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首歌吧

柴华林

1

洛丹今天只能自己去拍肺片。因为她闺蜜单菲工作特别忙，不能陪她去医院。她把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冬日早上的空气寒意十足，疫情感染的高峰刚刚过去，但还看不到人们脸上的兴高采烈。再有一个多月就过春节了，街上行人稀稀拉拉或松松垮垮，好像还看不到过年喜气洋洋的样子。三年了，老人们都说，大疫不过三年，但这奥密克戎的病毒好像特别顽强，不愿意走远，感染性还特别强。被病毒感染的人，刀片嗓、水泥鼻或心肌炎和白肺等什么症状都有，总之把人折腾得够呛。也有轻型或无症状的，一两天就过去了，但大多数感染者都得难受一星期或十天八天的。北京这波疫情来势凶猛，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药店前面都排着长龙，她正走过了一家药店。

变成一只小鸟有多好，在天上自由飞翔多快乐！她望了望天空中朝树上飞行的小鸟，她想。她被新冠病毒感染有十多天了，现在她天天咳嗽得厉害，两胸还有些不适，她老怀疑自己是不是白肺了？她决定去医院拍个C T检查一下。“阳”了的那些天，她每天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朦胧望着空荡的房间，是那么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先来到窗前站一会儿，看外面冬季的寒风轻轻吹动干枯的树梢，她家楼下小区有一棵紫叶李树，夏天的时候，紫色的叶子十分茂盛，能遮住很大一片阴凉，她常常会看见一只大白猫孤零零地躺在树下睡觉。有时树上还会落一群麻雀或飞来两只灰喜鹊。她过去也经常喜欢早晨起来先站在窗前，望一会儿，望小鸟围着紫叶李树飞来飞去。她站着，欣赏着，那时她还没有与丈夫离婚，他有时也会站在她身后，用手搂着她后腰说：你怎么天真得像一个孩子？是这句话吧？她不知道是埋怨她不够成熟，还是欣赏她一直保持天真的童心。她记得很清楚，他那个人总是很自信，有的时候显得有些自负，好像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谁的脑瓜也转不过他似的。她有时候就自言自语地说，聪明过人也许不好吧，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已经记不清两年前，是哪个早晨她提出跟他离婚的？也许是七月，或八月吧？总之很快就去办了离婚手续。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小眼睛，他自作聪明的假笑和脸上眼角的几道鱼麟纹。他好像想忘掉却抹不去，她总想把与他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触景生情或见物思迁，不知为什么总能想起他，想起与他一起生活的一些琐事。

2

说起来，她与他是大学同学，他老家好像是湖南或胡北一带的，因为刚上大学的时候，在食堂吃饭她经常偷着看他喜欢吃辣椒，去食堂的路上，手里经常拿一瓶辣酱。有时候偶然坐到一起，他还主动问她吃不吃。他是怎样主动把她追到手的呢？她来自东北沈阳，从小在大城市里就娇生惯养，独立性很强。他的家境好像不太好，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花钱很节省。其实刚开始他根本无法走进她的视线，还是在大三的时候，一次她生病很厉害，宿舍的人都忙自己的学习或生活，好像没有人在意她在生病，只有他每天帮她买药买饭，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才感到身边应该有一个比较亲密的人，一旦有什么事，也有人搀扶一下。从那个时期开始，渐渐对他有了好感，关系也逐渐亲密起来。有一年放寒假，她还主动带她回了一趟沈阳，父母对他都很满意，虽然他出生农村，但他必然是鲤鱼跃龙门考上了大学，又是同班同学，相互了解以后共同生活，也有共同语言。那一年，他们好像在沈阳过的春节，参观了故宫和北陵，在故宫门外饭店吃老边饺子的时候，他们都说，沈阳故宫比北京故宫可小多了，有大巫见小巫之感。沈阳的冬天比北京可冷多了，在家呆几天他们就跑回北京，一起逛庙会，一起去逛西单或王府井，去前门大栅栏吃冒肚和卤煮。

