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

伊占英

过了年，老谢就要和阿霜分手了，但此事阿霜不知。

大年初三一早，老谢背着个大包，在车站等着阿霜，他想带她去八大处逛庙会。

阿霜出现的时候，老谢正跺着脚围着车站慢跑，阿霜远远地见老谢胖胖的身子跑起步来像个大熊，她噗嗤地笑出了声。见老谢没有发现她，于是她紧随其后学着老谢双手抱拳，胳膊紧紧夹着两肋间慢跑。

很快老谢发现了阿霜，嗔怪地说：“小屁孩就会嘲笑我。”

八大处正门外人群攒动，老谢拉紧阿霜的小手，嘱咐她说：“人多，跟紧老哥，别跑丢了。”相差十岁的两人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

进了山门有一处卖棉花糖的摊位格外引人，阿霜凑上去问摊主：“啥时候收摊呀？”

摊主大哥有些生气地说：“我这一早刚开张，你就问我啥时候收摊？您可真有点意思！”

老谢看阿霜要与人发生口角，忙上前给摊主钱，“来，我买一个。”

阿霜制止他，他还坚持要买。

阿霜说：“不是我想吃棉花糖，我是想离开时给我老妈买一个，怕现在买了化了，等咱们下山又怕卖没了。”

哦！这回老谢听明白了，摊主也听明白了。

摊主说：“没看出来，姐妹还挺孝顺的，你们放心的逛庙会吧，我带的料足，等你们下山肯定能买到棉花糖。”

老谢向摊主挥挥手，表示致谢。

他一边拉着阿霜的手一边说：“我去趟厕所的功夫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你和人家打起来呢？”

“嗨！你想我点好，我都五十了，又是个女人，我能跟人家打架吗？整天你为我一惊一乍的，你没事吧？”

老谢说：“我当然没事了，我就怕你这暴脾气，在家你欺负欺负我就行了，在外边可别惹事。”

阿霜看着老谢，白了他一眼。

八大处的三处，有个小房间，那里放着梵歌，阿霜闭眼静静的听着，每次她来这里，必在此停留，听着梵歌心是安静放松的。

安顿好阿霜，老谢走进偏殿一小屋，屋内已经有七八个人，案几上放有手镯、项链、手把件等，老谢从包中拿出一个拴着红绳的玉葫芦，随后把一百元钞票压在玉葫芦下面，整齐地排在案几上，他双手合十站在下手，听老和尚嘴里念叨着什么，说是给物件开光。

老谢和阿霜走过四处，来到五处，他一直攥着她的手，但他迟迟没把玉葫芦送给她，他觉得礼物送出俩人就真的诀别了。

春节庙会挺热闹，有说相声的、演杂技的、吃的、玩的啥都有，尤其是吃的，大个签子的羊肉串滋滋冒着油，看着阿霜吃得带劲，老谢又买了两串。

阿霜说：“你想撑死我呀！吃一串尝尝鲜就得了。”

老谢举着羊肉串自豪地说：“我就爱看你的吃相，张牙舞爪的。”

他们俩是通过单身群认识的，搞对象是愿打愿挨的事，老谢懂得女人是暖出来的。

老谢不才，单身很久，网上谈了众多女友，见面一说到实际问题就拉吹。

他一没房，二没钱，有个顽疾“糖尿病”，吃药吃的把男性的那点功能给吃没了，说不好听的，就他这条件，谁跟呢！

老谢喜欢摄影，配个图抖个词儿，就把阿霜唬住了。真没想到他能遇见阿霜，觉得阿霜能接受他，完全是因为她有文化。

阿霜单身那年才40岁，文化人讲究在词句，生活上反而是不太讲究。家人朋友给她介绍的对象不少，但没有中意的，一来二去的耽搁了好多年。

她跟老谢交往了一年多了。老谢的优势：努力着，尽最大可能的爱着阿霜。

他的付出是纯粹的：“哥哥没钱，不能带你到全国各地旅游，但我可以带你到北京的公园走走。”于是老谢背着大包，包中装着不仅有摄影器材，还有阿霜爱吃的东西，于是有了进景山、逛北海、三进颐和园等等。

老谢没房，阿霜说，她有。老谢没钱，阿霜说，两人挣钱，够花就行。

她想找个温暖持重的伴儿，这点老谢符合。

他想找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这点阿霜符合。

阿霜找老谢唯一的要求就是陪伴，就这个基本要求，过了年，老谢也达不到了。

年前老谢的女儿从网上给他买了旅行箱，他已经把衣服装好，把平日积攒下的药也装好，就等着初五离京奔赴广州给女儿看孩子了，这一别，一年，两年，还是三年，让阿霜等着他，太不厚道了。

离开八大处，老谢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拉着阿霜挤公交。棉花糖个大，虽然包着个塑料袋，但在公交车上晃来晃去，人们投来嫌弃的目光。

售票员看他左摇右闪的有些滑稽，便主动说：“老同志，你站售票台这来。”

老谢连忙说：“谢谢！我老妈85了，就爱吃棉花糖。”

这一天的出行，就因为老谢爱说，摊主见他孝顺，特意做了个大大的棉花糖；就因为老谢爱说，公交车上的人也不嫌弃他了；就因为老谢爱说，阿霜觉得生活有个伴儿多好。

老谢举着棉花糖，阿霜看着棉花糖。

棉花糖啊！棉花糖！吃一口可就化了......

2022.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