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尕思得，恩施小满要得！

　    李志娟

从恩施旅游回来，常有小伙伴问我，那深山老林有什么好玩的？我笑而不答，拿出手机，让她们欣赏我的随手拍：大峡谷一炷香、地心谷、百里清江画廊、梭布亚石林、屏山、女儿城......还有琳琅满目的各色美食，怎么样？明天就去吧！嘿，还真是名不虚传，怪不得恩施这么火。哎，敬酒的这个黑胖子是谁家姐夫啊？姐夫？姐夫都扔家里啦！这位呀，是我们的导游兼司机满师傅。人特别实诚，导游界里的恐龙......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话呀？什么话（画），壁上挂。我就给你们说说满师傅吧！

我们是5月中旬去的恩施，一行五人，都是原单位的老同事，四位已经退休，剩下的我也快拿退休金了，我们“封”退休的工会主席老李为团长。从北京到恩施全程有1500多公里，我们坐的是高铁，时速130多公里，一路穿云巅钻隧道，平稳行驶了将近15小时，路上一半是清醒聊天，一半是囫囵睡觉，“逃离家园”的兴奋劲还没过，早上8点多就到了恩施——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它是湖北省唯一的自治州。恩施站不大，出了站台，一眼就能看见连绵起伏的青山，天空如湖水般清澈湛蓝，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真不愧是康养之都！下车的大多是拖着旅游箱、背着双肩包的旅游团，北京人还挺多，尤其是老年团。车站前的小广场上，导游们高举着小旗，拿着花名册核对着围拢过来的游客，哎——你们发现没有，这各式各样的导游旗最能体现出万众创新来——好好，言归正传。迎接我们的就是满师傅，既没拿小旗也没有花名册，他正靠在一辆银灰色7座suv的车门上抽着烟，团长和他一招手就算接上头了。都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我印象中的湖北人，应该是短小精悍，身手敏捷，再看看满师傅，40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多点，长得却圆圆乎乎：圆圆的大脑袋、圆圆的大眼睛、皮带托着圆圆的大肚子，他皮肤黑黑的，还穿着黑色的圆领衫，黑色七分裤，脚蹬一双青布老头鞋，怎么看也不像个导游啊。如果他腋下夹个黑皮包，脖子上套根金链子，胳膊上再纹两条过江龙，那就活脱脱的是个土豪、社会大哥呀。不过，他的神态看上去却挺实在，不大爱说话，甚至有些腼腆，我们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话虽然少可手脚挺麻利，一转眼5个旅行箱就被他妥妥地安置在后备箱里，开始我们还担心车小放不下呢，他倒是敏于行而讷于言了。

在火车上我们都吃过了早饭，按行程直接就去了地心谷。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五个人得三台戏。一路上叽叽喳喳，真是入山问樵，入海问渔，接着问东又问西，满师傅挠着大脑袋不知先回答谁的好。车在盘山路上开了近两个小时，除了白云飘过天空，飞鸟掠过树林，就只有零星的车辆疾驰而过了。到了地心谷，满师傅买了票，把我们送到景点门口，团长说，地心谷全长将近十二里，满师傅跟我们一块去吧？他搓着两只胖乎乎的大手说：“我们这都是高山深谷，也没啥可讲的，跟着人群走就好，两个小时也就出来了，我就不陪你们进景区了......再说我也没有导游证，我在出口等你们，咱早点吃晚饭。”他说完，就从后备箱里提了出一袋子乳黄瓜、圣女果、面包给团长。你们听听，哪个导游会这么说话呀？其实，游览自然景观，导游一般都不随团走，这个大家都知道，可他没有导游证，也主动跟我们“交代”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报的是“黑旅游团”？心里有点犯嘀咕，团长连忙解释，“咱报这个团，是我婆家一个表姐推荐的。去年表姐一家人去恩施，也是经朋友的朋友推荐的，那个朋友就是满师傅的老乡，他们玩得特别好，正好咱们要来这，就向我推荐他，行程表、收费大家都看过了，也挺满意的我就报了。可我没问过导游证的事呀。反正我只交了一个人的团费，算是定金。”“没事没事，咱北京大妈怕谁呀？再说，还有表姐背书呢，有没有导游证又怎样？我看他挺实在的，你看行程表里今天不管午餐，满师傅还给咱们预备了一兜子吃的呢。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地心里看古河古道吧！”