她穿过一条马路。看见临街的店铺亮着微弱的灯光，早餐店里基本没什么人。她喜欢没有疫情的时候，在这里排队吃羊汤烧饼，或冒肚，总之这家清真饭馆早晨经常是人满为患，大家排队争抢喝热羊汤。她喜欢吃羊汤里的粉条和海带，粉条入口滑溜溜的，海带也煮得特别烂乎，吃起来软绵绵的。他来北京上学这几年，最让她陶心陶肺的事情，就是吃北京小吃，刚开始那酸酸的豆汁，她怎么也喝不惯。但喝了几次以后，她竟喝上了瘾，时间长不喝还觉得缺点什么，尤其是大冬天的早晨，喝碗热豆汁，再吃一个脆甜的焦圈，那叫个绝配，都没法来形容，她现在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北京，她早已决定大学毕业继续考研，然后就留在北京打拼，哪都不去。她深信，人都有所爱，有人喜欢出生地，有人爱异乡，她就是反把他乡做故乡的一个人。在她的眼里，她爱京腔京调的北京话，她爱听京剧，花脸和青衣她都喜欢；她喜欢逛北京的公园，北海、颐和园都让她着迷。她喜欢北京的冬天和夏天，喜欢夏天的炎热和冬天故宫的雪花，喜欢工人体育场的演出，喜欢大剧院的交响音乐，喜欢鸟巢的体育比赛，喜欢去延庆滑雪，喜欢去门头沟爬山，喜欢逛北京的商场，喜欢北京的胡同和城墙，喜欢北京的每个大街和小巷……这些都是她之所爱，她爱北京，爱北京早春的浅绿和秋季香山的红叶或钓鱼台银杏的成片黄叶，她爱北京的每一个早晨，包括那些遛鸟和遛狗的人们，她喜欢北京的这个生活气息。

3

因为现在是十二月份，北京还有一些寒冷。她打了一个冷颤，她用手拉紧了上衣领子，继续一个人在街上行走。昨晚她又失眠了，她现在的睡眠实在是太糟糕，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脑袋翁翁响乱哄哄的。还经常出现幻觉，她就是在那种似梦非梦或似醒非醒的状态下熬过来的。谢天谢地，总算天亮了。她起床，收拾屋子，然后洗漱开始打扮自己。那一年，好像也是十二月份吧，她也经常早起，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和利利索索，然后出门约上他，一起去学校一个小广场打羽毛球。一切都被笼罩在蓝色的晨雾之中，那时候根本没有新冠疫情，冬日早晨还到处都写满朝气蓬勃，跑步的年轻人，跳广场舞开怀大笑的北京大妈，吹长号的北京大爷儿，飞跑追赶公交车的小伙子，不知大清早有什么急事那样去奔跑。她那个时候好像精力特别充沛，干什么事情都是满血复活似的。好像他总是一边与她打羽毛球，一边与她谈将来理想，他确实是一个比较有规划的人。大四的时候，他一边读书，一边给人做家教，有时候也与老师参加一些调研项目，他已经攒了不少钱，与她商量在北京郊区，贷款买一个小一居，她就与她父母打电话，说想与男朋友在北京贷款买房，父母果断地就给她卡上打了一笔钱，她俩就偷偷地整天到处坐公交车和地铁去看房，终于她们最后决定在北京昌平买了一套属于她们自己的房子。离婚以后她才想明白，他也太精明会算计了，那个时候他就看好她是他的买房合作伙伴，因为靠他自己勤工俭学挣的钱，根本无法在北京买房付起首付。当时是她心甘情愿地与他一起凑钱买房的，不过现在想起来也应该感谢他，比如离婚后财产分割也有她一份婚前的财产，那应该是她在北京淘的第一桶金吧。否则，她根本没有他的先见之明或经济头脑，能那么早在北京买房，现在北京的房价，那时谁买房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她能回想起她大学毕业，与他结婚的一幕又一幕。那是十月，她们因为有自己住房，是同学们比较早出校门就领证结婚的，父母从沈阳高高兴兴地坐火车提前两天就来了，她与男朋友带父母看北京的新房，带父母吃北京烤鸭，逛北京长城，感觉自己特别幸福和自豪，从小在沈阳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又顺利考上北京的大学，又在北京搞好对象，买了房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她们一家人还在天安门前照了一张像。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家商场门口。因为早上商场还没有开门营业，橱窗大玻璃里站着一个人体模特，结婚的时候，他要给她买钻石戒指，她没有要。她不喜欢那些昂贵的奢饰品，她也不喜欢炫富或那些爆发户带粗金链子的举止，她喜欢朴实地活着，她追求的是生活内在东西，不喜欢活在生活的表面。这也许是她们最后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吧。她还不算真正了解他，他太注重别人的眼光和评价了，他活着就是别人的面子，他也实在是太精明了。他毕业后就去了一家收入比较好的私企，并很快就成了这家公司的高管，由于这家公司是房地产开发，外地也有项目，就把他派到那里负责项目开发。也许她们的情感裂痕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她毕业后考上了北京一家事业单位，稳定的工作，她想在北京过那种小富即安的稳定生活。他很有野心，就是想挣钱，只有挣足够的钱，才能在北京过体面的生活，这是他的理念。她想结婚后就要孩子，他说他挣够一百万后再要孩子，否则孩子将来上学买房，光靠那点死工资根本无法实现。她不同意他的观点，她说，有多少人有一百万存款，按他这个理论，就都做丁克了。他拧不过她，同意与她结婚后先要孩子，但他的目标是孩子上小学前，他一定要挣一百万。她心想，你挣一千万才好呢，反正我就是结婚后先要孩子，过普通正常人的生活。

