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童年

宋爽

1、暑假的星期二下午

又是暑假了，这是一段轻松而无聊的时光。暑假作业早早就写完了，每天对着电视看完《西游记》看《新白娘子传奇》，要不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打红白机。游戏卡属于稀缺资源，一盘受欢迎的游戏卡在同学、朋友之间借来借去，最后也不知道会流落到谁手中，结果自然是游戏卡下落不明，被父母“尅”一顿了事。

过了10岁，戴欣经常一个人到京西城区去玩儿，当时买学生月票还要求学校开具学生住家距离学校超过两公里的证明，所以戴欣没有买月票，每周末花两毛钱车票钱往返于京西城区，也无非是和同学一起逛逛公园、压压马路而已。这天，戴欣逛到了书店，他很喜欢书店里那股油墨味儿和崭新的纸张味儿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他的目光从小学生读物专柜的一堆教辅和作文书中扫过，戴欣从来不看作文书和教辅，家长也从来不给他买。倒不是因为对戴欣的学习有信心，而是家里没有买书的习惯。接着，戴欣走到了文学专柜。文学和历史对于他来说，除了教科书上一个个片段，就是田连元、袁阔成和单田芳。记得三年级时候，因为听了田连元的《杨家将》评书，喜欢得不得了，就用学校发的购书券买了一本少儿版的《杨家将》。虽然情节和评书大不相同，而且内容也不如评书全、有趣，但是，戴欣依然读得津津有味儿。一方面是戴欣确实喜欢读书，另一方面，当时课外书对戴欣来说，属于稀缺品。

李子健家有很多书，自然成了戴欣的小图书馆。李子健不仅借给了戴欣很多儿童文学和科普作品，还借给他一大套漫画版的《资治通鉴》。随着知识的增多，戴欣知道了中国有四大名著。这天下午，正好在李子健家看完《西游记》电视剧，戴欣想起了四大名著，就问李子健：“四大名著你这里都有么？”

“都有，但是我都没看过。你想借就拿走。”

“暂时不借，原来借我的书还没看完呢！”

“我觉得四大名著也没什么意思。《西游记》咱们都看过电视剧，这是给小孩儿看的；《红楼梦》没意思；也就《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能看。”

“我觉得也是，小时候我妈最爱看《红楼梦》的电视剧，可麻烦了。”

……

这天，在书店里，一本墨绿色的《水浒传》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书架上，绒面的书脊、烫金的书名，比“大百”里那个滑板还吸引人。与那个滑板一样的是，这本书距离戴欣仅仅隔着一个窄窄的柜台。戴欣知道，自己的兜里的2元钱肯定不够买这本书。他小心翼翼地问店员：“阿姨，请问这本儿《水浒传》多少钱？”

“十五块七毛五。”

戴欣听了有点不快，不要说自己，家里都没有10元以上的书。自己想买这么贵的书，妈妈会同意吗？如果自己提出要求，妈妈会不会大发雷霆？毕竟只有李子健那样的家境才能买得起比较贵的书。对了，他借给自己那套漫画版《资治通鉴》30多元。

戴欣没心思再逛下去，直接坐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戴欣再次小心翼翼地向妈妈提出请求：“妈，我想买一本书，就是比较贵。”

“什么书？多少钱？”

“《水浒传》，十五块七毛五。”

还没等妈妈说话，姥姥说：“戴欣也该多看点儿书了，带他去书店看看，如果合适就给他买吧。也免得戴欣暑假在家总玩儿游戏机，大不了下半月家里紧着点儿。”

妈妈点点头，“戴欣，我跟你说，书如果合适，可以给你买。但是，给你买了这么贵的书，今后就不许再玩儿游戏机了！”

“没问题！”

几天后，戴欣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本水浒传，是姥姥给他买的。封面是《梁山伯好汉劫法场》的插画，封底则是《吴用智取生辰纲》的场景。妈妈接过来一看，一眼看到了封面上“脱得赤条条”的黑旋风李逵。

“画得真难看。”

说着，她把书递给了戴欣。

“诶，戴欣，”姥姥又开口了，“这本书字特别小，你可别看时间太长了！”

“什么书啊，给我看看。”姥爷把书接过来。还没翻开，一看精装，就一皱眉。“戴欣啊，咱们家的家庭条件可不允许买这样的精装书啊！赶紧退了吧！”

这句话说得戴欣好扫兴，姥姥也对姥爷的话很不满意。

“你行了！有点儿当姥爷的样子！”

“算了，我不说了！真是的！”

戴欣可没心思管姥姥和姥爷的口角，他赶紧找挂历纸包书皮！

包完了书皮，用钢笔在封面上大大小小地写上了《水浒传》三个字。

“戴欣，你就写这样的字？你就不能把字写好了。”

看了封面上的字妈妈很不满。妈妈一直把戴欣写字不好看当做态度问题看待。怎么办？戴欣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写好了，可是毕竟书皮是一本书的门面。描字帖练字？没这么耐心。现在戴欣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说话，默默地看书去了。

翻开书，首先是前言。赵老师说过，读书的时候一定要读前言，因为前言会给阅读正文做出很多提示。翻开长达十几页的前言，戴欣看得似懂非懂。至少戴欣了解到，这是一本描写农民起义的作品，但是前言中所说的“农民起义的局限性”，戴欣就有点看不懂了。看了多一半，戴欣实在看不下去这冗长的前言，就直接翻到正文。

