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光
一
一大早,我刚出了家门正要开车去上班,我手机熟悉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赶忙从衣兜里掏出来一看,是强子打来的,我就接了。他在电话里兴奋地约我今天晚上一起坐坐,说有件高兴的事儿要告诉我。心急的我连忙追问:“你小子现在电话里告诉我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就得晚上喝酒时再说,现在只能告诉你,对我是天大的好事。”强子有些得意。
“跟我卖关子?”我心里像被猫爪抓得痒痒地说。
“嘿嘿,那你就给自己点想象的空间,再说我也想老大你了,晚上六点‘晓月居’见。”
从小到现在一路走来和我还彼此联系的朋友没几个,大多数不同时段的同学、年龄相仿的乡亲邻里,见面就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强子却不同。我们是在京西老家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儿。他比我小一岁,上小学时我们在一个班里学习,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在村街上玩打沙包、捉迷藏和跳房子的游戏,彼此熟知的就像一个人。刚上五年级的时候,他母亲的单位在市里西二环路里分了一间半平房,他家搬了家,他就转学到了市里的学校念书。强子经常回老家看望他奶奶,每次回来都来找我玩,有时他还住在我家,我们俩挤在一张床上聊到半夜。这么多年一路走来,他的喜怒哀乐都要向我倾诉,我们无话不谈,互相分享着快乐,又相互分担着痛苦。多数时都是我帮他出谋划策……哎,谁让他管我叫老大呢。后来,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娶妻生子,可强子却一直单着好多年,直到他四十五岁时才和一个比他小七岁的杭州姑娘领了证。更没想到多年后,强子把市里属于他的房子卖了,又辗转搬回了老家的院子居住,他把原来的老房子都翻盖一新。为了尽量不彼此打扰各自的生活,强子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不过,他如果有了自己认为非说不可的事情时,还是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和强子都学会了喝酒。酒是个好东西,只要能控制好量,它可以烘托气氛、增进彼此间感情,它很容易让你敞开心扉,放松愉悦。“人之间的感情上,酒是越喝越厚,赌是越赌越薄。”我对这句俗话深信不疑。慢慢地,我和强子再在一起聊天相聚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在饭桌上喝着酒的。
晚六点我准时到的“晓月居”,强子已经在那儿占好桌儿等着我了。“晓月居”餐馆不是很大,在城镇的繁华地段,紧邻着大马路,东边不远处就是永定河。这里的菜肴很有特色:白水羊头、烤羊腿、精品宫保鸡丁、豆腐煲、猪肉炖粉条……既好吃又实惠,不少回头客都相约这里聚餐。
强子见我来了,伸手招呼着:“老大,快坐,我点了两个菜,你再点两个。”
我们餐桌子的正中间放着一瓶青花汾酒30年,“行呀!强子,这么奢侈。”一看见好酒,心情立马愉悦起来。
“心里真的高兴,又和老大好久没见了,我当然得整瓶好酒了。”
我听了,心里一热,“你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什么好事?!让我也分享一下快乐!”