十月的北京，不冷不热，空气中好像都充满甜甜的气味。北海公园的白塔，颐和园的铜牛和万寿山，她都喜欢。结婚时的情景，总是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结婚那天要好的同学都从北京四面八方赶来了。其实，仔细想想毕业后真正留在北京工作和生活的人并不多，真正能靠自己在北京买房的几乎没有。她们当时的幸福感满满的，婚礼上播放外国音乐家的曲子，她穿着素雅又喜气的婚礼服装，北京十月的气温，正适合穿这种不薄不厚的衣服，得体大方的她受到大家的瞩目。哇，好漂亮的新娘！文雅又大方，她戴着一副眼镜，看着就有素养。婚宴上大家异口同声对他说，你真有福气，找一个这么漂亮贤惠的新娘！

唉，她现在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十月，更不愿意去想她们离婚的谁对谁错，她感到自己总是特别幼稚和天真，与他比起来好像太不成熟。离婚这件事，就像一把刀子插进她的肋骨，让她伤痛永远也缓不过来。她始终坚持要婚后孩子的抚养权，也就是她一定要与孩子在一起。否则她真的没有勇气再继续活下去。他好像对孩子不是很看中，他更关心是他的事业和挣钱。为这一点，她很生气，甚至觉得就凭他这个认知，她与他离婚是对的。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事业第一，赚钱第一，他认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也许是与他出生那个家庭有关系，他从小太穷了，上不起学，不敢买任何东西。她与他不一样，她从小就衣食无忧没缺过钱，所以她一直把钱看得很淡，以为钱够花就行，只要有工作，每月有稳定收入如流水一样，有收入有支出不是挺好吗，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生活吗？为什么非要去挣一座金山银山，然后作威作福地过富人生活。大富大贵或出人头地就好吗，普通人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他们的生活观念真的不一样。

她的眼里，亲情永远是第一，金钱永远排在最后。比如现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她在大街上走着，思量着。要是你拿一座金山来换她的孩子，她肯定一百个不同意。如果换成他，他也许就会动摇或有所考虑，因为按他的思维逻辑，对于他来说一座金山，可能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遇，孩子还可以生，这个女人不能生，还可以再找另外一个女人生，总之女人有的是，孩子可以任意生。这也许是他能果断与她分手，并且同意孩子归她抚养的原因所在，她真应感谢他的这种思维，否则孩子抚养权问题还真不好说最后法院判给谁？

人与人的认知或生活理念，真是千壤之隔，谢天谢地她与他分手了，否则又怎能一起同床共枕愉快生活呢。她向前走着，心里这样想着。如果与一个把亲情看的很淡的人生活在一个房间里，会是什么感觉呢？因为他把你排名在金钱之后，北京的房价，天上的鸽子，你究竟会喜欢什么呢？音乐会或画展，公园跳舞的大妈，遛鸟的北京大爷儿，一套四合院值几个亿，农村肥胖的妇女，正蜷曲在一个四轮车上。现在满大街奔跑的都是名牌汽车，当物质丰富向人们身上疯狂砸去，人们想躲都躲不开。她一面在大街上走着，一面想世态的变迁，现在人们生活都富裕了，都在张着大嘴，享受富足生活的美餐。谁还会怀念家乡的老房子，或房前那棵树，那只曾经飞来的燕子和麻雀。就像这冬天早晨的薄雾，她的生活和投入，已经让她必须在这个十字路口进行选择，比如那商场橱窗里的模特，是穿着名牌时装进行展示，还是光着身子显示那种人体美。她真的闹不明白，生活也许真如书籍上的诗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现在网络已经告诉你：不要悲伤，不要犹豫，因为明天它还会接着欺骗你。

4

她与他好像一起在这个商场买过一件衣服。商场大橱窗吸引了她，清晨的大街，显得有些肃静。好像那天他们一起来逛商场是一个星期天，比较热闹，那时还没有疫情，逛商场的人们也不需要戴口罩。她喜欢上一件连衣裙，她指着模特身上穿的连衣裙，问他：“好看吗？”他摇了摇头。她这个人很倔强，让售货员拿了一件，试了试尺码就要买。他说没带银行卡，她自己付了钱，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追，她没理他。

