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里的过往

陈瑛

父亲说：“当你怀抱诗书的时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如今人至而立，我依然记得这句话。

我们所居住的山村，除却明媚葱翠的山野，隔绝了一切新鲜事物，唯有从书中可以获得对于未知的探寻。父亲是爱书之人，家中一个老式木柜里，是父亲积攒的所有书籍，有很多连环画，亦有很多父亲上学时留下的课本，年少时的我，读着这些有趣的文字，那个年代，真的是靠“诗书消夏长”。

然而真正的阅读是从小学开始，开始贪恋各种故事，开始对生活与未来有了期盼，开始积攒自己的书籍，到现在读过千万本书，很多书的内容都已经忘却，唯独一本书给予我的经历自始至终都还留在我的记忆里。甚至二十年前父亲给我买的这本书依然压在我的枕边，伴随着我走过了很多年很多年。

从十岁开始，我接触到了《红楼梦》这本书，年少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些晦涩的句子，父亲会在天井纳凉时同我念里面的诗句，我便跟着父亲诵读，平仄押韵的句子朗朗上口，读来抑扬顿挫，年少时记忆好，几乎读过两三遍就自能成诵，父亲惊讶于我对诗词的领悟，便将整套《红楼梦》买回来，他说：“等大一点再读，现在你还读不懂，”年少时分读书，读的大都是故事，曲折婉转的故事，新鲜有趣的故事，自然不懂书里的真谛，年少读其事，年岁渐长方能读其髓。

青葱豆蔻般的年华，那时我读红楼已经有些岁月，父亲害怕我受书中影响，也学得伤春悲秋，于是将书藏了起来，却不知后来竟被祖母当成了引柴火的火引子。当被发现时，书的目录已经被祖母撕下燃成了灰烬，记得那时我抱着这本劫后余生的红楼，泪流满面，祖母看着我的模样说：“这丫头莫不是魔怔了吧？！”我不能嗔怪祖母，只是对这本书守护得更加紧要，将她放置在我的枕边，小心呵护着，被烧毁的目录是父亲一笔笔对照着抄下，再用浆糊黏贴。很多年过去后，我依然还记得父亲在灯下为我粘补红楼目录的情景，这本书里，有我年少的故事，亦有我父亲予子女的爱。

然而这本书的劫难似乎还没完，上初中时，我开始深入阅读这些文字，那时我寄宿在学校，学习紧张没有时间去看这些课外书，为此入寝后，我在床头点着蜡烛看书，后来睡着了，蜡烛倾倒，点燃了枕头和书籍，直至额角传来剧痛才发现，书的封面已经开始燃烧了，好在发现及时，没有造成大的灾难，然而这次的教训是十分巨大的，从而我告诫自己，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红楼梦》的封面烧掉了一大半，也时刻警醒着我，后来自己找来硬纸，将扉页细细的修补，重新包好书皮，父亲在封面写上了“红楼梦”三个字，同时也写上了：“时时自警”四个字。年少时分谁没有犯过错，唯有自警，告诉自己有些错不能犯第二次。以至于《红楼梦》成为我警世之书，父亲在封面写下的四个字刻在了我的心上。

红楼读了不下数十遍，书中很多内容都已烂熟于心，年少时分家境并不宽裕，没有什么闲钱用来买书，一本书往往都是反反复复的读，我读完弟弟们读，唯有这本红楼却从来没舍得给弟弟们翻阅，每每在睡觉前，总会随手翻阅几章，在红楼梦的书香里甜甜的入梦。她几乎成为我睡前的一道点心，不可或缺的东西。

少年不知味，很多年少时不懂的，不解的，未曾探究的秘密随着年岁渐长也开始慢慢懂得，由此而明白父亲所说的你现在未必懂得是怎样的一种深意，有语云：“年少不读红楼”所谓繁华万千事，大都转头空，我过早的进入红楼的世界，但是如父亲所言：“读书乃是知其意，解其事，却千万不能学其样。”我到如今依然记得这句话，此亦是我读书之信条。

“腹有诗书气自华。”多年后，当我怀抱诗书之时，希望父亲还会说：“看我的女儿是最美的孩子。”守望着《红楼梦》，念着当初那一点阅读的初心，这本书早已成为了我人生中的良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