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就诊记

      王海滨

我家那只三个月大的吉娃娃犬妞妞有几天晚上在窝里轻微地咳嗽。我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断定是狗窝咳——一种常见幼狗病，治疗方法很简单，吃点消炎药就可以，最好是阿奇霉素。第二天下班，顺便在小区门外的药店里买了一板阿奇霉素，按小孩子的药量喂给妞妞，但好像见效不大，第二天仍然咳；第三天，我迫不及待地一次喂了一整片。妞妞吃进去不久就跑到厨房里吐了一大摊食物。被我发现后，妞妞好像还很难为情，眼神躲闪，我以为是她吃得不舒服，也没多想，还特意拿出她爱吃的罐头，弄出一勺混在她吐出的食物里，看着她又吃了下去。

半天后，妞妞开始上吐下泻，不停地跑洗手间。大便一开始还有型，很快就变成糖稀状。俗话说活人还经不住三泡屎。狗狗也不例外。接连几次厕所后，妞妞的整个状况就非常糟糕了，皮毛很快就都软塌塌地贴到了身上，眼角堆起了眼屎，走起路来开始摇摇晃晃。

妻问我给妞妞怎么喂的药，我如实告知。她说，是阿奇霉素喂得多，伤到了妞妞的胃肠。

再次把狗罐头放到妞妞鼻子下面，她先是闻了闻，接着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就把头转开了，眼神虚弱而且无辜，好像在说：我很想吃，可是吃不进去了，别强迫我好吗？

第二天，妞妞还勉强喝口水。到了第三天，水也不喝了，即是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也要挣扎着到厕所里去排泄。其实，已经拉不出什么来，每次都是几滴姜黄带点红的汤状物。妻煮了点鸡脯肉给妞妞，也只吃了棉签大小一条。妻建议抓紧去看医生，我抱着妞妞就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的胖女孩——胖的有些出格，身上的肉被白大褂勒的紧绷绷，手指头怎么看怎么像红彤彤的肉肠。听我详细说明了情况，她用一根肉肠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其实不用扶，即便没有腿眼镜都掉不下来，因为被肉挤着呢。说，先化验一下。然后，很郑重地问，血检查几项？

我有点懵，这不明摆着吗？一定是伤了肠胃，干吗还化验呢？

尽管心里嘀咕，但我还是平心静气地问血检都有哪几项？胖大夫很耐心地一一告知我，什么血常规啊，什么生化啊，总共五六项。

我问，什么叫生化？

胖大夫有些不耐烦，她把一只手伸到面前，得意洋洋地打量着刚刚画好的手指甲，一边说就是看看有没有感染狗瘟一类的病毒。

我肯定地说一定不是狗瘟，因为妞妞从不出门，怎么会染上狗瘟？

我的信誓旦旦，胖大夫根本不予理会，一脸严肃，义正辞严：

“不出去不代表接触不到狗瘟病毒，因为人会在外面走，脚上说不定就会踩到狗屎狗尿，这狗屎狗尿中说不定就有病毒，人回到家，病毒也就被带到了家里，不就传染到了狗狗身上吗？”

巧舌如簧，说得头头是道。

可我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谁他妈的没事去踩狗屎狗尿呢？

我再次据理力争，说出了我的猜测。胖大夫彻底不开心了，放下手中的笔，装着假睫毛的小眼睛漠不关心地等着我：

“你这么肯定，还来看大夫干嘛？”

说完，她笑起来，笑得极富挑衅性。

我非常想让眼前这张大饼子脸变成酱油铺，但是忍住了，因为我不是鲁莽之人。强压怒气，让她给妞妞开救治单子，然后按照她的要求，抽血做了全部检查。半个小时后，胖大夫眉开眼笑地拿着结果走过来：

“血常规没事，生化没事。放心吧。”

我当然知道没事！问接下来该怎么救治？

胖大夫已经坐回办公桌后，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妞妞，慈眉善目地说：“化验一下大便。”

“你们这儿都是这样给宠物看病的吗？”我的肺要炸了！差一点掀了那张办公桌。

“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给宠物看病的。”

“你们就不会凭经验诊断治理吗？”

胖大夫双手一摆：“这不正在按经验让你做化验吗？不看结果，怎么治疗？”

一怒之下，我抱起妞妞就往外走：“你们这医院根本不会治！”

胖大夫轻快地应答着：“你到任何一家医院都是这样。”

我怒气冲冲地抱着妞妞赶到几条街外的一家宠物医院。这家医院看上去比刚才那家正规，前台的一位工作人员很认真地给妞妞建档立案，和声细语地问：“叫什么名字？”

我随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对方马上纠错：“我问的是小宝贝。”

“妞妞。”

“联系电话？主人的电话。”

我说出了电话。

也就是患者名字是妞妞，电话却是我的电话。

办完手续，这位小姐姐引领我走进诊室，接诊的是一位嘴角有点往左上歪的青年男大夫——因为这个歪嘴，让他一说话就像在笑。我毫不掩饰怒气地把刚才的就诊经历大声描述了一番，歪嘴大夫一边戴着听筒煞有介事地听了听妞妞的胸膛，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扫视着我的神情，沉吟了一会儿，要过去之前的化验结果扫了一眼：

“按规定，应该是要重新做化验，既然你刚刚做完，就别做了，但是，大便还是应该……”

他注意到了我难看的表情，所以马上就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的断定是正确的，所以，我给你开一点营养膏和营养食品，回去先强迫喂食看看，不行再来找我。”

对这个诊断，我表示接受。花了二百多拿了一罐进口高能食品。离开的时候，歪嘴大夫特意叮嘱：“别往嘴里抹，抹在鼻子上。”

回到了家中，抹了一点食物在妞妞的鼻子上，显然，她还是不想进食，但是又不习惯鼻子尖上有异物——可以肯定地说，狗狗是最不能容忍鼻子尖上有异物的，她马上费力地伸出舌头把食物舔舐进了嘴里；待她舔干净，我就又抹一点。一连几个来回，她开始挣扎着远离我，怎奈被我牢牢抱住，无法脱身，只有四下甩头，试图阻止我的行为，弄得食物遍地都是。但无论如何，算是吃进了一点东西。接下来，一天我给她抹四五回，抹得她一听见我的脚步声，就趔趔趄趄地往床底下钻。

两天过后，妞妞的状态有了明显起色。身上杂乱的毛也开始重新顺溜起来。眼屎也不见了。

于是，妞妞又迎来了生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