这是戴欣第一次看旧白话，第一感觉就是生字不多，大部分字都认识，但是这些字放在一起，就多少有点看不懂了。

对于一个普通小学生来说，读旧白话长篇小说，与其说需要文学素养，或者说知识储备，不如说需要耐心。这正是戴欣所缺乏的。所以，囫囵吞枣似的看完了《水浒传》，除了武松打虎、杨志卖刀之类著名片段，其它内容戴欣一点都没记住，看了等于白看。

80后们都记得，当时的电视台每周二下午检修设备，所以周二下午是没有电视可看的。当时，北京用电还非常紧张，不同地区分时段拉闸限电。偏偏京西矿区夏天拉闸限电时间是周二下午。也就是说，周二下午不仅没有电视可看，连游戏机都没得玩儿。《水浒传》看完了，戴欣又陷入了无聊中……

再让妈妈给自己买一本《三国演义》？显然不可能，李子健家和班级图书角的书也基本看完了。

“前些年我给你的借书证呢？”

姥姥问。

“我怎么把它忘了？！”

戴欣一拍脑门，暑假余下的时间不会无聊了。

2、你太让我失望了

开学了，数学还是刘老师教，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换了人，是一个新调入矿工子弟小学的男老师——高老师。高老师三十出头的样子，总是西装革履，梳着整齐的偏分头，看起来很干练。

在当时，小学男老师少，男老师当班主任的更少。一位年轻帅气的男班主任，也就成了同学们议论的焦点。马上进入青春期的同学们，特别是女孩子们，总是在课余时间对高老师的浓眉大眼，以及笔挺的西装品头论足。但是，接触久了大家才发现，高老师是同学们小学五年来遇到的最严格的班主任，在很多地方甚至超过了赵老师。

进入高年级，大家面对的第一个大变化，就是日常写作业用笔从铅笔变成钢笔。1班直接通知大家准备钢笔，而高老师有自己的计划。

“想必同学们已经知道了1班通知同学们开始练习用钢笔写作业，相信大家也迫不及待地想用钢笔了。所以，我宣布，从今天的作业开始……”

“用钢笔！”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点到名的同学可以用钢笔！”

“啊？！”

“彭楠、毛毛、李子健……”高老师开始点名了，大家支起耳朵听，都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但是，大部分同学都要失望了，因为高老师只念了七个名字。

“都是写字儿好的。”

有同学嘟哝道。

“唉，看来我想用钢笔是没戏了。”

戴欣看着自己难看的字，心里暗想。没有和彭楠、毛毛、李子健一起成为第一批用钢笔的同学，戴欣觉得又没面子，又沮丧。

“没有被叫上名字的同学也别着急，如果你觉得自己写字有进步，可以随时申请用钢笔。”

“对，好好练字，争取早日用上钢笔！”戴欣暗暗下定决心。

毕竟写字是个技术活儿，毛毛天生写字好看，彭楠和李子健还有一些同学专门练过，高老师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因此，高老师接着说：“当然，我并不是要求每个同学都掌握硬笔书法技能，我的标准很简单，相信每个同学都能做到——只要认真写字、一笔一画，就可以用钢笔。用上钢笔，再继续学习如何安排字的间架结构，这样就能为不久之后上了中学练习行书打下基础。”

是啊，再有一年多，自己就是中学生了。戴欣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三道杠，京西一中初中部只要保送生，保送生的唯一要求：连续三年三好学生，显然自己不是。看着彭楠和李子健，戴欣心里只有两个字——羡慕。当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字写好，早日用上钢笔。

傍晚，快放学了，曾经教过自然课的吴老师把戴欣叫到办公室，吴老师只教自己到三年级，为什么现在找自己呢？当然，吴老师和自己是邻居，也许有什么私事？有私事放学后到家里去找啊。

一头雾水地来到办公室，吴老师直接问了一句：“你爸工作忙么？”

“呃……还好。”

“回去跟你爸说，有时间的时候，教你一些无线电知识。”

“呃……好。”

孙老师的话让戴欣更加莫名其妙，无线电知识老爸倒是教过自己一些，认个简单的线路图自己是没问题的。但是孙老师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话？

回到家，戴欣向爸爸转述了孙老师的话，爸爸也感觉摸不着头脑。父子俩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几天后，刘老师在校园里遇到了戴欣。

“戴欣，是不是吴老师找过你？”

“对，不过我不知道孙老师的意思。”

“她和你是邻居，知道你爸的特长，所以让他教你无线电知识。她要在学校办一个无线电小组，希望你能成为小组的骨干。”

“哦……”戴欣迟疑了一下，他觉得对刘老师没什么可保密的，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对无线电真没什么兴趣。”

“这就得你自己对吴老师说了。另外，我也建议你，如果学习之余精力还有富余，就去参加一下，总会有一些收获。毕竟你也没参加其它兴趣小组。”

“好吧！”

戴欣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无线电小组正式开班了，别的兴趣小组都是每周三下午活动，唯独无线电小组是每天下午第三四节课活动。无线电小组很小，算上自己只有三个人，所以不占用教室，就在吴老师的办公室展开活动。除了新认识的比自己低一年级的胡浩，还有就是李子健，他是学习尖子中的尖子，这种“高难度”的兴趣小组自然少不了他。

