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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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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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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朝鲜冷面(外一篇)

毛守奎

       退休了,有了大把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我便到处逛逛,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其实在内心深处还隐藏着另一层悸动:向往不同地方的风味美食。

于是,在这个热的出奇的夏天,我从热的烫脚的宁夏沙坡头吃罢烤全羊一回来,便萌生了到北国江城吉林去感受夏日的凉爽,到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吃一碗我心心念念的朝鲜冷面。

一想到朝鲜冷面,我立马浑身凉爽,仿佛置身于这个闷热的夏天之外,心便沉浸在那碗酸甜辣鲜的美味之中……

那还是在40年前,我一个农村娃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要到一个过去未曾听说过的东北边城上学。那时候,火车慢极了,我在车上挤了17个小时,拖着已经站麻木了的双脚,才踏上首都北京的站台。从这里启程,继续换车,吭哧吭哧,一路缓慢向北。不记得过了多久,火车在牡丹江歇下了脚,要再次换乘更加缓慢的慢车。九月底的天气,牡丹江的夜晚已是冷风嗖嗖,穿着单衣单裤的我,浑身瑟瑟发抖,再加之从家带的馍,已是冰冰凉、硬邦邦,所以腹中空空,更觉得寒冷难耐。

在换车的空档,我踱进车站一家饭馆,看到有许多人穿着棉大衣,低头呼噜呼噜地吃着一大碗面条。在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妈妈做的手擀面,每天晚上一大碗,这是我们的正餐。热乎乎的,带着妈妈的味道,一碗下肚,浑身舒贴。

于是,我哆哆嗦嗦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钱,买了一碗大家都在吃的面。当我手捧着那碗面的时候,心里就开始犯嘀咕:这碗咋不烫手呢?碗里咋不冒热气呢?等找到座位坐下,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里时,那一刹那,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目不错珠地盯着面条,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再细看碗里,似乎还有冰碴子,这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在我以往有限的认知里,只有妈妈做的手擀面,除了夏天偶尔的凉面,大多数时候都是热气腾腾的热汤面。再看看周围的人,人家都吃得津津有味,没有见过世面的我,即便心里愤愤,也不敢造次,哪怕是问一句,我的面条咋是凉的?

邻座一位漂亮姐姐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笑意盈盈地说:“第一次来东北吧?这是朝鲜冷面,就是冰凉的,吃的就是它的凉爽劲儿。”尽管身子已经冷透了,但我的脸还是囧的通红。

从那以后,初始的尴尬,变成了变本加厉的深爱。朝鲜冷面的酸甜辣鲜,以及它那摄人魂魄的冷面汤,已经牢牢地攫住了我的心。每到周末,我常常会吃一碗冷面解馋。参加工作以后,只要看到冷面馆,不管春夏秋冬,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进去尝一碗,但往往失望,因为心中已经有了正宗的标杆,它该有的滋味已经刻在我的心里。

正宗的朝鲜冷面,多是荞面面条,当然也有其它面做的。除了劲道的面条外,还有切成薄片的牛肉、劈开的煮鸡蛋、梨片(也有放苹果片、西红柿片的)、辣白菜、黄瓜丝、辣椒油、醋、炒熟的白芝麻,重要的是灵魂神汤,就是冰镇的也许还带着冰碴子的冷面汤,据说是用牛肉和鸡肉熬制而成,也有用狗肉的。先喝一口汤,凉凉的、甜甜的、酸酸的、辣辣的、鲜鲜的,暗裹着深沉的肉香,一旦入口,味蕾便会欢呼雀跃,一经入喉,它便绑架了我的胃,俘获了我的心,从此,我便臣服于它,朝鲜冷面也就成了我喜爱的美食之一。

