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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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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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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协打工的日子

秦景棉

1997年初春,我第一次走进中国作协大楼,屏声敛息,走路都格外用心,唯恐稍有不慎,闹出刘姥姥版的笑话。

我所在的部门,是信息处,也叫资料室,属于创研部管辖。资料室在作协大楼最高层,室内书柜林立,古今中外名著陈列其中,站成一排排诱人的景观。

资料室南窗处,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共有4名工作人员。处长徐影,曾经是一位篮球运动员,高高的个子,走路挺胸抬头,说话脆生利落。张老师是《人民文学》主编韩作荣的妻子,朴实平和,像自家大姐一样和蔼可亲。茹老师待人亲切体贴。她女儿当时正在美国学习,每个月都会收到来自北京的生活用品,那是茹老师花费高邮资寄去的。她把母爱密密缝在一件件包裹中,漂洋过海送往女儿身边。甄颖是资料室最年轻的,她很关心以上三位老师,抽屉里放着一台血压计,工作之余经常为她们测量血压。

我和几位老师认真阅读资料室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等报,把有关文学的重要文章剪裁下来,整齐有序地粘贴在A3纸上,注明日期刊名,然后复印,装订成册,呈给当时的作协领导班子成员翟泰丰、陈昌本、王巨才、张锲、施勇祥、陈建功、高洪波、金坚范、吉狄马加等每人一份。他们工作繁忙,阅读剪报,可以节省时间,尽快掌握全国文学创作的信息和动态。当然,这只是众多工作中的一项。

资料室窗台上摆放着文竹、芦荟、吊兰,是张老师精心养植的。它们长相好,赏心悦目。尤其那盆吊兰,层层叠叠的叶子,瀑布般泻下来,线条柔美舒畅,像一群婀娜多姿的少女起舞。有一天,我从长茎上摘下一株小吊兰,宝贝似的带回家,栽到花盆里,它居然很快蓬勃起来,绿油油胀满盆。爱屋及乌,我养了它近20年,相看两欢喜,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2016年我从悉尼回京,吊兰离我而去。我知道,它是想我想的,它耐不住长达一年的等待。北京晚报知味版那篇《来自殿堂的吊兰》,是我对它深切的怀念。值得欣慰的是,我曾把那盆吊兰繁衍的子孙送与朋友,它们依然在生活的不同角落绿意盎然。

创研部开会或党员活动的时候,在资料室北窗处,宽大的会议桌四周,围坐着我仰视的作家、评论家。他们是陈建功、雷达、胡平、张同吾、李炳银、吴秉杰、牛玉秋、季红真、张悦凯等人,我像敬仙一样在心里敬着他们。近距离聆听各位老师的精彩发言,长见识、拓眼界。

几位老师中,我最早读到的作品,是陈建功的短篇小说《丹凤眼》和《飘逝的花头巾》,分别荣获1980年、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当时看罢,喜欢至极!随向家人介绍:这位作家在京西煤矿挖过十年煤,曾是咱工人队伍中的一员!

1992年,经《北京青年报》记者张景双介绍,我认识了陈建功老师。那天,他去陈老师家约稿还是采访,我记不清了。初次见面,正如张景双所说,陈老师平易近人,没有名人架子。他送我俩每人一本签名的《皇城根》。这本书,我逐字逐句,读得入神;同名电视剧,我一集接一集,看得上瘾。

1997年作协资料室需要人,不知陈老师听谁说我们厂即将倒闭,便拨通了我家电话,简短说明情况,问我是否愿意去?月薪300元。在他人眼里,这份差事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而言,中国作协是我仰视的文学殿堂,中国作协麾下的著名作家,都是我仰慕的偶像!我当即表示愿意去。

上班不久,也就是1997年3月6日,我收到雷达老师签名赠送的大作《缩略时代》,如获至宝,净手拜读。有人说,他是中国当代文学前沿的雷达,有着一双超凡的鹰眼,嗅觉敏锐,语出惊人,引领风潮,一直活跃在当代文坛上。他搜索扫描着当代文学的新变、新趋势,发现着当代文学新人、新现象。

6月份,我有幸得到韩作荣老师签名的《韩作荣自选诗》。这本诗集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韩作荣是著名诗人、作家,曾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中国诗歌学会会长。他是一位人如其文,文如其人的诗人。他写给妻子的诗,资料室的女士们都拜读了,我们津津有味地聊着,谈论着韩老师的多首诗作,分享着张老师的幸福。张老师曾邀请资料室所有成员等人,到家里相聚。在她整洁温馨的公寓里,大家很随意,聊得舒心欢畅。美好的情谊,把平凡的一天浸染出温润的光泽。