第一节课上，吴老师开门见山：“为什么我们这个无线电小组没有一开学就组织？因为学校原来并没有这个计划。但是，最近学校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下个学期，市里将举办小学生无线电技能比赛，内容包括无线电理论和制作。为了能够在这次比赛上获得好成绩，并且将课外无线电活动作为我们学校的一个特色，校领导委托我组织这个无线电小组。咱们这个小组没有公开招生，而是我通过与各个班主任沟通确定的人选。”吴老师顿了一下，“你们之间应该都很熟悉，不用我做更多的介绍。戴欣的父亲无线电的特长可以说在整个矿区都是小有名气的，胡浩和李子健都是全校公认的学习尖子。我们要从三个人里最终选择两个人参加市里的比赛，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够努力成为为校争光的一员。”

教材一发下来，戴欣心中暗暗叫苦：各种难懂的概念、公式，电压、电阻、电流之间的关系和换算，这些内容不说是天书，也够戴欣消化一阵子了，更何况其中有很多数学知识，而数学恰恰是戴欣的弱项。至于万用表的使用，以及如何控制电烙铁的温度、如何焊接出完美的焊点，戴欣都略知一二，但是从来没有动手实践过。

怎么办？理论知识戴欣只会背，换句话说，已经五年级了，戴欣还没有完全掌握小学数学的学习方法，这可要了戴欣的半条命。实操呢？焊接时先蘸松香，再蘸块状的焊锡。电烙铁温度低了不能熔化焊锡，温度高了焊锡粘稠度不够，又不能被电烙铁“叼”起来。总之，戴欣的理论水平和动手能力都不强，这个兴趣小组搞得他苦不堪言。

这天晚上，戴欣正在对着语文练习册抓耳挠腮，他就怕总结文章的中心思想。《少年闰土》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已经被高老师打回过三次了，可是就是写不到点儿上。幸亏自己没有冒失地用钢笔，就算用铅笔，因为改来改去，卷面都被自己擦了一个大窟窿，更不要说用钢笔会涂改成什么样子了。高老师已经发话，都是因为自己参加无线电小组耽误了学习，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禁止自己再参加无线电小组。

“自己写不出来你问问同学都是怎么写的？”爸爸说。

“你干脆把那个无线电小组和你的三道杠都退了吧，太影响学习！”妈妈说。

“‘《少年闰土》通过对闰土这个人物的描写，表达了作者对他的喜爱’，我写得哪儿不对呢？”

戴欣没有理会爸爸妈妈的话。

“明天你们第几节课是语文课啊？”

“第三、四节。”

“你早晨问问李子健应该怎么写。”爸爸说。

“你还是把那个无线电小组退了吧，你爸弄了一辈子无线电，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

“其实我也不喜欢无线电，都是吴老师拉我进去的。”

……

第二天到了学校，戴欣就去问李子健关于《少年闰土》的中心思想的问题。李子健看了戴欣的作答。

“嗯，你的思路是对的，但是没有写到点儿上。”

“怎么是写到点儿上？”

“你说‘表现了作者对闰土的喜爱’，这个没错。但是，仅仅是喜爱吗？”

“还有什么？”

“你这样想，为什么‘迅哥儿’总是跟着闰土到处玩儿？”

戴欣想了想，摇摇头。

“因为他羡慕闰土的生活啊！”

“哦！”一句话让戴欣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表现了作者对闰土的喜爱和羡慕。”

“还不完全，你看最后一句：‘从此没有再见面’。这是鲁迅成年后写的，但是他又对闰土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证明什么？证明他很想念闰土。”

“也就是说，这篇课文反映了作者对闰土的喜爱、羡慕和想念？”

“对。”

“明白了，谢谢！”

“戴欣，今后你有不明白的要及时问同学，别自己这么冥思苦想了。这么多天才把这道题做出来，弄得高老师那么生气，他都不想让你参加无线电小组了。你赶紧跟他认个错吧！”

“好吧……”

语文课前，戴欣找高老师交了作业。

“高老师，我错了……”

“无线电小组如果你有兴趣，该去还是去。但是，你得知道，学生以学习为主，不要因为上兴趣班，还有大队委员的工作，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比起参加无线电小组和参加比赛，我还是更想早日用上钢笔……”

“你看这次作业你改了这么多次，本子都擦出大窟窿了，怎么能让你现在用钢笔呢？”

“我知道，高老师，我会努力的。”

“去吧，准备上课了。”

戴欣转身刚要回座位，高老师在背后冷冷地说：“戴欣，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让戴欣从头发稍冷到了脚趾甲，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学习出了问题，所以必须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从这一天开始，戴欣再也没有参加无线电小组的活动。这天偶然在校园里遇到吴老师，吴老师冷冷地对戴欣说：

“戴欣，你太让我失望了。”

3、你是最棒的

春天来了，区中小学田径运动会就要开始了。学校选拔参加田径比赛的选手，运动队的同学必然是首选，但是还有更多的参赛名额，不能浪费，所以，体育教研组发出通知，在全校同学中招募参加比赛的选手。

“高老师，您看你们班有没有能够参加区运动会的同学？除了运动队的？”董老师问，“董艳怎么样？我看她平时体育课表现挺突出的。”

“但是她的学习成绩……会不会因为参加运动会耽误了学习。”

“准备运动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不会耽误太久。”

“她不怎么参加课外活动，所以虽然体能不错，但是没有参加运动队。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参加区运动会。”

“这个工作就得你去做了。”董老师笑着说。

“好，我去做董艳的工作。而且，快毕业了，改变自己在老师和同学们心中的形象，她需要这个机会。”