随着三三两两的游人进了地心谷，我们就像穿越到了原始世界，虽然没有恐龙巨兽，但那亿万斯年的高山峭壁、蜿蜒河谷、薜荔树木、滴水岩洞，仿佛还留着建始猿人与大自然拼搏的痕迹，细雨湿衣看不见的空气里弥漫着神秘莫测的气息。我们这些胜日寻芳、亦步亦趋的游客，也只会不断地赞叹着幽、险、奇、秀的地心景观。游人们摆出各式pose ，相机、手机咔咔作响，喜欢摄影的团友们还拍到了佛光。什么是佛光？嗯，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还是请你们亲自去尝一尝。等我们出了地心谷，远远就看见满师傅瞪着一双圆眼睛正在人群里搜寻我们呢。一看表，不知不觉我们居然玩了四个多小时，都忘了饥渴。上了车，我们还意犹未尽，叽叽呱呱，好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风景似的。满师傅只是憨笑，大概觉得我们是从毛里坦尼亚来的吧。半路上下起了小雨，远山迷蒙，山鸟穿过雨雾，略感凉意。回到恩施县城，进了饭店，包间里已摆上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美食，山药炖排骨、土豆炖牛肉、黄豆炖猪蹄，四五个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扑鼻的香气，还有腊肉炒青笋、松蘑炒肉片、青椒肉丝，当然也少不了烤得焦黄的恩施小土豆，还有一瓷盆黄澄澄的苞谷饭。“好香啊！”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大家纷纷落座，忽然发现桌上还有两杯琥珀似的液体，团长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旋即转身吐掉，“是酒！”脸上已是红霞一片，满师傅挠了挠大脑袋，面露尴尬，“我想让你们尝尝自己家酿的苞谷酒！”我忙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刚入口时感觉香味醇厚，还挺好喝，可到了嗓子眼立刻就觉得热辣辣的，一问满师傅才知道这酒50多度！等进了肠胃又感觉很熨帖、“巴适得很”。于是，我这个不会喝酒的连夸苞谷酒好喝，“姐妹们尝一尝吧，看了美景，又有美食，也得喝点美酒啊！”满师傅见状咧嘴笑起来，忙不迭地将两杯苞谷酒匀在几个杯子里，一一端到每人面前，连说：“下雨天，喝一点，喝一点！”禁不住诱惑，大家开始小口抿酒，大口吃菜。“你们尝尝可口不？没敢多放辣椒，我们这爱吃酸辣的。”“可口！好吃！”嗨，就跟你说一句，我这个人从来不吃炒菜里的猪肉，那天都连吃了好几片，青菜也是那么清新爽口，那真是小时候的味道。不吃晚饭的养生达人们，不仅干掉了一桌子菜，还吃完了一盆子苞谷饭，苞谷酒不知不觉也喝光了，酒足饭也饱，哎呀，很久没有这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了。满师傅没怎么吃，净招呼我们了。回民宿的路上，我们都昏昏欲睡，团长呓语道：“小满啊，苞谷酒真好喝！”以后当然不敢再喝了，行程还是挺紧的。不对，最后一晚，我们在女儿城还喝了“摔碗酒”，真啪啪地摔酒碗！看看，我手机里存着视频呢。

第二天早晨，上车第一件事就是“小满，微信里收一下团费啊！”第二件事就是“声讨”：“小满，昨晚我们都喝多了！”“小满，肉食太多了！”“是啊小满，我昨晚红肉超标了！”听着大家口不对心的“嗔怪”，我心想：怎么的，还怀念“四菜一汤，米饭管装，如果不够，大口喝汤”的团餐吗？小满转着方向盘，嘿嘿地笑了，“今晚咱们去宣恩吃烤活鱼！”

