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滨
点点是我家一条黄白花的吉娃娃,体型娇小且匀称,小苹果头,品相非常好。
一般来说,吉娃娃犬是活泼好动、最爱叫的犬类,无论高兴还是惊恐,都会用叫声来表现,除去音调音阶有所不同以外,一致地会叫的令人心生厌烦。但我的点点没有这些烦躁,因为她是一只哑叭狗,无论开心与否、饥饿与否,都不会出声儿——北京城里的吉娃娃犬大多是从东北贩运过来,其中有一些小狗并不是土生土长在东北,在转运过程中为了避免这些狗狗途中发声惹事,在出生不久,通过一个声带手术,使得他们永不再出声,这样运输旅途中就又清净又安全。
每天,只要我坐在沙发上,点点都要试图跳到沙发上和我亲近地玩耍嬉戏;她会把我的脚当成假想敌,围着我的脚,左蹦右跳,做出抓捕状,因为他出不了声,光有神情和动作,而没有声音的聒噪让她更加的可爱。
小橘是一只流浪猫。
那天黄昏,我刚走进小区,就发现她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上,神态安详,目光温顺,不像其他流浪猫那样见人就躲,而是大大方方沉沉稳稳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好像在对每个路过的人都在行注目礼。我下意识的招了招手,她居然就跳下花坛走过来,待靠近我的腿边,用脸来回揉搓着,舒服地伸展着尾巴,嘴里发出撒娇一样地呢喃。我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她叫的更加甜腻轻柔,等我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就跟着我亦步亦趋地往家门口走。恰好一个邻居走过来,说这只流浪猫最近才出现在小区里,不害怕人可也不轻易接近人,一有人想靠近,她就跑:
“看来,这只猫和你有缘。”
邻居的这句话,让我感到莫名的欣慰,就又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跟我啥缘分?真是想跟我走吗?”
她叫的更开心更撒娇了。
于是,我就带着她回了家。一进门,妻就大惊小怪地埋怨我:
“猫和狗是天敌,见面就打的……等着瞧吧,点点一定容不下她……叫什么名字?”
我随口说:
“小橘。”
点点一见小橘的确惊慌失措,紧张地一下子窜跳到了沙发上,紧张兮兮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位新朋友,等到小橘想要到沙发上的时候,她赶紧溜下来,趴到餐桌地下,远远地继续打量,足足有一顿饭功夫,在确定这位新朋友对她没有任何妨害以后,才开始欢快地摇动起小尾巴,远远地表示欢迎。又过了一会儿,开始试图接近,慢慢地慢慢地撅着小屁股,匍匐着上身,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靠近。小橘的个头较大,这让点点心存余悸,一直不敢尽情靠近,却又心有不甘,急切地想努力靠近,就连妻召唤她去吃饭,都置之不理,所有注意力都在小橘身上。
小橘对点点既不惊恐也不亲近,一副视若不见的神情。任凭点点怎么友好示意,她都不予理会,自顾或闭目养神或呼呼大睡或逍遥踱步,仿佛点点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中,点点肯定地认为小橘就是家中一份子,是友非敌,于是发起了更为狂热地攻势,目的就是要和小橘交朋友:
首先,点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狗粮让给小橘。她用鼻子把盛放狗粮的小碗拱到小橘面前,左右跳动地热情相劝,仿佛在说:
“吃一点吧,吃一点啊,好吃极了。”
小橘逼着眼睛,端坐在那里,理都不理点点,对狗粮也表现出没有丝毫的兴趣。点点还不知趣,继续跳跃献媚,小橘一走了之,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我身边,撒娇地吟唤几声,意思是要吃专属自己的猫粮;
因为小橘的到来,我专门又买来一只猫窝,这让点点很不高兴,她对着猫窝连咬带拽,好一气发泄,最后干脆把窝叼到了厨房的垃圾桶旁边,用意明确:
赶紧扔掉!