课间，高老师到教室里找到董艳。

“董艳，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周围几个同学都瞪大了眼睛，董艳反而显得冷冷的。

“董艳，董老师邀请你加入运动队，参加区运动会！”

“董艳？她学习将将及格，参加运动会，能行吗？”

有同学议论道。

“你不能这么说，是金子迟早会发光，董艳体育好，一定能行。”毛毛说，“董艳，我支持你！”

“我参加区运动会？”

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董艳才回过神来。

“对，董老师看你爆发力好，建议你参加100米比赛。你愿意吗？”

“我愿意！”

“好，我特批你早自习参加运动队的活动。可有个前提条件，学习不能耽误，否则就不让你参加区运动会了！”

“这……”

“没事，我住得离你近，我给你补课！”

毛毛说。

“那好吧！”

其实，让董艳真正开心的是，可以不上早自习了。当然，她也知道，毛毛会每天给自己增加“晚自习”。

训练方法很简单，就是一个“跑”字。

每天早晨围着操场一圈圈地慢跑，然后练习起跑、加速跑，这种训练是单调的，也是辛苦的。董艳有一个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优点——在体育锻炼上特别能吃苦。在操场边观战的高老师心里想：“如果她能够把这种劲头儿放在学习上就好了。”

一个月后。一个晴朗的上午，区体育中心。董艳第一次站上砖红色的塑胶跑道。她站在起跑线上，两脚踏上起跑器。前方100米处就是终点，她的两眼紧盯着终点线。发令枪响，运动员们飞似的冲出去。也许太过紧张，董艳起跑慢了一步，两位别的学校的同学跑在了她的前面。怎么办？不顾一切，奋力，追啊！董艳使出了全身力气，只有100米的距离，只有100米的机会！奋力，追啊！距离终点只有几步了！追上了！

裁判和看台上的同学们看得清楚，冲线的一刹那，原本跑在她后面的同学抢先一步，董艳最后的成绩是第四名。看着记分牌上的成绩，董艳已经眼泪汪汪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拿上名次……”

董艳多么想通过这次比赛证明自己啊，可是，就这样与名次失之交臂。对自己抱以厚望的老师和同学们会怎样看自己？

“没关系，董艳，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到了，你是最棒的！”

毛毛搂着她的肩膀说……

回学校的路上，高老师说：“董艳，你今天表现不错。既然在赛场上能这么拼，学习上能不能拼一拼？证明自己，也做最棒的！”

“董艳，我帮你！”

毛毛说。

“还有我，我们大家都帮你！”

这是彭楠的声音。

董艳泪痕未干，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信任和感动，听了大家的话，她用力地点点头。

毛毛回到家，爸爸妈妈一脸愁容，妈妈的脸上还有点点泪痕。

“没事，咱们再找新工作。你是会计，不怕找不到工作。”

爸爸的话让毛毛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拉着妈妈的手，想安慰妈妈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妈妈突然搂住毛毛大哭起来。

从这天开始，家里每周一份的招聘报纸就没有断过，妈妈每天早晨出去找工作，但是回来总是一脸沮丧。家中的境况让毛毛的心里一直不踏实。妈妈没工作了，如果爸爸再丢了工作，家里可怎么办？原来是家里的小公主的毛毛变得更懂事了，家务几乎都被她承包下来，包括做饭这样的工作，即使经常夹生或者糊锅，毛毛也没有放弃努力。

这天，大队辅导员张老师到班里找毛毛。

“毛毛，你妈妈正在找工作？”

“是的。”

“我看到一条招聘启事，也许对你们有帮助。”说着，张老师递给毛毛一张文件，“毛毛，回去把这个给爸爸妈妈，别丢了。”

因为要上课了，毛毛接过文件粗粗地扫了一眼，也没记住上边的内容，就看到落款是矿务局和交通局。

回到家，毛毛把文件交给爸爸。爸爸接过一看，久违的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脸庞，毛毛这才注意到，爸爸脸上的皱纹增多了。

毛毛做好饭，和爸爸一起等着妈妈回来。天都黑了，妈妈才回来，依旧是一脸沮丧。

“怎么样？运气还是不好吧？”

“找到一份服装厂缝纫工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做下来，我没有手艺啊。”

“别难受了，看看这个。”

妈妈接过文件一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让我看看！”

毛毛一把抢过了文件。原来，为了方便居民出行，交通局要自办公交公司，开通新的公交线路。同时，为了安置下岗失业人员，特别从矿务局系统下岗人员中招募公交车司机和售票员。公交车司机自然需要一定的驾驶专业资质，而售票员则没有什么限制，初中以上学历经过培训合格，就可以上岗。更重要的是，这一岗位特别向“四零五零”人员倾斜。

“售票员？太好了，我就想当售票员！”

毛毛叫出来，她特别羡慕售票员的工作。

“你是大专生，又有会计师资格。如果当了公交车售票员，能承受这样的心理落差吗？”

“嗐，干什么不是吃饭啊？”

“错！应该说‘干什么不是奉献’啊！”

“我不仅要当售票员，我还要学车当司机！”

“对，妈妈是最棒的！”

4、保送名额

到了高年级，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现在是五年级第二学期，这个学期又是全区统考，因为有了过去统考的经验，所以，虽然复习强度大，但是大家还能应付。而且也没有像上次统考那样，只是周日休息半天。所以，大家也不像上次统考那样苦不堪言。不过，新的挠头的问题来了。

