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百花山》的头像

《百花山》

内刊会员

散文
202403/18
分享

房檐下舞动的荆条篮

王木霞

入冬了,寒风袭来,人们穿上了冬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来抵御寒冷。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雪花纷飞、滴水成冰的日子。即便是围着头巾、身穿棉衣、外穿小棉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被寒风吹着跑。还记得放学回家,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北屋房檐下挂着的荆条篮,同样颤抖着、舞动着,成了小院里的一景,而这道风景也遍及村里各个院落,家家户户仿佛约好了似的,篮子齐刷刷飞上了房檐。

小时候,没有冰箱。各家各户生活都不富裕,细粮少、油水少,好吃的东西更稀少,只有过年才能改善一下生活,杀鸡、宰猪、置办年货。村里偶尔在年根会分点牛羊肉、驴肉什么的,足以让大人孩子高兴一阵子。而这些食物放哪儿却成了问题。放到暖屋怕坏了,放进冷屋担心猫吃耗子啃,放到屋外墙根下又怕被狗掀翻叼走。不知何时人们在房檐上打起了主意,椽子上绑上铁丝、栓个挂钩将这些平日里少有的食物装进篮子挂上去,至于是蹬梯子还是摞椅子都不重要,重要是挂上去才放心。因为肉食冷冻保存的时间长,放上一正月也没啥问题,还不怕猫狗的偷袭。有钱人家的篮子还不只一个,挂两三个也不稀奇。

我家院墙南边有棵比碗口还粗的香椿树,它如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嶙峋的躯体任凭风霜雨雪的摔打。一次,看父亲取东西费劲的样子我便突发奇想,给父亲建议:“把篮子挂到香椿树上,蹬着院墙多省事。”父亲说:“不行,猫会上树,多少东西放进去都得给叼走,还要防贼。”原来如此,挂在房檐的食物,除了易储存、防动物、还能防贼。难怪各家各户的荆条篮就都飞上了房檐。

提起荆条篮,又触碰到我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编荆条制品如篮、背篓、筐、杈子等算是那个年代山里男人特有的一项技能,荆条制品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用具,身背、肩扛、手提、臂挎都离不开它们。荆条篮比竹篮更结实、承重力更强。赭石色的荆条篮看上去也厚重,一般上了年纪、心灵手巧的父辈都会编,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父亲是名矿工,却凭着从爷爷那里学来的技艺成为村里的编制能手。我和姐姐暑假或礼拜天常与小伙伴们拿着镰刀到山上割荆条,一来可以卖钱,二来为父亲的编织提供货源。

一根根荆条在父亲粗大的手上缠来绕去,不时由内而外、又从外向内,来回穿梭,灵活的跟变戏法似的。有时半天功夫一只带着父亲汗水,散发着蒿子味的荆条篮便大功告成,一天一个背篓也不在话下。父亲时而为自己编出来的成品露出满意的笑容;时而摇头,重新拿起来在台阶上按一按、压一压。父亲的手艺好,编得快,好说话,街坊邻里自然会找上门来让父亲帮着编,而他总是爽快地答应,利用矿休时间,义务服务,乐此不疲。说来父亲真是坐得住,院子里一个板凳一坐半天,手不闲着,有时晌午饭也顾不上吃,还不时拿起不带把的镐头沿着编的缝隙敲敲、砸砸,避免松垮。编过几行后还要提起来看看总体歪不歪、宽窄等不等,就像编制艺术品一样。如他做人:正直、善良、实在,规规矩矩。

一次,我帮忙打起了下手,蹲在一旁给父亲递荆条。这时,母亲迈着小脚、端着茶缸一摇一晃从台阶上下来了,无不恬怪地说:“坐下就跟焊那儿似的,水都顾不上喝,这工歇的。”说着弯腰将茶缸放在一边。她直起身看看我说:“你在这儿干嘛,别添乱了。”临走还不忘嘱咐“别把水弄翻了”。父亲只是“嗯”了一声,眼皮都不抬,仍专注于他的作品,他将自己的勤劳与汗水编进了一个又一个的篮子、背篓里……也编进了自己的爱心与憧憬。

窗台上,一只大黄猫窜了上去,两眼盯着房檐上的篮子,喵喵叫着,怎奈望尘莫及。时间久了,只得沮丧地夹着长长的尾巴无功而返。

瑞雪丰年,鞭炮声中只见挂在房檐下负重的荆条篮,或在雪中沉思,或在风中起舞。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家家户户的冰箱取代了屋檐下挂篮子的做法,父辈们也已先后离去。一次回老家,在西屋小柜上我偶然发现了已容貌不堪的荆条篮,还未伸手触摸,已泪眼模糊。我仿佛又看到了坐在院里聚精会神编制荆条篮的父亲,听到母亲的话语,看到了荆条篮在房檐下舞动的身影,想起了那个年代和那些飘雪的日子……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