不过如此。她看着商场橱窗自言自语说。“不过如此。”她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遍，她心里想，做一个女人经济要自立，谁也依靠不了。她觉得，一个男人如果心里真正喜欢和在意你喜欢的人，她喜欢什么就得满足她什么，而不是以你的喜好或审美来判断，哪怕她喜欢的是狗屎，你也没有理由去拒绝她。“你喜欢她，你就应该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缺点和撒娇，你都应该喜欢！”这是她的观点，绝不能动摇。我喜欢连衣裙，你为什么不喜欢，又不是穿在你身上？她真的是生气了，她很生气。

是的，女人的心胸很小。但女人心里只装一个人，这个人对她真心或虚假，她敏感得如这冬天早晨的寒冷，冷暖必然自知。她一面在想着，一面在大街的人行小路上走着。街道两旁的树木都被冻得干巴巴的，梧桐树的肥胖叶子早已掉光，粗壮的树干任寒风轻轻蹂躏。一只流浪狗，在街上流窜，估计是昨天晚上就没吃到东西，夜里也没睡安宁，窜到梧桐树根处，翘起一只腿，撒了一泡尿，然后又沿着马路，到处流浪去了。她记得，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家里也养了一只猫。好像听说男人喜欢养狗，女人喜欢养猫。有一次她就问了他这个问题，他好像说“因为狗不喜欢干净，男人也不喜欢干净，女人喜欢干净，猫一般都喜欢干净。”但是，他却是另类，因为他也喜欢猫，那么他也真的喜欢干净，整天西服革履和一尘不染的，回到家里也不立刻换上休闲服，她看着他那系紧的领带就累，好像勒着脖子都让人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但他就喜欢那样，好像就喜欢那种感觉似的。那只猫，不久肚子就大了，还生了一堆孩子。他整天忙于工作和事业，对猫及子不管不顾，她忙里忙外给猫妈妈买营养品，帮助猫妈妈喂小宝宝们，小宝宝围着猫妈妈左右，不愿意让她碰。等到这些小家伙几个月后长得满身毛绒绒的时候，就特别好玩了，与她也熟悉不陌生了，开始围着她要好吃的东西，尤其是吃饭的时候，那几个小家伙就围过来，看着餐桌盘中的鱼，眼珠子都发亮，她就把整条的鱼都一点一点地喂它们了。那段时间里，她好像成了真正的母亲，把全部精力都给了它们。他就开始阴阳怪气地埋怨起她来，说她都不关心他，也不与他聊天，不过问他的业绩或收入情况。也许那时他的销售正处于低谷，房地产市场正是低迷的时候。她这个人好像对金钱的欲望不是很高，房地产市场她更是不感兴趣，多少钱一平方米？跟她眼前的小猫咪和猫妈妈有什么关系呢？她开始给几个小猫仔起名字，查了各种关于起名字的书籍，看来姓名学还真是一门学问，要想起一个好听顺口的名字还真不容易，别说什么生辰八字或阴阳五行了，就是想起一个有内涵或有寓意的名字真是太难了，她就想到他们将来如果有小孩，该起什么名字呢？

有一天，她问他：我们如果有像猫宝宝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呢？他问，男孩，还是女孩呢？对了，男孩和女孩的名字不能一样，她就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不加思索地说：女孩。她喜欢男孩。果然如她所愿，她们真的生了一个男孩。

睡不好觉，浑身哪儿都难受。她昨天夜里就没睡好觉，睡一会儿就醒了，一夜都没怎么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最近睡眠糟透了。吃了好几种中药也不管事，整天昏头脑胀的。她身体肌肉的无状态的酸痛，让她从生活的健康、友谊、爱情中获得的家庭基石，好像立刻就要崩塌了一样，像街道旁那棵半死不活的小树，好像都很难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她的爱，她的恨，让她感动和愤怒。冬日暖阳从远处楼群空隙处冉冉升起，在街道的树杈中透过朦朦胧胧的光影，这种感觉她好像似曾相识那么熟悉，她记得她小时候，在北陵公园，站在一棵古松下面，望东方初阳从树的缝隙中露出模糊的光亮，就是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如果当年的皇太极活着，他是喜欢朝阳，还是喜欢落日呢？总之她喜欢朝阳，喜欢朝阳初升懵懵懂懂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5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闺蜜单菲打来的，问她到医院了吗？医院看病人多吗？让她拍片同时，让医生开个血常规化验单，查查肌钙蛋白指标，看看自己得没得心肌炎？单菲也是她同学，毕业后自己又进修了营养学专业，拿到了学历证书，一直从事营养学培训工作，也就是整天飞往全国各地，对营养师进行培训。职业很牛，收入也很牛，很快就冲入了白领圈，整天找她健康咨询的人不断，现在看营养健康还成了热门，尤其是那些中老年人。她自从大学毕业，好像所学专业已经被淡忘了，她现在需要补习的是“机关学”，也就是怎样在机关事业单位里迎奉上级领导，与同事之间搞好关系，说到底就是“关系学”，更有甚者有的同事劝她读读《厚黑学》，说只有脸皮厚，将来才能有出息。这都哪跟哪儿呀？她心里很轻蔑这些，做人最好厚道一些，为什么还非要厚黑呀？她依然我行我素和默默无闻地工作着，像个无欲无求的隐者，在机关不显山不露水平淡地工作着。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干什么事都不会去争第一，但也不会落后别人，比如学习，她总是在上中等的水平里，要高考的时候，她才使劲冲刺，一心想离开沈阳，来北京读书，她的愿望还真实现了。有的人说她这个人命好，从小就有福，性格不急不慌，长得又漂亮，父母又宠着她，一路顺风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到搞对象。但就是这个对象没搞好，那时自己太年轻，不懂得观察人。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对象搞的，她还成功地人生第一次学会投资，与他合伙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她暗喜，北京的房价现在翻了多少倍，真不敢想象。