学校给同学们订阅了一份数学周报，每周五下发后，将上边的一些习题作为周末作业题。这份报纸上的题本来就偏难，而且没有答案可以参考。最可怕的莫过于东城、西城、海淀的习题，可以说每一个这三个区之外的北京孩子，提起“东西海的数学题”都觉得“肝儿颤”。

终于吃力地做完了一套海淀的模拟题，戴欣揉揉眼睛，看外边天色尚早，就拿起羽毛球拍，直奔矿里花园。天黑得晚了，很多人晚饭后到这里活动，当然也少不了戴欣的同学和小伙伴。在礼堂前的空地上，几个同学已经在那里玩儿了，李子健也在他们中间。礼堂的大台阶上，毛毛和爸爸妈妈坐在那里聊着天。

戴欣与李子健和其他几个同学打了几盘羽毛球。因为毛毛就在“看台”上，所以，这几个男生打球特别卖力气，都想在同班女生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男孩子们总是高高跳起来，想大力扣杀。但是，羽毛球是塑料做的，很轻。轻轻一打就会飞得很高、很飘，这样就出现了比谁打得高的滑稽场面。只见球越飞越高，最后挂在了树枝上。没有了球，男孩子们只好一脸失望地停止了“厮杀”，只剩下“看台”上毛毛“哈哈”的笑声。

戴欣无聊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没走出多远，就看到爸爸怒气冲冲地从对面走来。

“今天作业怎么搞的？错这么多？！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你还想不想上重点中学？”

一句话问得戴欣哑口无言。今天的题确实难得令人头大，难度大不是错题多的理由啊。只能回去改错题。但是，面对这些题目，不要说改错，连哪里错了，戴欣都说不好。

戴欣苦恼地坐在桌边改错题，爸爸却没有跟着回来，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刘师傅。

“你家戴欣学习这么好，还不能上京西一中？”

“就他？算了吧，刚才的作业错了好多题。”

“他就是粗心了一点。”

“不是粗心，是数学还没完全入门。”

“我看他肯定能保送。”

“保送？轮不到他。”

爸爸在与刘师傅谈话时，高老师就在旁边，但是他俩都没有注意到高老师。

第二天中午放学，高老师正好与戴欣走在一起。

“戴欣，昨天听到你爸和刘师傅谈你上京西一中的事情。今年京西一中只招保送生，要求连续三年三好学生。但是，你不是。”

“我知道，四年级第一学期那次英语考试只得了75分。”

戴欣也知道保送没戏。

京西一中，那是京西矿区人人都向往的。但是，即使自己是连续三年三好学生，在彭楠和李子健两位学霸面前，也轮不到自己保送。

“上不了京西一中没关系，在普通中学照样可以考重点高中，最后考一个好大学，走出矿区去！”

戴欣点点头，不过他觉得，上大学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天晚了，毛毛妈妈回到家里，虽然还是一脸的疲惫，但是脸上的愁容总算少了不少。

“报上名了？”

爸爸问。

“妈，你可以当售票员了？”

“报名的人不少，要排大队。但是招聘的人数有限，培训后还要考试竞争上岗。你说一个安置下岗职工的岗位，干嘛还搞竞争上岗？”

“唉，还是僧多粥少啊。”

“爸，我妈肯定行的！”

听了毛毛的话，妈妈挤出一些微笑给毛毛看。

“孩儿她妈，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找找机会。”

“矿务局系统还能有什么机会？连局机关都在减员。”

“我有大学同学在晋海矿务局，我前阵子给他写信，问那边是不是需要技术人员。看看他有没有回音吧。”

“回音？是说回信么？”

毛毛有点不懂地问。

“对，很重要的回信。”

记住了爸爸的话，毛毛每天中午回家，都盼着穿着绿衣服、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叔叔路过自己家门前。

“叔叔，有我家的信吗？”

“没有。”

毛毛有点失望。

邮递员叔叔又路过，毛毛还是同样的失望。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周时间过去了。虽然收到了两封信，可都不是爸爸说的“很重要的回信。”又是一周过去，这天中午，邮递员叔叔远远地喊道：

“小同学，今天还有你家的信。”

“谢谢叔叔！”

毛毛接过信一看，寄件人在山西，爸爸说过“晋海矿务局”，毛毛知道，“晋”是山西省的简称，难道就是这封信？

“撕开看看？”

毛毛刚要把信撕开，转念一想，学校里学过，不能私自看别人的信，当然爸爸的信也不能私自看。

“嗯，就放在爸爸的床头，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傍晚，毛毛放学回来，爸爸正在做饭。那封信已经拆开放在桌子上了。

“爸爸，‘很重要的回信’你看了吗？”

“嗯，看了。”

“是好消息吗？”

“是好消息！”爸爸嘴角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意，“快吃饭吧！”

“等妈妈回来一起吃！”

“嚯，饭做好啦？”正在这时，妈妈推门进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培训怎么样？”

“不算难，但是要按顺序记住好多不熟悉的地名。”

“不就是背站名么？那是戴欣的强项。”

“哈哈哈，这时候想起戴欣了。”妈妈笑道，“诶，孩儿她爸，你那个老同学给你回信了么？”

“哦，回信了，你看看。”

爸爸把信递给了妈妈，妈妈看完信，眼睛都亮了。

“看来我得去一趟山西了，和这位老同学面谈。”

“好，你大概去几天？”

“少则四天，多则一周。”

“哪天走？”

“明天我就跟单位请假，然后去买火车票，买到哪天的火车票就哪天走！”

“爸爸，我也想去！”