意念一动,马上行动,高铁风驰电掣,我惬意地坐在舒适的座上,一杯茶,半本书,打个盹儿,任思绪飞一会……

待收回思绪,我已经稳稳地跨过了松花江,来到了延边,吃上了正宗的朝鲜冷面。

这是一家正宗的朝鲜族风味餐厅,来几样正宗的朝鲜菜,压轴的是一碗朝鲜冷面和当地的啤酒冰川9号。点当地的啤酒也是我的习惯,吃正宗的当地风味,必配正宗的当地酒。盛冷面的是像盆一样大的碗,足见店家的厚道。面上边有大片的酱牛肉、颜色鲜红的辣白菜,还有沙瓤的红艳艳的西瓜块,这是创新吧,应季的西瓜代替了不应季的梨,符合中医健康饮食的要求,我喜欢。密密麻麻地撒了一层炒熟了的白芝麻,鸡蛋被围在中间,像是美妙的夜空,月亮婀娜,繁星闪烁。

林语堂说:“人生必有痴,必有偏好癖嗜。没有癖嗜的人,大半靠不住。而且就变为索然无味的不知趣的一个人了。”首先须识趣,继之有趣,然后才成痴、成癖,专注而有所成就。别人我不敢枉论,以前我确实是一个“索然无味的不知趣的一个人。”只知道埋头工作。自从遇见诗人马淑琴老师和画家杨德才老师,“要做一个有趣的人。”他们的教诲,才使我慢慢地学着改变自己。本职工作之外,跑马拉松、学写作、旅游、品尝美食,渐渐地,我发现了人生的美好。

每到一个地方,除了观光之外,我必定要寻寻觅觅,找到最能代表当地风味的吃食,哪怕是街边最不起眼的小店。

美食,其实早就是一种文化的代表和象征。品尝当地的美食,了解美食背后的故事,探究美食中所沉淀的文化精华,便可获得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营养,从而滋养我们的美感和趣味,脱离“索然无味”,成为一个有趣的人,就像被文学耽误了的美食家、抒情的人道主义者汪曾祺那样。

美食是有灵性的,是有生命的,我们不能只是狼吞虎咽地把它仅仅当做充饥的东西,那是浪费。要礼遇它,与它对视,与它交流,要学会欣赏它,听它讲它的故事,然后才是慢慢品尝,细细体味,那你的收获就绝不仅仅是一餐饭、一碗面那么简单。

我仔细地端详着这碗我期待中的冷面,从心里往外涌出一股澎湃的敬意,闭着眼睛,先缓缓嘬一口灵魂面汤,只觉得那汤汁带着饱满的味道,雄赳赳地冲过咽喉,直奔已经张开双臂欢迎它的胃囊,闪电般,一股幸福的感觉传遍全身……


母亲住院侧记

母亲住院了,因为咯血。

80多岁的母亲,患有老慢支,常年咳喘。偶尔会痰中带血,在家吃点父亲的“神药”,也就是从菜园子四周挖的“刺节苗”(学名是刺蓟),整苗熬水喝,每次都很灵。父亲说,这是他从古医书上得来的秘方,具有很好的止血功效。母亲相信父亲,在家里还备有许多晒干的“刺节苗”,以备冬天之需。

这次出血比较猛,母亲说咯了几大口,当时把她吓坏了,于是赶紧给我弟弟打电话。弟弟是个大孝子,听说母亲咯血,撂下手头的工作,飞一样地赶回家,立即把母亲送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条件还不错,从头到脚给母亲做了全面检查,抗炎、止血、吸氧,该有的手段全面总动员。母亲以她特有的人格魅力,和医生护士处的十分融洽,也换来了医生护士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母亲是个老病号,人常说“久病成良医”,母亲知道关注结果。第一天咯血,第二天咯血,第三天还在咯血,她老人家精准计算着每天的咯血量。尽管咯血量并不大,但咯血不止,还是让母亲非常紧张,原本以为到了医院,一切交给大夫就没事了,可如今的状况,使母亲更加不安。越是紧张,似乎治疗效果越不佳,这回该大夫着急了,医院仅有的几种止血药,联起手来,全灌进了母亲的体内,医院最高级别的抗生素,也被派到了抗炎第一线……

“哥,妈妈住院了,咯血,本来不想告诉你,可现在大夫让转院,怎么办?”