然后,点点把自己的窝咬拽到小橘面前,请人家入住。可小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睡在沙发上,也不去睡点点的窝。这让点点非常不理解,在沙发下面一圈圈打转,不时伸出小爪子扒在沙发沿上,很不解很伤心地观望睡梦中的小橘。天天如此。一直到了第四天晚上,小橘似乎不耐烦了点点的殷勤,还真的就舒舒服服地趴到点点的窝里,美美地大睡起来,鼾声四起。而点点则终于心满意足地蜷缩在窝旁边的地板上,很惬意地睡去;
白天,点点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弄到小橘面前,挨个叼着这些玩具上蹿下跳左蹦又跳,试图唤起小橘的关注度,遗憾的是小橘屁股底下有黄金稳坐钓鱼台,又好像东宫老太后垂帘听政一般,轻易不开金口,更轻易不表态,任凭点点折腾也不为之所动;
小橘养尊处优的神态似乎是在冥想遥远的往事,也似乎是在尽情享受现在的生活,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荒废,有时候实在被点点骚扰烦了,才不甘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睨几眼点点,眼神庄重而威严,一脸地不屑,像极了东宫太后在听最讨厌的臣子上奏国事,就差一句:
“推出去,斩!”
所有的示好都被无情驳回,让点点极度伤心和失落,有那么几天时间都不再那么欢快,一味只趴在沙发上,远远的观望着小橘,她大概很不理解:
为什么我的热脸碰到了冷屁股呢?
不理解归不理解,这种局面仅又过了三天,点点重新打了鸡血一般,发起了新一轮的热情攻势。
这一次,点点不再顾及小橘任何的排斥,只是兀自表示友好和爱意:食物一定要放到小菊的面前,不吃也放;玩具也全部堆放在小橘面前,不玩也放;
偶尔,小橘也对点点的热情也给予回应,那应该是她觉得无聊,真心想找个玩伴的时候。她会主动靠近点点,拿小爪子触碰一下点点的脑袋——这会让点点幸福地眩晕,倒地打滚;还有一次,是她想吃点点嘴边那喷香的肉骨头,她一主动示好,点点马上就会把骨头让了出来,自己走到一边,馋的不停地伸舌头舔小鼻子;等到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小橘马上抽身而去,任凭点点再怎么搭讪,又恢复如初,兀自端坐着闭目养神,或者满足地舔毛。然后,等到再有所需求的时候,才又开始故技重施地去应付点点,等愿望达成,马上再恢复常态;
妻笑说:
“这个橘猫不厚道。”
可点点似乎毫不介意,不厌烦不生气,一如既往地热情似火。
妻有些生气,抱过小橘,指着她的额头,循循善诱地上课:
“点点才是家里的主人,你们应该和谐友好,你更应该真心对待点点的友谊。知道吗?这种不求回报的友谊很珍贵,知道吗?”
白说。
小橘应该不懂这种友谊的珍贵,对我们的劝解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我说,小橘在做流浪猫的时候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深刻伤害,所以才养成了这种毫无同理心,也不会再考虑别人的感受。
妻表示认同。
小橘对点点不感兴趣,对小区里的动静倒是洞若观火,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跳上窗台往外观望,而且在窗台上一待就是半天。点点上不去窗台,只能坐在下面仰脸等待,表现出了极度的伤心和难过,坐累了,就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橘的一举一动。
妻说,点点之所以想和小橘交朋友,是因为她自己有过被流浪被抛弃的经历,所以感同身受,很想和小橘分享一下相同的过往。
我不置可否。
有些时候,看见点点被小橘冷落后一副落寞难过的表情,我们就上前试图表示安慰。点点在我们的抚慰下,抬头注视着我们,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仿佛在说: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意会不可言传。
生活中好像很多这样的不对等。只有面对和承受。
一个多月过去了,小菊和点点的状况没有任何进展,天天都在上演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闹剧。
同事听说我捡了一只流浪猫,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也非常渴望拥有这只猫。我回家告诉妻子,妻子表示同意,说,两个玩物在家真的是无暇顾及。于是,我们决定把小橘连同食物以及用品一起转送。
点点大概听懂了我们的交谈,马上表示出了愤怒:不停地地围着茶几奔跑,跑累了就在我面前蹦来蹦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很大,吐着舌头,虽然叫不出声来,但是能看出很愤怒;紧接着,她就跑去对小橘表示友好,当天晚上,就又睡在了小橘的窝旁。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把小橘往车上抱,点点上蹿下跳,恋恋不舍,最后,干脆用嘴叼着小橘的尾巴梢,死活不松口,咬的小橘喵喵乱叫,几次想返身去攻击点点,多亏了妻把点点抱住,我才得以脱身。
到了单位,接到妻打来的电话:
“……点点太难过了,在各个房间找来找去地跑了不下十趟,现在趴在小橘的窝里,一动不动,给她最爱吃的肉干都不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