“毛毛，你爸爸不是去玩儿，他是去谈工作。而且你还要上学呢！”

“那好吧……”毛毛故意装出沮丧的样子，“不过你得给我买礼物！”

“好！一定！”

5、告别

盼着，盼着，爸爸终于回来了。带没带礼物、带什么礼物虽然是毛毛心心念念的，但是，在她看来，爸爸回来了就是最大的礼物。

“孩儿她爸，谈得怎么样？”

“晋海矿务局对我接待很周到，他们旗下的几个大矿都去看了看。设施设备、技术水平和产能都在京西矿之上。”

“他们对你满意吗？”

“我参加了几场他们的现场技术研讨会，他们对我的技术和思路还是比较认同的。”

“这么说调动工作的事情基本成了？”

说到这里，妈妈的眼睛直放光。

“基本成了，过几天他们会给矿上发调动工作的函件，到时候我就去办手续。”

“矿上会放你么？”

“都在减员了，也就无所谓放不放了。”

“有没有问过我能不能一起过去？”

“问了，只要我入职，会考虑给你安排会计岗位，待遇也比这边好。”

“那就好，”妈妈松了一口气，“对了，如果调动工作的事情成了，毛毛上学怎么办？”

“我还没有考察过那边的学校，但是我也考虑过这些问题。虽然都是矿区，但是那边的学校教学水平肯定不如北京这边。”

“要不把毛毛放在亲戚家里？”

毛毛看似一直在写作业，但是，她的耳朵和脑子都在爸爸妈妈的谈话这里。

“爸爸，妈妈，干嘛把我放亲戚家里？你们要去晋海？”

爸爸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大事儿，更何况对一个孩子。但是，这件事情总得让孩子知道。

“毛毛，”爸爸说，“给你转个学好不好？”

“转学？你调动工作的事情谈成了？”

虽然毛毛已经懂了很多大人们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时候，她说出这样一句“小大人儿”一样的话，还是让爸爸妈妈有点意外。

“基本谈成了，就等着那边把调动工作的函件发到矿上了。”

“哦……”毛毛沉吟了一下。

“怎么了？”

妈妈问。

“没事，我想想。”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学校和同学们吧？”爸爸继续说，“所以我们在想让你到哪个亲戚家住。而且这里的教学水平肯定比晋海矿务局的矿工子弟学校要好很多。”

“如果你们去了，就让我自己和亲戚住一起？你们多久回来一次？”

“如果真去晋海矿务局，估计五一、国庆和春节才能回来。”

“啊？！”毛毛显然不愿意这样，“妈妈，你也去吗？”

“我？我还不一定呢，不知道那边要不要我。”

“爸，你还是别去了。”

“矿上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我不去晋海，今后拿什么供你上大学啊？”

“妈，你不是要去当售票员吗？”

“毛毛，”妈妈说，“去晋海比在这里当售票员挣得多。”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晋海？晋海离这里有多远？”

“可能下个月，从北京到晋海坐火车十几个小时。”

“那……好吧……”

深夜，毛毛已经睡下了。

“孩儿她爸，把毛毛放在亲戚家，我还真不放心。要不，你去晋海，我还是去当售票员？”

“我也有这样的考虑，但是这样咱们可就夫妻两地分居了。”

“嗐，还不都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

第二天上学，毛毛闷闷不乐。

数学课上，看老师回头翻书，毛毛悄悄地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到：“我要转学了。”然后折叠好。还好，没有被老师发现。什么时候把纸条给戴欣呢？上课传纸条被发现了可不好。下课后，毛毛把纸条扔在戴欣桌子上，就跑出去了。

戴欣莫名其妙地打开纸条。

“我要转学了。”

看到纸条上的五个字，戴欣一惊。他抬起头看看，毛毛正在教室外和一群女同学一起玩。他提笔在纸条上写上了几个字：“转到哪里？”然后把纸条压在毛毛的铅笔盒底下。

上课了，戴欣看着毛毛进屋，拿出铅笔盒下的纸条，打开看看，然后团成一个团，放在桌斗里。看来毛毛不会给自己回纸条了，等下课去问问她吧。

这节课，毛毛和戴欣都没有上好。下课了，毛毛主动过来对戴欣说：“我家要搬到晋海了。”

“晋海？好远的地方。你是晋海人？我记得你不是借读生啊。”

“不是，我爸在晋海矿务局找到了新工作，我们全家要搬过去了。”

“哦……一定要去吗？”

“一定要去啊，我爸说了，不去晋海，拿什么供我将来上大学啊。”

“马上就毕业了，就不能毕业再去么？”

“我也不知道，听我爸的意思，很快就要走。”

“哦……”戴欣沉吟道，“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好，我先给你写，你把地址给我。”

于是，戴欣把自己的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毛毛，毛毛郑重地把纸条折叠起来，夹在书里。

毛毛要走了，送她什么做纪念呢？放学了，戴欣翻遍了自己的小箱子。本子？太俗。书？自己也没有几本，更没有适合送给毛毛的。对了，送她磁带，自己爱听相声，买了很多相声磁带，毛毛一定也喜欢。既然是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就无所谓舍得舍不得了。戴欣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一盘磁带，在磁带背面写上“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毛毛，祝你笑口常开。”

写罢，匆匆扒拉两口饭，戴欣就一路小跑来到毛毛家门口。

毛毛家亮着灯，戴欣有点犹豫，是敲门还是不敲门。倒是毛毛妈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诶？戴欣来啦？快进来，外边挺凉的。”