她终于走到医院的大门口。当初她在学校处对象时，单菲对他就不满意，她不止一次对她说，他这个人不能托付终身，他把钱看得太重，虚荣心太强。她始终没当耳旁风，单菲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妞，说话直爽不拐弯抹角，她父母也是这样，上学时周末放假或假期她不回沈阳，经常与单菲去她家住，她家住在鼓楼附近，她俩经常去逛后海和烟袋斜街，她喜欢买一些老北京的小工艺品，她俩经常一起吃冒肚和卤煮。她性格虽然比较文静，但她心里特别喜欢单菲豪爽仗义的性格，像个纯爷们儿。她在单菲面前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公主，什么事情都是单菲呵护她、保护她，比如有男同学欺负她或挑逗她，都是单菲第一时间，冲上前保护她，时间长了同学都知道她有一个豪爽仗义的好闺蜜，谁也不敢欺负她。毕业她留在北京工作后，两个人的关系更亲密了，如同亲姐妹一般。她有什么事，都是单菲第一时间到。她经常出差，每次从外地风风火火地赶回来，都是两人到外面吃点喝点，或撸串或麻辣小龙虾什么的，两个人如同双胞胎姐妹一样，无话不说无话不讲。

医院挂号处排了几条长长的队伍，她站在队尾朝前张望，约摸她前头有二十人左右。这几天疫情感染的人挺多，来医院看病的人真多，尤其是老年人比较多，子女带着老人来医院排队挂号，有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表情呈现痛苦状。她这个人心特别软，看不了痛苦和血腥，所以凶杀案或战争影片或《潜伏》那样的片子，她都看不了，尤其是国民党或日本人严刑拷打地下党的场面，她不敢睁眼看。她特别不愿意来医院，平时买药，她宁可不走医保，也去药店自费买药，她到医院受不了病人痛苦表情，对她心里造成的刺激。她一到医院，就对人生充满悲观和失望，想人生之痛苦，每一个人都会生病，最后都要死亡，她就想到人为什么非要来到人世受如此之苦？她有时特别理解佛教的离苦得乐的修行，人在世就是受苦，比如这次新冠疫情，多少人感染，多少人感染后患肺炎胸闷咳嗽？小小病毒，就能把人折腾个天翻地覆，现在医学先进了，有疫苗可打，像过去的天花、麻诊等，多么的可怕？现在小孩子出生以后要每年接种几种疫苗，预防这些传染病。人类的生存就是与自然界，与病毒与环境的斗争中才得以生存。她想到这里，好像是一个哲学家，在悟透人生的睿智之旅。

挂号的队伍前进速度比较快，转眼排在她前面的人只有五、六位患者了。她往前慢慢挪动着，她虽然不愿意来医院或很少来医院，但好像她曾陪单菲来过这个医院一趟。那时她们刚刚大学毕业，单菲处了一个对象，是她原先的中学同学，单菲告诉她，她们处对象就住在一起住了，她这个男朋友荷尔蒙旺盛，这方面功能很厉害，她好像很知足。她那时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与男朋友同居，对这方面她还是空白。单菲跟她说到这方面就显得很私密或很神秘，告诉她：你一旦沾上了就如同吸大烟似的，会上瘾的。单菲那时就对这种事很上瘾，结果月经不正常，她就很害怕，担心自己未婚先孕，让她陪她偷偷来医院检查一下。她们检查后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她没有怀孕。单菲高兴地出了医院大门，一蹦老高。兴奋地一脸神采飞扬，说：我们避孕措施很严格嘛！

