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的笑声

　   李志娟

气象预报说，今年北京地区的降水量要比往年多七成。果然，刚进入雨季，就开始三天两头下起雨来。好像为了验证预报的准确性，“家乡老院子”群里二叔兴奋地宣布：长操村河水又通了！还发了几段视频：浓绿的山岭下一条大河哗哗地流淌着，几乎淹没了由东到西的“搭石”，河边的水蓼吐着一串串粉红、淡白的花，坡地上还有一片已经秀了穗的玉米地。

这不是家乡的大西河嘛！儿时的大西河是一幅流动的画儿，春天浇水种地、夏天摸鱼捞虾、秋天河边到处都泡着一捆捆荆条（泡软了好编筐），等到天寒地冻那就是天然的溜冰场......大西河永远翻滚着白色的浪花，哗啦哗啦，不知疲倦地唱着歌，直到拐弯时，撞见了秀美的南山，才不由得歇了一下脚，在山根底下留下了一弯半个月亮似的水潭，才继续向南汇入大石河。

月亮湾是我们儿时的乐园。这湾水清澈透亮，河底的石子圆溜溜的不扎脚，最深处也没不了头顶，离村子又近，正适合散养的孩子。每天早上，太阳刚把水面晒温，十几个孩子就扑向河里，一会儿水面上就昂起一个个小脑袋，两只手臂哗啦哗啦地刨着水，真像小狗一样，两条腿一蹬一蹬的，又像个小蛤蟆。“狗刨”谁教的呢？泡几天，呛几回水就会啦！细胳膊划水划累了，就“踩水”——竖直身子，两只脚一上一下紧捯饬，腾出双手好打水仗，细腿也蹬累了，那就翻个身，仰泳，手、脚不紧不慢地划着水，面朝蓝格盈盈的天，白云像羽毛一样，丝丝缕缕，河水在身下轻柔地涌来涌去，像荡着秋千.....

“找石子啦！”一条黝黑的胳膊高高举起，手里捏着一枚带着花纹的青石子，“看清楚了！都闭上眼，我扔啦！”小胳膊使劲向上抛下石子，只听“噗”的一声，石子落水，大家立刻屏住一口气，纵身扎进水里，睁开双眼，四处踅摸着那枚青石子。黑的、青的，大的小的，满河底的石子，你藏在哪啊？找一块，不是，再找一块，还不是，哎呀，憋不住气啦！哗的一声，顶着一头水花钻出水面，抹一把脸，自动认输了！看着还潜在水里的那几个，泥鳅一样钻来钻去，那豁牙子一咧，噼哩啪啦地狂击水面，溅起阵阵水花，可惜，“骚扰”没凑效。“找到啦！”胜利者举起那枚青石子，扯直了嗓子，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再扔一回，再扔一回！”扑通、扑通，水面上又泛起一片水花。

不知不觉，肚子咕咕叫了，“去南山喽！”趿拉上凉鞋，十几个水鸡子沥沥啦啦，相跟着爬上南山。南山有什么呢？树上有娇黄的山杏、紫黑的桑椹、黄绿的毛桃；树下有黑亮的野葡萄、橘红的小灯笼，嫩绿的老鸹嘴......酸的甜的，软的硬的，七手八脚，边摘边吃，谁都停不住嘴。吃饱了、闹够了，躺在大栗子树下，才听见鸟儿的啁啾，知了的鸣唱，才闻见若有若无的野花香。一阵微风捎来了瞌睡虫，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睡吧，睡吧，把月亮湾的笑声都留在梦里吧。

吃过晚饭，天边升起一片绛紫、绯红的晚霞，如锦如缎。村边的场院里大人们正在挑灯夜战，打麦子，收谷子。村子里的小人们撂下饭碗，呼朋唤友，跳房子、扔沙包、滚铁环、抽“汉奸”......晚霞回家了，银钉子一样的星星撒满暗蓝的天空，萤火虫顶着针尖样的微光，一闪一闪，飞进金黄的倭瓜花，穿过雪白的葫芦花。看，那嫩嫩的小葫芦，多可爱呀！悄悄地摸一摸？啊，“摸过的葫芦长不大！”那就捉一只萤火虫吧，让瞎柱猜猜是个啥！

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里，地上燃着一堆火绳，散发着青蒿的香味，一股轻烟慢慢悠悠，去找天上的星星了。瞎柱手里的竹竿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着青石板，低沉暗哑地唱着“对着伤情处，转自忆荒茔.....”，老爷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锅子，老奶奶忘了搓手里的玉米棒，孩子们敛声屏气地倚进老人怀里。

半个月亮升起来了，一只萤火虫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