戴欣有点不好意思地进了屋。

“找毛毛写作业吧？”

戴欣定了定神。

“阿姨，听毛毛说，你们要到晋海去？”

“哦，毛毛都跟你说了？我们是有这个计划，还在给毛毛联系那边的学校。”

“我想送毛毛一盘磁带当做纪念。”

“好！毛毛，快谢谢戴欣！”

毛毛接过磁带，看看磁带背面写的话，又看看戴欣。

“你等一下。”

毛毛回头在自己的小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在扉页上写下几个字。又在书架上找着什么，背着戴欣夹在书里。

“给你。”

戴欣接过书，是一本《屠格涅夫散文选》。他刚要翻开书，毛毛一把拦住。

“回去再打开。”

“好吧，那么我走了。”

“戴欣，不再坐一会儿？”

毛毛妈妈说。

“不了！”

“夹在里面的东西别掉了！”

毛毛冲着戴欣的背影喊道。

戴欣在马路上一路小跑，不知跑出了多远，感觉毛毛没有跟着自己，就在昏黄的路灯下翻开书。原来毛毛在扉页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戴欣，祝你永远快乐，健康成长！”

再翻开书页，呀，原来书里夹的是毛毛的照片。

“我怎么没想到送一张照片给她呢？”

戴欣一拍脑袋，还好，明天上学还有机会。

6、我不走了

“孩儿她妈，我这边的手续都办好了。刚才去电信局给晋海那边挂了个长途电话，那边让我下个月去报到。”

“还有两个多礼拜。我跟你去还是不跟你去？”

“这个我尊重你的意见。”

“刚才戴欣来过，俩孩子还挺依依不舍呢！”

妈妈笑道。

“是吗？毛毛？”

爸爸笑着问。

“没有啦……”

毛毛撒娇地钻进妈妈怀里。

“孩儿她爸，我也想过，还是你去晋海，我留下。”

“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毛毛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毛毛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这时候转学到外地也不合适，这么短时间很难适应外地的环境。另外，我的培训也结束了，下周考试，考试没问题我就可以上岗了。”

“这样咱们真要两地分居了。”

“是啊……”妈妈沉吟了一下，“但是为了孩子，也只能这样了。”

“也好，我会逢年过节都回来看你们。”

“爸，你是说你自己去晋海？”

“对，你和妈妈留下。不离开学校，高兴了吧？”

“又高兴，又不高兴。虽然不用搬家了，但是舍不得你……”

“错了，我们还得搬家，而且这周末就得搬家。”

“为什么？”

“因为你爸不在矿上干了，咱们住的矿上的房就得交回去。还有三天，得赶紧找房去。”

“找房的事情你们就别操心了，我已经托人找好了，就在河沟对面，挨着马路，房租也合适，这样毛毛上学还近了。就是明天我得托人找搬家的车去。”

第二天课间，戴欣看周围没人，毛毛也没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拿出用信封精心包好的一张照片，夹在了毛毛放在桌面上的书里，而且做这一切的时候，还真有点脸红心跳——怕被毛毛或者其他同学看到——毕竟现在大家已经有了一些青春期的小心思。

毛毛回到座位上，把书收进了书包里，拿出了下节课要用的书。

戴欣装作没事儿一样，但是随时偷偷看着毛毛的一举一动。这样也好，让毛毛回到家里再看到自己给她的照片。

毛毛确实没有注意放在桌子上的书被动过，她刚才去向高老师请假去了。下周一，毛毛的爸爸就要坐火车到晋海去了，毛毛和妈妈要去送站。而且毛毛心中还有两个不踏实的事情：今天妈妈入职考试，如果考试通过，下周三就可以上岗了。这周日还要搬家。几天内三件大事赶在一起，就连毛毛这个半大孩子都感觉有点儿心力交瘁。

晚上到家，毛毛拿出课本写作业，翻开书，发现里面夹着一个小小的信封，信封硬硬的。毛毛顿时明白了，她拿出戴欣的照片，笑笑，插进了自己的小相册里。

“这周就不跟他说了，下周二上学再告诉他我不走了，给他个惊喜。”

毛毛想到这里，有点小兴奋，但是，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爸爸，随即伤感起来，自己舍不得爸爸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回来了。”

妈妈推门进来，虽然努力平静，但是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孩儿她妈，考得不错吧？”

“嗯，笔试、口试、实操都是满分，下周三去公交车队报到！”

“太好了，妈妈真的要当售票员了！将来我要当司机，和你搭档！”

毛毛开心得几乎跳起来。

妈妈抚了一下毛毛的头，转头对爸爸说：“孩儿她爸，明天我没有事情，就把咱们的东西打包，准备搬家。搬家的事情你别管太多，毕竟周一你就要走了，你还是收拾行李吧。”

“爸，妈，明天我也帮你们收拾。”

“明天你好好上学去，我和你妈收拾就可以了。”

周六，戴欣等了半天毛毛对看到自己照片的反馈，没有等到。那就等周一主动问问她吧。

周一，毛毛没来，难道毛毛已经走了？戴欣心里一惊。放学时间一到，他连家都没顾得回，直接跑到毛毛家，一看人去屋空，他的心里顿时凉了。

“唉，又能怎么办呢？等毛毛给我写信吧。”

路过公交车站，正好一辆公交车进站。

“戴欣！戴欣！”

咦，是毛毛的声音。戴欣定睛一看，不是毛毛是谁。

“毛毛，你不是走了么？”

