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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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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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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园子

毛守奎

弟弟来电话说,母亲又回乡下老宅了,为的是去忙乎她的菜园子。

父母早已从老宅搬进县城,可每年一开春儿,随着土地的苏醒,母亲就让弟弟开车,把他和父亲送回老宅居住。母亲说,城里的高楼虽说条件好,但住着总觉得生分,不自在。老宅有院子,接地气,和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亲。其实,我最清楚,根本的原因,是母亲把老宅的院子开辟成了菜园子,成了她能够舒展手脚的施爱之地,用母亲的话说,种瓜果蔬菜,既能活动筋骨,又能亲近那些生灵,就像守着孩子,让她心情舒坦。至于父亲,他不大掺和种菜,而是整天练习书法。

老宅的院子很大,原来栽有几颗桃树,还有几颗高大的泡桐。泡桐属于速成树,树干粗大,树冠遮天蔽日,像是几把大伞,把整个院子严严实实的笼罩着。夏天,骄阳只能艰难地挤过硕大的泡桐叶的缝隙,把大片的荫凉儿铺在地上,我常和弟弟扯一页凉席,席地而卧。前几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把所有的大树都连根拔了,这让父亲郁闷了许久。但没过多久,母亲乐了,因为她发现,腾出的空地,正好适合种菜栽花,真乃天赐良机。

说干就干,母亲把院子分割成阡陌纵横的若干小块儿,像我小时候的方格本,只是写作业的人换成了母亲。母亲深翻松土,施肥平整。春天,一方一方地种下了各种蔬菜,西红柿、黄瓜、茄子、豆角、辣椒、香菜、韭菜,还有北瓜和丝瓜。

种菜,母亲是行家里手。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以粮为纲的年代,母亲在自家田间地头,总能插种些不同的蔬菜,让我们的生活多了不少色彩和实惠,也常常引来街坊的羡慕。

母亲的种菜经历和勤劳,让我更加觉得,对于生命的抚育是母性与爱的特征,就像养育我们那样含辛茹苦,但几乎所有的母亲却从中体会到快乐与幸福。母亲常说,没有偷懒的地,只有偷懒的人。播种不久,绿油油的菜苗,像是欣喜的小精灵,探头探脑地拱出地皮,向阳光睁开它们明亮的眼睛。这下母亲可就忙活开了,间苗、浇水、施肥、拔草,小心地呵护着她的杰作,就像照顾小时候的我们哥儿俩。黄瓜的秧苗长大成藤蔓状,母亲用细长的竹竿斜插着搭好架子,竹竿的空隙成整齐的菱形,让黄瓜秧顺杆攀爬,为了不耗费营养,还要把一茬茬的须子掐掉,代之马莲草或线绳捆绑。眼看着大大小小的黄瓜垂悬在架子上,散发出清香的气味儿。西红柿苗脊梁骨软,支撑不起累累柿子,也要在西红柿苗周围立起三根较矮的木杆,把西红柿苗捆绑在木杆上,帮它挺起脊梁,承担起累累西红柿果的重量。当然,还有一种架豆,也要搭架子。当密锣紧鼓地忙完了这些前期的工作,一波一波的菜,便赶着趟儿的开起花儿来。

女人大都喜欢花儿,母亲更甚。这下好了,花的儿女们簇拥着她,她就更整天长到菜园子里了,边干着该干的活儿,边欣赏着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花儿。茄子的小紫花,是那种很纯的紫,像是发紫色光艳的小星星,能让人心旷神怡;黄瓜的小黄花,艳艳的,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它是顶在嫩嫩的小瓜头上的,随着黄瓜渐渐长大,花还会高傲的挺立着,像是被黄瓜举在头顶上的小公主;辣椒的小白花,恰似缓缓落在菜苗上的小雪花,纯洁无暇......这些花大多小巧玲珑,别致诱人。也有大朵的花,如北瓜的花,就是黄色的大朵呈桶状,花口洋溢地开放着,像是在诱惑着蜂蝶,常常能看到蜜蜂钻进北瓜的花里,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贪婪地醉在花蕊上。淘气的孩童,常常堵住花门,关门戏蜂,这是孩子们自己的把戏,我也曾玩过。蔬菜的花,大多数只有淡淡的清香,但这并不影响蜜蜂嗡嗡叫着,扑向花蕊,任性地做它的采花大盗。蝴蝶翩翩起舞,时而围着花转,时而飞落在母亲身旁,像是对母亲为它们营造的花园由衷地感谢。

第一批吃到的新鲜蔬菜,应该是韭菜。天一暖和,在土层下沉睡了一冬的韭菜,急切地从地下伸出头来,欢笑着往上挺着。刚钻出的韭菜芽儿,嫩黄嫩黄的,故称为韭黄,一垄韭菜,也只能割下一小把。但这是春天的使者,珍贵的鲜味儿。过去舍不得吃,父亲会拿到三门峡去卖个好价钱,以贴补家用。而今,那一把韭黄会成为母亲餐桌上的一道美味,或是韭黄炒鸡蛋,或是汤盆里的一抹春色。

陆陆续续,顶花带刺的黄瓜上桌了,西红柿红了,豆角饱满了,朝天椒骄傲的直指天穹......

前年八月回了趟家,陪父母在老宅住了几天,真真切切地和母亲的菜园子亲近,见识了母亲的手笔。满院子姹紫嫣红,硕果累累。黄瓜挂满了架,随手摘一根,咔嚓一嘴,脆脆的爽口,再加上瓜体上原生瓜刺痒痒的撩拨,便飘飘然。西红柿像大红灯笼,挂满枝头,信手摘来吃鲜,满嘴溢汁,瞬间激活所有的味蕾,唤起甜美的记忆,这,原来也是我的最爱。

母亲跟在我的身后,看我贪吃的样子,叹口气道:哎,只可惜你们不能经常吃到这样的美味。是呀,我倒是羡慕起父母来。该做饭了,母亲指挥父亲,去,拔两根葱,摘两根黄瓜,再摘两个西红柿......不一会儿,父亲便捧着顶花带刺的黄瓜,还有各样儿滴着露水的新鲜蔬菜,笑嘻嘻地向母亲报到。母亲笑着说,你爸有口福,想吃啥,就摘啥,不重样儿,嘴角荡漾着骄傲。

院子里的菜分批成熟,父母根本吃不过来,于是,母亲的菜园子就成了大家的菜园子。街坊邻居来串门儿,走的时候一定不会空手,“想吃啥,你就摘啥”,有母亲的尚方宝剑,邻里乐得满载而归。看着别人高高兴兴摘菜,似乎比母亲自己吃还开心。

看着母亲如此热衷于她的菜园子,与她的蔬菜一起感受季节的过往,体验生命的勃发,享受劳动的馈赠,我也很欣慰。

挂了弟弟的电话,我突然又馋起母亲菜园子里的黄瓜、西红柿了,那可是地道的绿色食品,而不是有些商人们常挂在嘴上的概念。去年至今,因为疫情一直没能回老家,期盼能有空闲,奔回到母亲身边,再去亲近她的菜园子,再去一饱口福,尝尝母亲亲手播种的,能让人口齿留香、念念不忘的美味。这不仅是物质的,更是一种饱含母爱与乡情、喂养我们精神的累累果实。


 首发2021年8月29日《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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