地夸赞着。

“那小伙子成家了吗?有对象了吗?”郑国梁直奔主题。

“都还没呢?这几年竟忙村里的工作了,还没顾得上!”高村长惋惜地说着。

“那好啊……你看,我们村刚才发言的姑娘怎么样?也单着呢!”郑国梁眯缝着眼问道。

“嗯,从模样、身材、工作能力上,我看没得挑。要不咱们俩给他们做个媒,成就一段好姻缘。”

“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两个人不住地笑着。旁边的王二根这才明白了郑国梁的一番苦心,对郑国梁竖起了大拇指:“郑书记,我服了,我真心地服了,要是两人真能成了,我得替秀芳谢谢你。”

“你先别忙着谢我,赶紧去问问秀芳的意思,让高村长去问问小伙子?”郑国梁命令道。

“这就去,你䞍好吧。”王二根说着去找杨秀芳了。

经过两个村长撮合,两个年轻人刚才在交流会上原本就对对方有不错的印象,窗户纸一捅破,都欣然地表示同意。郑国梁心里美滋滋的,杨秀芳这块心病总算放下了。

一年后,杨秀芳和赵亮举行了热热闹闹的婚礼。郑国粱和高村长在他们婚礼的宴席上,喝着小酒,不亦乐乎。

后来国家农村行政机构改组,乡改镇,石家沟村成立了村民委员会,郑国粱又被村民选举为村民委员会主任。

在石家沟村双肩挑的郑国粱感受到了身上担子的分量,他心里清楚,必须时刻把村民们放在心里,全心全意地多为老百姓干好事、干实事,当务之急仍是要发展村里的经济,给老百姓带来最直接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才是最根本的。现在村里办了肉鸽养殖场和皮鞋厂,取得了不错的经济效益,积累了不少办厂经验,但要让村里百姓过上更幸福的生活,这肯定还不够,还要多办厂发展经济才行。随后村里又陆续办起了金刚石材料厂(叶腊石)、铁艺加工厂、建材厂、食品加工中心、麦秸画工艺品厂、矿泉水瓶生产厂、机械厂、服装厂等企业。村办企业也在这经济滚雪球式的效应下,慢慢地发展壮大起来,村里的经济实力有了更明显的增强。

这年的“六一”儿童节,郑国梁借此机会召开了一次全体村民参加的大会,他在会上做了一次激情洋溢的演讲。“父老乡亲们,我们村委会的干部,不是来当官的,我们是来为大家服务的,让乡亲们过上幸福的日子是我们最终的愿望……现在咱们的几个村办企业搞得红红火火,咱们挣的钱除了进一步再生产、再发展,改变村里的面貌外,更重要的是还要回馈给父老乡亲们。经村委会研究决定,从现在起凡是户口在石家沟的村民,独生子女费都要发放(原来在外打工的人没有),老年人够了年龄,不管你人在哪儿?都发退休费……我希望咱们在外打工的乡亲们,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到咱们村里的企业工作,我们都随时欢迎。我知道咱们出去打工都是没办法呀!我年轻时也有过这种经历,我知道在外面打工的滋味不好受,不提了!总之,不让父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就是我们村领导的无能!……”掌声雷动,村民大会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这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大,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大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房顶上抽,往玻璃窗上抽,这样的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由于石家沟村地势窝在一个山坳里,郑国梁在这里多年来没少和雨水打了交道。但这次水更迅猛,加上村里一处关键的下水道口被草屑垃圾树枝等杂物封堵了,使街上的雨水不能尽快排出去,导致村民许多家的院子进水被淹了。郑国梁在村委会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他得知村民韩民生家有情况后,和另一个村干部马上赶到了他家。只见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膝盖,郑国粱立刻找到下水堵塞的地点,他毫不犹豫地跳到积水坑里,俯身用手抓摸了半天,摸到了一些杂草树枝裹缠着塑料袋子,他奋力地往外掏。这时在院外有个人披着雨披气冲冲地对着郑国梁喊:“书记!我家也被淹了,你们这些村干部都是干嘛吃的!”郑国梁一见是武山,忙说:“你稍等会儿,我把韩民生家的排水问题解决了,即刻就去你家。”武山哪儿管那套,他跳到水里揪过郑国梁的衣领子上去就是一拳。郑国梁手里攥着刚掏出来的杂物,没有还手,咬了咬牙默默地承受了,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忙完了这里的事,就去给你解决。”武山站在水里打了个冷颤,他连忙退了出去,在门口默默地看着郑国梁在水里忙碌着。经过了半个小时的努力,韩民生家院子里的积水慢慢地退去,青石板渐渐地显露出来。郑国梁看水通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脸色惨白对武山说:“走,去你家。”武山气哼哼地叨念:“我家比他家淹的更深,水都进屋了,你应该先去我家。”说着拽着郑国梁就走。铜钱大的雨点落在郑国梁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大风还在刮着,拍打着街巷两边的墙壁。郑国梁隔着雨帘安慰着武山说:“放心,我马上就能解决好你家的问题,你个人的损失,我自己来承担!”“这是你说的,你说话可要算数!”武山说道。“当然,一村之长,说到做到。”郑国梁斩钉截铁地说。雨还在下着,但是比之前的似乎温暖了许多。终于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全村的下水道均被疏通了。可是,郑国梁也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一遇到阴天下雨就隐隐作痛。

