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茨
昨晚已记不清这是十余年来张先生第几次离开我外宿了。朦胧中犹记得临睡前两人低语通了一个电话,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数花,篱落疏疏,千朵万朵,暗淡轻黄,浅碧深红,白白粉粉,别是一番景致;又见花谢花飞,娇莺婉啼,吾急急儿追着白玉般双蝶,跑入一垄垄大片金黄油菜花地,蝶儿忽东忽西,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快忽慢,转眼攸忽不见……天地忽而间,雪花飘飘。似盐花仙藻,似柳絮飞棉,而后片片璇花飘落,铺满了苍茫人间,银色的光点漫天飞舞,洒满这座繁华、寂寞、灰暗但又令人无限向往充满希望的都城……
深深浅浅的入梦,恍恍忽忽,来来回回醒来约莫三四回。
心底深处滋生出莫名而来的慌乱,眸下的沉重感越来越重。心中茫茫然,梦里却如大雪覆盖了心口,辗辗转转结了寒冰,许久不曾融化。
辰时拉开厚重的窗帘,昏昏黄黄的天儿,似在黄沙中碾染过。太阳努力的想挣开这个囫囵,奈何没有擦上胭脂的脸儿,却依然布满苍白的脸色,如同冬日的萧瑟憔悴。脑海冒出一个词:白日光。
燃上一支香,拂手淡嗅,想起俐写下的这般文字:奢望孩子的孩子,若干年后翻出相册,亦有这样的回忆---夏天午睡知了相伴,秋天房顶鸽子飞翔,风吹麦浪,一个慈祥温和的奶奶在身边,还有热热闹闹的一家人……
看到她们姐妹俩曾与奶奶以前的合影,藏不住幸福的眸子,竟是比三月春阳还要耀眼。而奶奶,究竟在黎明破晓前远离了人世。先生微信传来简单的三个字:奶已去。想必是心情沉重如斯。梦中大雪竟是一场离殇预示。
念及此处,兀地湿润了眼眶,这一刻的呼吸似乎都在扯着疼,若油烹针揉。摸摸近月侧弯变形的腰椎骨,酸疼到四肢百骸。想想都是玻璃心的人儿啊!即便将碎片拼凑完好,也是满目疮痍。种子落地生根,会以大地土壤为中心,生出一朵朵美丽而娇艳的再生花。而秋日,却会给人以曲终人散之感,如同烟花绚烂之美后之写照;秋叶落下,也许是为了来年新生,四季轮番更替,如同人生轮回,月之阴晴圆缺。
无人会一直幸福,便也会无人一直不幸。总有人只看到甜蜜的幸福,而幸福灿盛过后,可能会有让人痛苦且无法适应的黑暗。没人会一直永远陪在身边,也没人会一直在原地含笑等候。时光里早已刻好了先来后到、甲乙丙丁的程序砝码,从不会颠衣倒裳。
这就是世间真实的写照。
无人陪同早餐的孤寂,便是胡乱吃下一杯八珍粉。初春的风,挟着令人清醒的丝丝寒意,拍拍僵硬的面庞,带着一夜混沌后的无边清醒,缓缓行步至小院,户寂无人,闲庭信步……
经幡随清风掀起,将初春的雾霾吹得消失殆尽。如同刚远去的老人,历经岁月沧桑九十岁载,不带走人世任何磕绊迷茫。
鸽子在我脚边细细觅食,寒鸦乌云一般掠过头顶,伴随嘶哑干躁得如同沙漠出来的“鸦鸦”声。池塘里的寒冰在春日来临时并未如期碎裂融化。这就是人世间,世间万象皆有。即便这样,我们依然会在这并不完美的人间行走,苦苦的追寻,苦苦的挣扎,苦苦的努力,为了更好的生活,直到生命被无常划上一个句号。
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说与旁人浑不解,拈花穿柳看芝山。
梦里闲花一直在落,以最优美的姿态最隆重的仪式在天地间片片飘落,似飞羽般轻盈,世间沁染着芳馨甜香,而后辗香入泥,让一切变得纯美干净。亲爱的,我多想数一数,花儿,究竟是落了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