“安佳梅——我媳妇……终于怀孕了!”强子仍是掩不住内心的兴奋。
“真的!这我倒是没想到,恭喜了,你小子终于修成正果了,那今天咱俩还真得好好喝点。”我从内心替强子高兴。
“当然,当然。”强子说着眉宇间竟有些惭愧,“孩子的事一直到现在才有,折腾了两三年,还是去北医三院做的人工受孕,哎!谁也别怨,全赖我。”
我点点头说:“年轻时你总是无拘无束地瞎玩、瞎闹,劝你多少次来点正经的,你就是不听。”
“那时还是太年轻,哪儿想得了那么多,以前的事不说了。”接着强子还是嘟囔了一句,“哎,我第一个孩子要是真要了,现在也20好几了,没准都快给我生孙子了。”说话间,强子一脸的忏悔。
这时饭馆里的顾客多起来,男女老少,我们点的菜也上来了,“今天不说这了,很快你就当爹了,咱们是冲着高兴的事来喝酒的。”我赶紧打圆场。“没错!”强子于是往我们的杯里都满上酒,我们相碰了一下后就深深地喝了一口,一下就沉浸在了汾酒那馥郁的清香回味中……
二
人活着就得要生活,生活就得根据个人的境遇与实际情况追求每个人心中不同的幸福。有钱人不一定幸福,没钱人也不一定不幸福,就看他心中的夙愿与情感慰藉是否得到满足与实现。别看强子45岁才领证,但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自己的幸福一直在努力寻找着生活中的另一半,我想还是有必要告诉大家一下强子的成长经历。
强子小学、初中时学习成绩很一般,初三毕业没考上普通高中,那时全国范围内职业高中正如火如荼,强子就高高兴兴地考上了石景山区的一所职业高中。强子人长得周正,皮肤也白,眼睛在男同胞里算大的,市里上初中期间,虽然他学习成绩不优秀,但也没少有女同学对他有好感,青春年少,懵懂的强子情窦未开,哪里懂得这些。强子上职高期间认识了同级不同班的女孩王祎,强子终于长大成了青年,王祎也就成了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王祎我见过两次,在他们正热恋的时候,每到周末的时候强子就带着王祎可北京的这儿去那儿逛的,公园、商业街、小吃街、有名的胡同……也曾带着她到我家来过两次。在我家他们倒是一点不见外,还当着我的面搂抱、热吻。“上职高真的那么闲吗?”每每看到他们无忧无虑、轻松快活的时候,我就羡慕的要死,我可是每天都被重点高中大量的学业任务压得喘不过气。“嗨,职高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呗!学点一技之长,将来毕业找个活儿干就行了。”强子一脸的轻松。我觉得王祎是一个挺不错的女孩,长得虽然不很出众,但稳稳重重,她身上还能看出有那么一点朴实的味道,关键是她对强子一心一意呀!在我的经历和所见所闻中,男女学生越早异性交往谈朋友,能走到最后“修成正果”的绝对是凤毛麟角。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心理和生理的不断成熟,早恋男女成功结合的概率也会越来越大。强子和王祎也是交往了三年后,随着他们职高的毕业还是终究分手了。
盛夏的一天傍晚,强子回到京西约我出来,在永定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我俩坐在大青石上,望着缓缓东流的清清绿绿的河水,强子把他和王祎的事一股脑和我说了。
“那姑娘挺不错的,为啥不处了?”我试图劝强子。
“我也没说她不好,只是感觉她太拧了,我们有缘没分,真的不合适。”强子有些无奈。
“女孩子为点事都会要自己的脸面与尊严,其实内心很脆弱,只是面子上硬撑着,你就不会让着她点?”我边说着边随手捡起一颗鹅卵石用力地掷向河中,“扑通”一声溅起了一朵白色的水花,瞬间消失了。
“不是没让着她?一次一次的,我嫌烦了,她要面子,我也得要尊严呀!”强子语气坚定地说。
“哎!”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跟王祎上过床没?”