你知道小满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肯定猜不着，每天都是上顿筷子还没撂下，他就问下一顿“你们想吃啥？”摸摸鼓起来的将军肚，“吃什么呢？只要是我们没吃过的就行！”小满挠挠大脑袋，眨巴着圆眼睛，大概没听过这么不靠谱的“吃什么”。于是，每天早上，他就开着那辆银灰色的suv 带我们去不同的早餐点，“想吃啥，自己点，我结账。”嘿，言简意赅！腊肉包子、酱香饼、栗子饼、油粑粑、热干面、各色米线......早餐居然还有饺子呢，油条、豆浆就算了吧，当地小吃必须尝一尝。只是眼大肚子小，只好各点一小份，五个人分着品尝，最好吃的是梅菜烤饼，薄、脆、咸、香，这味道遥远而又亲切，走到哪，都有家的味道啊。小满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吃着一碗飘着红油的米线，看着我们你一口她一嘴地品尝各色面饼，不时笑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正餐就更不用提了，每顿都很丰盛，肉香扑鼻，时蔬新鲜，这样有滋有味的饭菜真是让人胃口大开，当然，也很久没有这么爬山涉水、一天两万步了。留心看看，团餐顿顿都超标啊，最后一天还免费送了我们一个景点的门票，每个人90元呢。有好几次，我都产生了错觉，觉得小满像是在招待远方来的亲朋好友，又一想，我们是交了团费的游客，他是导游兼司机。但这个导游没有一句华丽动听的导游词，进了景区我们便自由自在天马行空，而他负责后勤保障，提前购票、订餐、订旅馆，从来也不催促，不管玩得多晚，我们也不担心赶不上车，他总是在景区门口耐心地等着我们，最爱说的一句话除了“你们想吃什么”就是“不着急呦。”我暗自疑惑，表姐得有多大的面子啊，她的朋友的朋友又是谁呢，话说回来，我们不过是几个没啥用的退休大妈——请原谅我的未能免俗，因为我们沉溺在一个越来越现实的社会里，是否“有用”是许多人交友、为人处事的准则。团长为我解惑，“咱们是精品小团，玩到什么时候当然得听咱们的，你呀，少见多怪。吃的吗，四线小城市物价低嘛。”不过挑剔的团长倒也承认，小满对我们确实是真心实意。后来熟络了，才知道小满是个退伍兵，就是恩施本地人，年轻时开过公司也开过饭馆，折腾来折腾去，却都没啥大起色。几年前又生了一场大病，肺功能未能康复，就踏下心来带着老婆孩子在鹤峰县城安了家，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这几年正赶上恩施大峡谷成了网红打卡地，连带着也盘活了周边产业。见到商机，他又拿出全部积蓄开了一家民宿，一家人从4月初忙到10月底。生意怎么样呢？小满嘿嘿笑了，挠了挠圆乎乎的大脑袋“生意还行吧，小满哩。儿子上了高中，女儿大学毕了业，留在了北京打工，只有春节才回来几天。”说到女儿，小满神情有些落寞。原来表姐、朋友、女儿，都由一根从恩施到北京的线牵着呢！

返京时，小满送我们上了火车，表姐朋友的朋友还托他送给我们每人一袋黄澄澄的苞谷碴。在飞驰的动车上，我们收到了小满的微信“没招待好你们，祝你们一路顺风，欢迎再来恩施！”我回他“直尕思得，恩施小满要得！”底下是团友们一连串的爱心、感谢、鲜花，希望他来北京看女儿时让我们进一下地主之谊。这个黑胖子给我留下的印象比那奇绝秀美的山河还要深刻。高山常在，绿水长流，祝愿小满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怎么样，你们去不去找小满？我有他的微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