终于开始轮到她挂号了，她把医保卡递进挂号小窗口，说挂呼吸科。小窗口又把她的医保卡给递了出来，同时传来一个声音：号满了。她问：有明天的号吗？小窗口里面说：呼吸科最早的号是一周以后。

她退了出来，站在一旁愣神半天，一周后黄瓜菜都凉了，再看还有意义吗？这时，旁边出现一个轻微的声音：同志，你如果着急看病，可以去急诊看看？她抬脸看了看，一个中年妇女好心地指着医院大门外的急诊科。她挤出笑脸，赶紧说了两声“谢谢！”拔腿就往急诊科跑，她不常来医院，怎么就没想到看急诊呢？怎么也得先检查，先开单子，有检查结果后才能知道病情如何。她来到急诊科，挂号处也排着长队，她挂上号后到分诊台，护士小姐让她量体温和测血压，然后把她挂号条排在那里，冷冷地对她说：找地方坐着等着吧！她问护士：“前面有多少位急诊病人？”护士说：五六十位吧。大约得等候多长时间？最快得两个多小时。谢谢！她对护士说了一声。然后又走出急诊科，她想去街上吃点东西，如果在这里等两小时，她一定得被饿昏了。吃早点去！她对自己说。

6

单菲终于结婚了，婚礼在北京一个老字号饭店举行。单菲那天穿着一身中式服装，好像是旗袍，显得个子很高，化妆后像民国时期的淑女。婚礼上主持人问她丈夫：你愿意与这个小姐结伴终生吗？愿意！丈夫大声喊。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健康或疾病，不论顺境或逆境，你都愿意照顾她直到永远，你愿意吗？我愿意！他丈夫说。听到这里，她眼里就流出泪来了。结婚典礼上的豪言壮语和海誓山盟，好像都是演戏排练的台词，大声念过去以后也就过去了。单菲结婚不到三个月，就发现丈夫出轨了，因为她要经常出差，丈夫在家也不甘寂寞，就有了外遇。他也没有隐瞒就爽快地承认了，并当单菲面承认了一时冲动，保证以后不再与那个女人联系，让单菲原谅他这一次。单菲是学医和保健的，知道生理本能是怎么回事，从生理需求这个角度就原谅了丈夫，她觉得只要两个人没有产生真感情，偶尔发生初次一夜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没过一个月单菲又出差去外地讲课，去了一个星期。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她还给丈夫买了一盒当地特产黑枸杞。结果到家才发现丈夫又跟那个女人鬼混在一起了。这次她没那么心软，任丈夫如何跪地求她原谅，还是写保证书，她就一个字：滚！有多远滚多远。她狠狠地抽他一个大嘴巴。她丈夫没什么正经工作，整天跟她要钱花，他怎么可以用她的钱在外面养小婊子，天理何容？

她在一家清真饭馆要了一碗羊汤和一个烧饼，坐在那里摘下口罩，慢慢吃了起来。羊汤冒着热气有点烫，她先吃烧饼，咬了一个小月牙。单菲第二任丈夫，有稳定工作和收入，是一个养路工。人很老实，家里也有房，一直是单身，还是个处男！单菲与她说起来，总是先冷笑两声，不知是庆幸自己找个未婚男子，还是讽刺他大龄男人找不到对象。“这个人也太老实了，这年头有房有工作娶不上媳妇是不是太笨了！”单菲经常这样嘲笑他。他这个人是太蔫了，干什么事都比别人慢半拍。单菲经常与她说他的笑话，比如她俩的私生活。她的前任荷尔蒙太旺盛，这个养路工荷尔蒙就太蔫头撘脑了。本来夜深人静正是洞房花烛夜的良辰美景好时光，他却临阵畏缩，脱光裤子急急地对她说：快脱，快脱！等她脱了裤子，等他掏枪冲锋时，他却立马软在那里。他是怎样患上阳痿的呢？他也去医院检查过，是功能性还是心理上的，医生也没说清楚，建议吃点中药。最后心理医生给诊断说，他以前经常自慰造成的。这个蔫东西，一个人的时候，还经常偷偷干这种事。单菲说起她二任丈夫，就一脸搞笑，这方面与前任比起来，简直就是笨蛋一枚。有时候他自信强大了，偶尔也会成功一次，但刚插进去没动两下就又软了，她一下把他推到床下，再也不与他过性生活了，太蹂躏人了。单菲说。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或是这个养路工太没有阳刚之气，总之最后单菲还是把他给“休”了。洛丹嘴角露出笑，差点笑出声来。这是在公共场所，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想到单菲跟她说二任房事，她能一个人坐在那里笑半天，太逗了，怎么干那种事的时候，竟把他推下床去……