“那还用说,她还为我打掉过一个孩子。”强子说这话时没一点遮遮掩掩。
我一脸蒙圈,“你们才多大?就来真的!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人家。”强子听了,满不在乎地说:“感情的事是相互的,你不懂,没有谁对不起谁。”我不再说什么了,只静静地望着河中鱼儿吐着水泡儿在水面上泛着圈圈涟漪。
那年七月,我也从市重点高中毕业,顺利地考上了一所北京本地的大学。我上的大学在市里的学院路,回趟家得两个小时,我平素住校,只有周末时才不定期回家。我和强子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我有好一阵子也没和他联系,不知怎么,自己现阶段从心里就是不想理他。
那天傍晚,我吃完饭正在宿舍听歌,是正流行的伍思凯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强子竟突然“当当”敲门闯了进来,使我非常惊讶。“进了你们学校后打听了好半天才找到你,没啥事,就是想你了。”是呀,我们俩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是脸上却没怎么表现。“咱们出去走走吧!”强子有些恳求地望着我。我换了件衣服。西方的天空已是晚霞满天,紫红色的光弥漫着,把我们的脸颊映得朦胧温润,显得有些不真实。我们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强子鼓起勇气说:“我知道,我和王祎的事,你对我有些不满,可感情的事,老大你真没有我懂,一个巴掌拍不响呀!”我点点头,“不说这了,说说你的近况吧。”我有些释然了。
强子职高毕业后就到了一家合资的服装公司上班了,巧的是这家服装公司就挨着我们大学的北面。几天后的傍晚,强子又带着一个女孩来找我,“她是秀儿,家是延庆的,我同事。”我心里立刻就明白这肯定是他现任女朋友,带来是要让我把把关。秀儿和王祎是两个风格的女孩,瘦瘦的,梳着三齐头,说话娇滴滴的。那咱不能给哥们儿掉链子呀,于是我说:“你们吃晚饭了吗?我请你俩。”女孩腼腆地不说话。强子跟我可不客气,“还真没吃呢。”为了面儿,我们没去学校的学生食堂,我在校园里北面的小饭馆请他们吃了顿便饭。虽然只花了三十多块钱,可在那个年代,那可是我一个礼拜的伙食费呀!
后来,我就没再见过秀儿,也知道强子因嫌那份工作的工资低,他没干几个月就从那家服装公司辞职了,我也再没听他说起过秀儿。
三
我和强子都按照各自的生活轨迹生活着,因为离着远,我们联系的时候不多,不过,我结婚时毫不犹豫地请了他。强子那时正给市里一家私人公司开车,他还是一如既往,上班、挣钱、消费,他攒不住钱,吃喝玩乐上从来不委屈自己。那时我还住在老家,结婚也是在老家自家的院子里办的喜事。亲朋、乡邻、同学、小伴,各司其职地忙开了:搭棚、垒灶、摆桌、摆凳、迎来、送往;大厨小工们则洗的洗、切的切、炸的炸、蒸的蒸、煮的煮,用心准备着婚宴酒席菜肴;在知客一声清脆的吆喝声下,流水席开始,客人端坐后,端托盘的人穿梭席间,荤素凉热的丰富菜肴随即摆上桌,宾客于是推杯换盏、谈笑欢颜,热热闹闹的气氛充盈着我家整个院落。
两天正日子的头天晚上,强子开着一辆丰田海狮来我家了,帮着我跑前跑后地接送人,饭都没怎么正经吃,还是发小的哥们儿,我心里热乎乎的。第二天家里更是忙的不亦乐乎,亲朋乡邻云集,按京西风俗男方一大早去女方家接新亲,十几辆接亲的小轿车队出发后,男方这边准备鞭炮等迎亲的仪式。万事俱备后是期盼的等待,当看到接亲的车队快到村口了,事先安排好的人跑着来报信,霎时间鞭炮齐鸣,响彻整个村庄。鞭炮隔几十米安放一处燃放点,一直燃放到男方家的大门口,密密麻麻的鞭炮声此时达到高潮。男方的父母亲自出来迎接新亲,新郎则把新娘抱进新房。接回新亲后,是特邀的司仪主持的简短而热烈的结婚典礼仪式,然后新郎新娘、送亲的、接亲的、吃酒的、瞧酒的诸位落座后,新亲宴席开始。酒过一巡,新娘会返回新房换掉婚纱礼服,换上中式新婚便装,回来和新郎一起逐桌给大家敬酒……
我婚礼这天强子一直帮着忙活,坚持到晚上,最后吃翻桌,我和妻子敬他酒,他喝多了,说了不少酒话。我看他醉得实在走不了了,况且他还开着车,就把他安排在家里的西屋住了一宿,没想他夜里闹酒还吐了一床。第二天早上强子酒醒后对我一脸的愧疚,“老大,真过意不去,昨晚上喝多了,吐了一世界,我帮你洗洗床单吧。”我拍拍他的肩说:“兄弟不用了,没事,昨儿受累了,喝好了也是为我高兴的,以后好好上班,好好处个对象,也盼着早点喝上你的喜酒。”强子没再说什么,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转身走了。