后来武山的家人出了车祸,他媳妇不幸离开了人世。郑国梁深深地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村党支部书记、村长所肩负的责任。他摒弃前嫌,帮助武山跑前跑后,出主意,解决问题,帮助料理后事,最后事情得到了最圆满的解决。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还有句俗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打那以后,武山对郑国梁改变了原来的看法,变得尊敬有加。他亲自上门给郑国粱赔礼道歉,郑国梁宽宏地一笑,“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我们村干部应该做的。”他们以后竟成了好朋友。

在这场大雨过后,还有一户人家,也是因为下雨,怕雨水淹了自家的房地基,就在她家房地基外通道边上垒了一堵防水墙,这样就占了公道,堵住了公共的泄洪通道,每逢下大雨,雨水不能够顺畅地排出去。郑国梁带领几个村干部到她家去做工作,让他们拆掉那堵墙,可是去了好几次,嘴皮子都磨破了,怎么做思想工作都不行。郑国梁知道即使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来硬的也是不行的,那会影响干群之间的团结。正当他琢磨着怎么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时,这家的女主人得病住进了医院。郑国梁知道消息后,带上了其他几个村干部,买了不少东西前去医院看望她,并用真心诚恳的话语抚慰。那家的女主人感动了,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地流下来。等她病好出院后,没用郑国梁他们再说,自己就把那道堵路的墙给拆掉了。

经历了这场大雨后,郑国梁下定决心,加大力度再次治理村中的管道设施,加大了下水管道的直径,使排水更顺畅。

光阴荏苒,郑国梁在石家沟村村干部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三十几年,从一个三十岁的青年人,干到如今已经年逾花甲,仍工作在村委会的第一线。郑国粱回首自己走过的路,不禁生出无限的感慨。郑国梁为石家沟村民的付出,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郑国梁到现在连任了十届石家沟村党支部书记。他知道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了,为了石家沟村的发展,他要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更年轻更有活力的干部去干才行。后来在选举的时候,郑国梁都会告诉村民们别再选自己了,可是村民们就是信任他,又都把自己那庄严的一票投给了郑国梁。

这天,郑国梁正在家和妻子吃晚饭,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在市里搞工程的好朋友冯建设给他打来的,“郑哥,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了,和你说的事考虑的咋样了?你那村干部就别干了,我在青岛、内蒙接了不少的建筑活儿,现在正缺有能力帮我的人手,你有搞建筑和管理的经验,来我这里一起干吧,给我当军师。”“不行呀!村里的一大摊子事我真的是放不下,村新一届的班子才刚开始,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郑哥,去向镇里辞职算了,我一个月开你一年的工资。”郑国梁还是婉言谢绝了,“兄弟,等我退休了,如果身体允许,一定去帮你。”一旁的妻子听着他们打完电话,向郑国梁投来了温情的目光。

石家沟村也要拆迁改造了,郑国粱想着哪天召集乡亲们在村委会院里照张合影,留下这段流金岁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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