“没有啊？嗐！我没跟你说，我礼拜日搬家，搬到学校旁边了。今天我爸去晋海，我请假和我妈去火车站送我爸去了。”

“哦，叔叔先去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了。”

“嗯？！”

“你叔叔自己去晋海矿上班。”毛毛妈妈说，“考虑到这边的教学质量比晋海那边好，所以我留下来照顾毛毛，毛毛不走了。”

“我爸一个月回来一次。”毛毛补充道。

戴欣心理说不出多高兴，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他心理还惦记着照片的事情。

“那么那天我给你……”

“后天我妈就要去当售票员了！”

没等戴欣说完，毛毛就兴高采烈地继续说，戴欣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早了，戴欣快回家吧，还背着书包呢，一看就是放学还没回去吃饭。”

“嗯，阿姨再见！”

戴欣说罢，两只脚不知怎么的，小跑着就离开了，没跑出几步，就听毛毛在身后喊道。

“谢谢你送的照片，我很喜欢！”

7、再见，童年

六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同时是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因为除了保送到京西一中的几个同学外，其他同学都是“大波儿轰”，考试及格就可以进入矿工子弟中学。这种通过性的，而且涉及升学率的考试，虽然是全区统考，但是出题老师也不会为难大家。因此，对于同学们来说，这次考试算不了什么。

老师们当然知道这次考试难度不大，但是考虑到考试本身的重要性，仍然需要给同学们加码、上难度，毕竟要防止大意失荆州的情况出现。

虽然已经是初夏，天黑得很晚了，但是，毕业班每天放学时，已经是晚霞漫天了。毛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真想倒头就睡，可是，还有一大堆作业等着自己去完成。可是真的没精力了，怎么办？先歪在床上小睡半小时，这已经成了毛毛的一个习惯。

就在毛毛小憩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新家的门口有一个信箱，妈妈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信箱，看看爸爸有没有来信。今天一下收到爸爸两封信，分别是给自己和毛毛的。看完了写给自己的信，妈妈很好奇爸爸给毛毛写了什么，但是毕竟这是毛毛的隐私，自己总不能私拆女儿的信件啊。看毛毛睡着了，妈妈轻轻地把信件放在了她的枕头上。

毛毛醒了，一眼看到了爸爸给自己的信，迫不及待地打开。

女儿：

你还好吧？该毕业了，学习很忙吧？爸爸在这边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这是给你写的第二封信，向你介绍一下我现在工作的晋海矿区。晋海矿区煤炭储量和质量位居全国之首，因此有“煤田”“煤都”之称。这里是完全的机械化采煤，每天开采出成千上万吨的煤炭通过铁路运到秦皇岛，再从那里装船运输到南方和世界各地。这里的生产规模和生产技术不是京西矿能比的。爸爸来到晋海工作，虽然都是煤矿的这些事情，但是学到了很多在京西矿学不到的东西。

我想对你说，我们要学习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内容，还有更多的知识，要到工作中、社会上去学习。京西矿区很大，又很小，它毕竟是个小天地。现在京西矿就要挖空了，所以，更多的人会选择走出京西矿区，你已经长大了，也要做出这样的抉择了。你走出京西矿区是必然的，但是，我们都是在京西矿区长大的，京西矿区的将来也需要我们，将来你学成之后，也许会在外面闯出自己的天地，也许会回到京西矿区。不论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赞成并尊重你的选择。我只是希望，等我从晋海退休，回到京西矿区的时候，看到的不再是煤灰满地的马路，相信到那时，我会看到干净整洁的住宅楼、宽敞的大街，还有街心公园里嬉戏的孩子。到时候你也长大了，那其中一定有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外孙子或者外孙女。

祝你努力！

爸爸

1995年5月x日

看完信，毛毛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很高兴，她对着妈妈喊道：“妈！快看，我爸给我写的信！”

妈妈正好做完饭，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信读了一遍。

“你爸说得对啊！我问你，你将来想在京西矿区工作，还是想到城里或者别的地方工作？”

“啊？这么遥远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嗯，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的高中，考大学！”

“嗯，我一定考上大学！”

“还有，我建议你把这封信给你们高老师，让他给全体同学读一读，相信大家都会有收获。”

“啊？给高老师？还给全体同学读一读？”

“没事，你不好意思，我去给高老师，明天我上中班，有时间。”

第二天下午，高老师果然对全班阅读了这封信，并让大家回去思考一下。高老师还说：“不论大家今后想走出京西矿区，还是回到京西矿区，第一步，都是好好学习，走出京西矿区去学习更多的知识。”

听了毛毛的信，和高老师的话，戴欣想了很多。

煤挖完了，矿区该怎么办？戴欣年轻的心里已经有了很大的担忧，不仅为自己、为朋友们，也为生育和哺育自己的这块土地的明天担忧。越是这样，越需要人来让她焕发生机。

再看看校园里的大槐树，从托儿所到六年级，在这树荫下读书、玩耍、乘凉，这些大槐树是自己的朋友，就像毛毛、彭楠、李子健、王浩、董艳一样，是陪伴自己童年的朋友，陪伴自己成长的朋友。

就要告别这些大槐树了，希望他们永远郁郁葱葱，继续陪伴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为他们提供阴凉，陪伴他们的读书声、欢笑声。

而戴欣和他的朋友们，总会在在九龙山下这片土地上，走出更宽阔的天地。

再见，母校。

再见，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