我女儿出生五个多月时的一天,天刚麻麻亮,我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妻子在一旁用手不住地捅我,“哎,有人敲咱家院门呢!”我猛然醒了,听到自家院门确实在被人轻轻敲响,同时还伴着压低的呼唤声,“老大,是我,强子。”妻子听了害怕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小声说:“他不会杀了人躲到咱家来了吧!”“别怕,不会的,我出去看看。”随即我穿好了衣服出了屋。
院外果然是强子,他急忙向我解释这么早就打扰的原因。原来他昨晚上开车带着个叫阿莲的女孩到村外的永定河边来玩,没想到车子焐在了河边一个小坑里,竟怎么也开不出来了。他不好意思大半夜就来我家找我帮忙,俩人就在他的小汽车里挨了大半宿,好容易盼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来敲我家的门。那时强子还是给那个私营老板开车,白天上班他要随叫随到,只有到了傍晚下班后,他才敢背着老板开车出来拉着朋友到处玩玩逛逛。阿莲那女孩是东北吉林的,个儿不矮,身材和模样都不错,嘴也很甜,见面就管我叫大哥。我心说别给我来这套,还不是你们有求于我。至于强子和阿莲是个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交往发展到哪一步了,我也没兴趣关心,就那么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匆匆见过一面而已,强子不说,我没必要操那心吧。
强子的爹妈在几年前离了婚,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四分五裂。不过强子倒觉得他们离了也许对彼此都有好处,省得整天无休止地吵架,弄得街坊邻里都不得安宁,离了,他们都可以寻找自己新的定位和生活目标。强子的父母在离婚的当口儿,正赶上他们家原来居住在二环里的平房被占地,要进行拆迁,强子就顶着他父亲这一方(原来的房子是他母亲的单位分的)要了个在北三环外的一居室。他父亲一天都没有住就把房子给了他,自己则搬回了京西单位的单身宿舍。就是从那时起,强子就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只是他接长不短地还得腾出功夫分别去看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强子知道这是做儿子应尽的义务,他觉得父母年岁都不小了,他们也真的很不容易。
四
小芳的出现把强子的心彻底搅乱了。强子是一次在什刹海后街与几个朋友吃大排档的时候认识小芳的。小芳是山西大同人,在大同驻北京办事处上班。前些日子,强子的一个山西女哥们儿张晶回老家,从大同带来了她家乡的一个姑娘来北京发展,这个姑娘就是小芳。照强子的话说,他第一次见到小芳时,就觉得眼熟,好像《红楼梦》中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时的感觉一样,“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做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强子就觉得当时心里乱乱的,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正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狂喜。他不时偷偷地打量小芳几眼,觉得小芳清秀恬媚,眉眼长得有点像清纯甜歌星杨钰莹。前些年,大街小巷流行过好一阵子的歌曲李春波的《小芳》,强子十分喜欢,“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这首怀旧的知青歌曲常让强子想起以前的许许多多往事,想着想着他就会不自主地黯然神伤。
当女哥们儿张晶和郝君把她们的老乡小芳介绍给强子的时候,强子心里好一阵激动,“她也叫小芳!”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冲小芳真诚地点头一笑,小芳也回了他一个娇柔沉静的笑靥。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喝酒,确实是个交流的好机会,半个小时没到,强子和小芳就有些熟识了,他就试探着和小芳聊上一些彼此有共同语言的话题。
“强子你是做啥工作的?”小芳呷了一小口桔子汽水问道。
“做些服装上的小生意。”强子的脸上一下子火辣辣的热,他不能说自己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他也不想骗她,于是就那么勉强回答了,“你来北京长期工作吗?”