我还收到胡平老师签名的《叙事文学感染力研究》,季红真老师签名的《世纪性别》等。每当收到作家们的大作,我都格外珍惜、感激。邂逅一本好书,如同遇见一位知己,顿觉灵魂摇曳,心旷神怡。阅读佳作,让平凡的人生变得丰盈而精彩。

工作使然,创研部的各位老师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书。他们要参加作品研讨会,要写评论,一双眼睛马不停蹄奔波在书堆里。在一般人眼里,沏杯茶看小说,是很惬意享受的事情。然而,我听他们当中有人说,天天看小说都要看吐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是急需放松一下的。陈建功、高洪波、雷达、吴秉杰等人爱打乒乓球。有一次,我去观战,一边是高大魁梧的高洪波,一边是身材苗条的董汶。他们打得棒极了,双方你来我往,奋力扣杀,汗珠子滴答而下。小小乒乓球忽高忽低,声东击西,看得我眼花缭乱。打球者多为男士,只有董汶一位女士。我为他们的球技叫好!吴秉杰看到我,笑着说:又来一名女将。随即把球拍递给我,我试了几个球,水平悬殊太大,便难为情地把球拍还给吴老师。他们和善友好的目光,消弱了我的尴尬。

午休时间,资料室的氛围是轻松愉悦的。胡平、牛玉秋、李平、郑万隆的妻子等人,常到资料室翻阅书、聊天,或玩会儿扑克。他们时而笑声飞扬,时而拍手击掌,气氛融洽到无与伦比。我何尝不想融入其中,但书对我的诱惑力更甚。我在工作时间是不敢也没空看书的,认为那是违规行为。暂时没事的时候,我会用东西把书遮盖住,偷偷看几眼。有一次,创研部赵宁去资料室,经过我身边,拿去遮盖物说了一句话,大意是,读书学习是好事,不用遮掩。她的话令我心暖。这位年轻姑娘,文静、端庄,待人热情,善解人意。我嘴上不会表达什么,但心里头对她万分感激。

牛玉秋曾利用午休时间,为几位女士剪裁连衣裙,我也带了一块碎花布凑热闹。她手持剪刀,只三两下,一条连衣裙便成型了,我回家在缝纫机上跑了几道,穿上去上班,向牛玉秋展示她的剪裁手艺。如今,每每穿上那条裙子,便会想起当年资料室的午休场景。

1998年的一天,我在作协大楼的某层,看到摆放整齐的桌椅、桌牌,一大串名字让我眼前一亮:周梅森、张平、陆天明、张宏森、范小青、叶广芩、秦文君、李兰妮、河北三驾马车......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作协举办的作家班,首批吸收了30余名全国各地的中青年作家,学时一个月。课程安排很紧,授课老师都是相关领域的拔尖专家。作家班的管理属于半军事化,要求严格。大部分专家讲座,翟泰丰亲自坐镇,他走路意气风发,说话底气十足。他像个班主任,多次鼓励大家写出好作品、经典作品。翟泰丰是作家们的好朋友,他关心着作家、作品、文学事业,大力扶掖有为的中青年作家,张平、关仁山、周梅森、李兰妮、秦文君等作家都受到过翟泰丰的关心帮助。

听说石油工人出身的路小路,一次去看望住院的翟泰丰,说起他们想加入中国作协团体会员一事。翟泰丰说,这件事情要解决,不是你们石油一家,以前也没有先例,昌本同志这次去塔里木油田后,也说起这件事情。事后,他们给中国作协书记处写了关于产(行)业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文字报告,并联合煤炭、铁路和电力五家作协,把报告递给高洪波同志。在1998年6月召开的五届四次全委会上,接受石油、电力、煤炭等五家产业作协为中国作协团体会员,开创了中国文坛的先河。

在作协无意中碰到的人,都令我惊喜、敬佩。比如,河北文坛上的“三驾马车”,山西文坛上的焦祖尧、彭图······当然,多数省市的名作家,我是无缘碰上的,即便迎面相遇,我的拙眼也认不出来。他们或来参会,或来研讨作品。总之,作协给我的感觉是,所到之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有位文友说:守着恁多名家,你应该请他们看稿,指导你修改提高。我说:他们都很忙,不敢打扰!

在作协的日子里,除了开会、党员活动,我和创研部各位老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偶尔碰面,看他们公务缠身,急匆匆忙碌碌的样子,请教的念头便一次又一次打消。在即将离开资料室时,我请胡平老师看过一篇小说。老师们的点滴帮助,我皆铭记在心。

一晃,26年过去了。每每忆起,十分怀念那段日子,也十分后悔没有珍惜那段时光,认真向高师请教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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