还在美国的我,顿时也蒙了。怎么办?作为医生,我是家里的主心骨,知道母亲的身体状况,马上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面紧急预定回国的机票,一面立即与国内的呼吸专家朋友们联系,讨要“良方”。

“老人家患有老慢支、肺心病、肺气肿、支气管扩张,出血应该是炎症侵袭扩张的支气管血管所致,治疗方法明确,抗炎、止血。大量出血可以考虑支气管镜局部凝血,但考虑是弥漫性出血,支气管镜似乎发挥不了作用。目前抗生素和止血药都用到了极致,出血量不大,要高度注意防范出现血栓的风险……”

专家们给出了专业意见,转院似乎意义不大,只有继续麻烦县医院的同行们费心。

医生护士们一反平时对母亲笑嘻嘻的常态,一脸严肃地巡查,这让本来就敏感的母亲,心里面感到了害怕:“害了一辈子病,这次难道真的过不去了?”母亲心里泛起了嘀咕,也开始担心那最坏的结果。

其实,紧张的不只是母亲,陪床的弟弟更是提心吊胆,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母亲,担心……;医生同样紧张,面对母亲这样的特殊病人,他束手无策,这是责任心在叩问。

当医生发现母亲的血氧饱和度只有60%-70%时,着实吓坏了。“吸氧!吸氧!吸氧!加大流量!不能停!当母亲感觉吸氧管刺激不舒服,自己把吸氧管拿下时,医生一个健步冲过去,迅速把吸氧管给母亲重新戴上。

医生频繁找弟弟谈话,警告弟弟:“你母亲是呼衰,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赶紧转院”,言外之意明明白白。

“哥,什么是呼衰?”弟弟颤抖着声音,怯怯地问我。

我知道母亲的情况,一辈子咳喘,肺功能极差,这也造就了她对缺氧极高的耐受能力。只要咳嗽一阵子,她就会口唇发紫,浑身乏力。过去,她会蹲在地上,好一阵子才能缓过劲来。后来,我们在家里给母亲安装了制氧机,只要感觉没劲儿,或者咳嗽过后,她都会立即吸一会儿氧,便会明显好转,感觉舒服许多。

母亲确实是个特例,这在医学上如何解释,我们不得而知,吓着医生,让人家紧张,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是一个极易受情绪影响的人,作为一个从小就咳喘,年轻时就因肺心病而躺不平,后来还是得益于舅父几次将母亲接到北京调养,再加之后来生活条件的改善,孩子们的孝顺,孙辈们的争气出息,这都成了母亲顽强生命力的养分,正如舅父所说,“你母亲就靠好心情活着。”这也许是医学史上的奇迹,生命力的奇迹,不管怎样,这是我们的福气。

考虑到已经出血很少,而住院又不得不按照医嘱大量输入止血药,鉴于对种种风险的担心,再加之母亲的高度紧张和恐惧,我们决定接母亲出院回家。

我们求医生撒了一个善意的谎,查房时告诉母亲已经好了,可以出院啦。

听了医生的话,母亲的心放下了,紧张的心绪平复了,当天真的没再咯血。我知道这是心情使然,病情只是得以缓解。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我和家人像对待国宝一样看护着母亲,吃药、吸氧,为老人家变着花样做各种她喜欢吃的食物。母亲和父亲像小孩一样,跟在我们的屁股后面转来转去,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甜蜜的笑容。

我和弟弟相视一笑,我们的家还在。每次从外边回来,我们总会大声地学着儿时的样子喊一声:“爸、妈,我回来啦。”

听见喊叫声,父母就会起身往门口走,去迎我们。那快活的神情,极像儿时的我们,一听见父母回来,总是一下子冲到门口,扑进父母的怀抱……

拥抱着父母,我安慰他们:“无论是医疗条件,还是生活条件,现在都有了巨大的改善,长命百岁不再是梦想。”

“以后呀,要是活不到100岁,可是要写检查的哟!”我开着玩笑。母亲一脸委屈地说道:“妈妈不会写检查咋办?”我一板一眼地答道:“那没有办法,您只有好好地活着。”我们一家人相拥着开心地笑作一团。

时光倒转,就像回到了幸福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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