“不是,托老家的一个叔叔介绍,这次跟张晶来北京先在大同驻北京办事处干着,顺便上上电脑技术方面的业余课程班,多学点以后也许会用得着。”
“今天咱们也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强子语气坚定,他想尽量拿出一些男人的担当给小芳留下个好印象。
“谢谢了。”小芳的心情看得出也非常的愉悦。
时间过得好快,强子只觉得还没多大会儿,可是一看手机,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得散了,好几个人明天还得上班呢。
白日里的燥热终于消散得所剩无几,时而从什刹海方向上飘来一阵阵凉快的微风,强子和另一个叫光辉的哥们儿在街上溜达着打车回家。他今天真的很高兴,他好像一下子又找到了生活的支点,他浑身充满着力量,他要好好找个工作或是好好地做笔买卖挣些钱,钱对生活有时真的很重要,强子想。
当天晚上强子失眠了,在他那张双人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相信缘份了,他知道了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不需要理由的,也不在乎你们认识的时间长短,而只是偶然机会里的骨子里的一种感觉。强子觉得小芳真的很好,性格好,长得也好看,小芳就是他想找的能做老婆的那类女孩。强子相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伴侣和寿数,老天爷早在你的一生中的某个时间为你安排了一个姻缘,这个时间不到来,你是不可能得到你不该得到的东西的。对于今天初次邂逅的小芳,强子想,这是不是就是老天爷为他安排好了的那份情缘呢?因为小芳给他的感觉真的和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感觉不一样。强子心中充满着渴望,好像是在漫漫长夜中无序和没有方向地乱走乱撞的迷茫中,突然看到了前方有一盏闪耀的明灯正在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强子也纳闷,自己怎么仅凭一面之缘就对小芳那么在乎而割舍不下了呢?思思念念,朝思暮想,那种感觉是不可名状的,痛,但更多的是快乐。
强子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不能让那天的初见成了他和小芳彼此的终点。以后的日子,强子就想尽一切办法和小芳联系、见面,想尽一切办法让小芳知道自己很在乎她。强子每天都要给小芳发一个温馨祝福的短信;小芳晚上下了电脑课,强子总是适时地出现在那培训学校的门口,然后把小芳送回住处,风雨无阻;小芳病了,强子总是提着几盒和她病情对症的药物出现在她的面前;小芳想星期六日出去爬长城,强子就开上从一个哥们儿那借来的雪弗莱,先接了张晶和郝君,然后把车开到小芳住的大门口外等;小芳想吃北京烤鸭了,强子就会跑到和平门全聚德总店里去买……当然以上这些都是那两个和小芳同乡的女哥们儿张晶和郝君提供的信息,强子为此也没少请她们的客。
小芳是个内向的姑娘,平素里少言寡语,稳稳重重的。她总是不紧不慢地对待着强子每一次发起的情感进攻,每次她都处理得十分得体,若即若离、恰到好处,既保持了彼此之间的有效距离,又不会伤害到强子的心。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三四个月过去了,强子和小芳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但他们的感情发展,却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远没有达到强子想要的程度,越是这样强子就越是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还要加倍地努力去用真情感动小芳的心。强子也纳闷自己的表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耐心,这样的付出,这样的尊重一个和自己交往的姑娘。真的,和不少个女同胞打过交道的强子,对小芳是特别的爱惜与尊重,他把小芳当成自己心中洁白而高傲的玉兰花。因为真看不懂小芳内心深处的想法,强子因此而倍加小心,对小芳他不敢有任何的冲动行为,这么长时间,他连一次吻都没和小芳接过,更别提别的了。他怕一不小心自己几个月来付出的努力就会像吹起的五彩斑斓的肥皂泡泡,用针一扎,就会转瞬破灭。
有时候强子和哥们儿一起喝酒,谈起小芳,大家也早都有耳闻,就一起拿强子打趣,顺便助助酒兴,“干脆先把她搬倒拿下算了,女人就是这样,矜持矜持,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也就不清高了。”
“不行不行!对我来说,小芳和别的姑娘不一样,我不能那么做,只要不是小芳心甘情愿,我就坚决不会那么做。”说话时强子一脸的认真,逗得大家都想笑。
强子这样一来,弄得张晶和郝君好生羡慕,“哎,谁让人家看不上咱们呢?我要是有个像他那样的男朋友心疼,死了都值了!”