7

她终于把那碗羊汤最后一根海带吃完，烧饼剩了一小块，怎么也吃不下了。她用手机微信扫码结了帐，又返回医院。她问急诊护士，叫到多少号了？护士说，早呢，前面还有二、三十位病人。她找到一个坐位，耐心地坐那里等待。身边是一位很瘦很瘦的老头儿，一直咳嗽着，一脸痛苦的表情。她听说她的前夫与她离婚以后，公司生意不景气，他就辞职了，辞职后认识一个女人，就与这个女人一起做生意，整天到处乱跑。有一次还恬不知耻与她张嘴借钱，如果是他自己做生意，她一时心软还没准真能借给他，他与一个不了解的女人一起，她恶心还恶心不过来呢？听说后来他们还结婚了，婚后经常吵架，生意也赔得一塌糊涂。再后来听说他心梗死在了卫生间。她当时不敢相信，他那么年轻，从来没有听说他有心脏病呀。那个女人也找不见了，最后好像警方从他手机里找到了他老家的姐姐，警方也找到了她，了解了一些情况。她站起身，又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那个老头儿咳嗽的太厉害了，她想躲开。身边是一位老大妈，闭着眼睛养神，一个男人坐在她旁边，估计是儿子。问他妈：“喝水吗？”

他姐姐从老家给她打电话，她未与他离婚前，他姐姐也经常与她联系，经常问他们需不需要小米或农村自产的东西，经常给邮些来，是一个很善良和纯朴的农村妇女。遇到这种事，就慌了手脚。关键是农村的日子过得很紧巴，没钱来处理弟弟的后事，弟弟的后妻，那个生意伙伴又逃之夭夭一时找不到。她这个人心软，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她电话里告诉他姐姐，别着急。她给她汇去一千块钱，先买车票来北京，她在北京给她订好旅馆，到京后吃住她都管。他姐姐到北京那天，她去车站接的她，把她安顿好了，又给了她五千块钱，让她处理弟弟的后事。他姐姐把弟弟火化后，把骨灰带回老家去了。她安慰他姐姐说：“等孩子大了，我让他回老家给他爸爸上坟去！”

8

她差不多苦苦等了两小时的样子，医生总算叫到她名字了。医生问她患新冠几天了？她说十天。医生问现在都有什么症状？咳嗽、胸闷，她说。发烧吗？不发烧。医生说，做CT查个肺片吧？她说，好！医生开完单子说，拍完片来找我！她说，我还想化验一下血，看看心脏有没有问题。医生说，好吧。医生又在电脑前给开了一堆单子，说，交费化验去吧？

她先把血抽了，抽血后告诉她两小时后去机器上打结果。她又来到CT检查室，她是68号，她看大屏幕刚刚叫到25号，她找一个坐位在那里慢慢等待吧，反正化验血要两小时后出结果呢。

她坐在那儿，想闭上眼睛养养神。想起前夫，她就觉得他挺可惜的，一个农村孩子，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靠自己勤学努力，总算从农村考了出来，在北京上大学，将来应该光宗耀祖或有一些前途才对，怎么就半途而废挂了呢？她记得结婚前她曾跟他回一次湖南老家，吃的东西那个辣呀，她胃肠真受不了。他家的人看到他从北京上大学领回一个漂亮的对象，都羡慕得不行，每天都有老人和孩子围着他俩脚前脚后的，问他们北京有多大？天安门升旗天亮没亮？长城有多高？北京烤鸭辣不辣？

“请68号洛丹到第三室等候！”终于叫到她的号了。她急忙来到CT室，一个患者刚拍完，正从那个移动床上下来，她把羽绒服上衣脱下来，放在一个桌子上，然后上了那个移动床，医生帮她把拍照姿势弄好，然后她就被自动推进机器里，传话筒传来声音：呼吸，屏住气！过一小会儿，又传来声音：呼吸，屏住气。这样往返两次，她的CT检查就顺利检查完了。

她又回到急诊室的候诊区等候，因为化验血要两个小时才能取结果，还差四十分钟呢。她就坐在那里静静等候。其实，现在有时候想起前夫，她并不怎么恨他，必然他也是为争强好胜或出人头地，这种虚荣心也许人人都有点吧？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她跟导师做一个项目，挣了一笔钱，一天晚上他俩就没在食堂吃饭，他们乘地铁到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地方吃烤鸭。他特意在网上查到这家烤鸭店的，还神秘地对她说，你知道北京人都去哪儿吃烤鸭吗？她说：全聚德。他摇晃脑袋纠正说，不对，是便宜坊。他们下了地铁，又乘两站公交车，才步行去找他在网上查的那家烤鸭店，总算找到了那家店，结果大门上写着通知，已经搬家了。搬到一个叫远大路多少号的地址去了，因为太远了，他们就在附近找到一家东北饭店，吃了一顿庆功宴。他那天兴奋得手舞足蹈，大谈毕业以后的宏伟蓝图，还向她海誓山盟地承诺，以后一定要让她在北京过上幸福的生活。