强子表面上很平静,其实他内心也为此五味杂陈,苦恼着。心里实在难受了,他就会跑到京西找我来喝酒、聊天,把心里的憋闷统统都道出来,说出来就会好受点。
“老大,你说我怎么就……追我的姑娘那么多个,我一个看不上眼,真的是没有那种感觉,好不容易在小芳身上找到了那种感觉,也努力去追了,可是人家又……唉!”强子一脸的无奈。
“是不是人家嫌弃你没出息呀!”我给强子分析着其中的缘由。
“我已经在好好干了,也攒了点钱了。”
“不光是钱的事,你也要多少提高点自己的素质,多看看书,这样和小芳交往的时候好有的聊呀。”
“好,那我以后没事了多看看书,不行再到北师大报个英语的业余强化班什么的。”
“只要你努力了,真的不成,那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强子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强子在图书馆办了张借书卡,他一有空儿就看书,很快他就看完了《红楼梦》《水浒》《安娜卡列尼娜》《飘》《老人与海》等中外名著,很快他就知道了鲁迅、矛盾、沈从文、汪曾祺、张贤亮、路遥、贾平凹、刘恒、王朔、铁凝、迟子建、毕淑敏、王安忆等许多现当代作家作品的风格,连早就流行过的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他都要翻上几眼。别说,看了一大阵子的书,不管真的懂与不懂,不说别的,他觉得自己还是长了不少知识。原来在世界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角落,还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事情发生,强子对人生、对社会就有了一些和以前不同的理解和认识。小芳也觉出了强子的一些变化,“事隔三日刮目相看呀!满嘴里竟整一些文绉绉的词语。”强子听了,只是默默地笑笑。
眼看就到了阴历的年根,张晶有一天突然给强子打来电话说,小芳就要回山西大同了,可能就是这一两天动身。强子听了,木木地半天没说一句话。
北京这几天突然变了天,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强子从小就喜欢下雪,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打雪仗。飘飘的雪花能让周围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洁白无瑕,雪能够给人不一样的心情,雪能够令人遐想,雪能够塑造出一种童话的氛围。强子可以很容易地找出许多喜欢雪的理由,他还爱听自己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美妙声音。可是现在下雪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强子站在楼门外的雪地上,看着几个嬉笑的堆雪人的孩子发呆,自己小时候不也像他们一样的快乐、一样的无拘无束吗?唉,人那!他又想起张晶的那个电话,他不明白,为什么小芳就要回大同了呢?