幸福生活，他是幸福去了，把她和孩子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上。人的命运呀，真是琢磨不定，凭他的聪明，他的智慧，他怎么也得混得有脸有面的，怎么就走到一条这样的路了呢？昨天有一个同事跟她说，有一个小伙子没结婚，找二婚有孩子的也同意，问她想不想见见？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她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她父母从沈阳来北京，帮她带孩子，她觉得她的生活也挺好。她现在对婚姻有些恐惧，她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她心目中的那样男人？腹有诗书有一些读书人的雅儒，有北方人或北京爷们儿的豪爽和仗义，有古道热肠或助人为乐的善良，有对妻子和家庭的责任，这样天花板级的男人有吗？是不是在火星上呢？地球上不会有吧？她想到此，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想到那次带他回沈阳见父母，带他去沈阳太原街闲逛，他见到一块瑞士手表，站在那里对她说：等我们有钱了，买这种品牌的情侣表。她扑哧一笑，觉得他很幼稚，对一块表，一个外国品牌，竟如此执迷不悟。在她心里，好像从来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对什么名牌也不感兴趣，包括服装或化妆品。他可不行，简直就是迷恋到骨髓里去一样，什么牌子的汽车，甚至抽烟喝酒也讲究牌子。“整天活在名牌里。”她有时候就这样说他。

9

抽血的化验报告总于等到了，她在机器上把化验单打了出来，拿着一沓化验单去找医生。医生正给一位患者看病，让她在外面等一等。看病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也就二十多岁吧。这么年轻患的是什么病呢？也是新冠，或是其他什么突发疾病？疾病与死亡一样，或是那句“黄泉路上无老少”吧。想到死亡，她就感到恐怖，因为她还有三岁的儿子需要她扶养长大，需要她陪伴，他已经失去父亲，她不能再没有母爱。这也是她这次患新冠，主动来医院检查的根本原因。其实，人家电视或报纸宣传，年轻人“阳了”尽量不要来医院，一是避免交叉感染，再有就是不患重症来医院，对感染高峰期医院医疗资源紧张状态造成不必要的挤兑。她也顾不上这些社会公德了，因为她的有些症状，也很难说她是不是重症或白肺，不来医院检查谁知道呢？如果是重症耽误了，那样一切就都晚了，亡羊补牢也来不及了。她不能去追她前夫，她还年轻，她还要好好活着，她要把宝贝儿子扶养大，培养他考上大学，培养他能成为一个她心目中理想的男人。这就是她人生的目标和理想，如每一个人都渴望健康一样，都希望能顽强地战胜这次新冠。

10

医生仔细地在电脑里看完了她刚刚拍的CT片子，然后又从她手中接过那沓化验单，挨页地瞧了瞧。然后对她说：一切正常，没发现什么问题。

她像一只快活的小鸟，飞出了医院的急诊室。她走在街上，街道上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朦胧状态，虽然在医院呆了一整天，等待看病和检查，但谢天谢地总算平安无事。她现在感触特深：无病无灾就是最大的财富！什么各种名牌，什么房子车子，什么前夫的虚荣心或一百万，有多少钱能怎样，最后命扑黄泉一命呜呼，还不是竹篮打水或水中看月一样毫无意义。都滚吧，滚得远远的吧，什么新冠病毒，什么思念前夫，什么男女情感纠葛，什么阳痿早泄或荷尔蒙……活在当下，健健康康最好！

她手机铃声响了。是单菲。问她医院检查结果如何，她告诉她一切都正常，没有肺部感染，没有白肺，没有心肌炎！她电话那头咯咯地笑出声，说：我就说你没事吧！

“菲儿，晚上我请你吃麻辣鸭头，然后去唱歌！”她兴奋地高声说。

真的，我太幸福了！

她走在大街上，脑海里涌现出与闺蜜单菲一起吃麻辣鸭头的情景，涌现出吃得特过瘾后与她一起在歌厅唱歌的场面：

她最喜欢唱王菲的《传奇》，今天晚上她也要痛痛快快地再唱上她最喜欢的这首歌：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唱首歌吧！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也别往心里搁。”好像单菲又在重复地对她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