小芳是下午三点十分的火车,强子约上了张晶和郝君与小芳一起吃了顿午饭,也算是送行吧。
“非得走吗?”强子无比伤感地问道。
“嗯,爸爸让我回去,顺便也该过年了。”
“还会回来吗?”强子的眼圈有些发红了。
“说不好,到时看看家里人的态度再说。”
说话期间,小芳的眼睛不敢正视强子,而是一直盯着餐桌上的茶杯。
强子沉默了,弄得张晶和郝君坐在一旁也不知说啥好,那顿饭也就自始至终沉默着吃完。
小芳走了,强子的生活一下子又回到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连春节都过得没滋没味儿的。强子只是在大年三十儿和正月初一这两天分别上父母那儿去了一趟,其它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在家睡觉,就是和哥们儿一起喝酒,他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忘掉让他伤心的一切。强子总还隔三差五地给小芳发过几个短信,小芳也没回过,把电话打过去,她的手机总是关机。
强子知道小芳是2月23日的生日,他决定再做最后的努力,拼一把,他要去山西大同,他要见到小芳,他要在小芳生日的那天出现在她的面前,万一小芳被他的真情感动了呢?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退一步说,他要亲耳听到小芳说他们的事不成他才死心。为此强子做了精心的准备,他在2月22日那天到北京最著名的蛋糕房订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当天再买一大束鲜花,他要把蛋糕和鲜花带到山西大同去。他还给自己买了一套新的行头,又到美容美发店重新理了头发,他要体体面面地出门去见小芳。
第二天,强子就踏上了开往山西大同的火车。
只六七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强子按照张晶给的小芳家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小芳家。当他手里捧着蛋糕和鲜花,风尘仆仆地敲响了小芳家的房门,出现在小芳面前的时候,小芳无比惊讶,她真的被感动了,眼泪止不住地刷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哥,谢谢你!我真的感到很幸福。”小芳叫了强子“哥”。
强子心里酸酸的,他的鼻翼也忽闪了两下,他努力克制着没让眼泪流下来,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小芳把强子介绍给了自己的家人,“这是我在北京认的一个干哥哥,在那边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小芳一脸的感激。一家人对强子很热情,又是让座,又是泡茶,相敬如宾。晚上吃饭时,小芳的父亲把家里最好的酒拿了出来招待强子。强子则切开了从北京远道带来的蛋糕让家里人品尝,庆祝小芳的生日。
强子在小芳家住了两个晚上,小芳很懂事,对强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强子有了家的感觉,他内心多少有了些许安慰。
第二天晚上,强子正陪着小芳家里人看电视,小芳悄悄地把他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到了小芳的床上。
“哥,在这里还吃得习惯吗?”小芳努力地寻找着他们的话题切入点。
“挺好的,阿姨做的饭菜很可口,家里人也很热情。”
“……哥,我知道你很喜欢和在意我,我也不傻,咋能没有感觉呢?可是、可是我不能嫁给你,不是嫌弃你,而是我家的这边情况让我不能那样做。”
强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心里明白,他就要知道事情的答案了。
“在大同,有一个追了我好多年的男孩,和我是初中的同桌同学,他人挺好,对我更好,可是我和他就是没有那种感觉,所以也就一直没有答应他。但他死心眼儿,这么多年始终如一地对我好,说只要我还没有嫁给别人,他就要一直等着我。”
“你现在同意了?”
“是的,在去北京的时候,我还没有拿定主意,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和你说明白。可是在我走了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给了我家极大的帮助。我姑姑和哥哥都因单位不景气下岗了,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他父亲是大同市的电信局长,他知道我家情况后,就磨着他父亲让重新给姑姑和哥哥安排了工作,这次父亲叫我回来就是要我答应这门婚事,尽快嫁给他。哥,婚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光是自己的事,对吗?”
强子听了,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小芳你是个好姑娘,我祝福你们。”
“强子,我知道你也对我好,虽然咱俩这辈子没缘走到一起了,但我是不会忘了你的,在北京你给了我那么多帮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咱们还是好朋友,我把你当哥哥了。”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强子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应该为你高兴才是呀,能嫁给一个那么喜欢你的人,你一定会很幸福的。我在意的人能够幸福的生活,我也会高兴的。”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强子,亲亲我吧,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很苦、很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能那么做。”说着小芳就仰起那张秀气的脸,闭上了眼睛,把一个热热的唇凑过来。
强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己,一下子就抱住了小芳娇柔的身体,把一个更热的唇迎了上去。他心里清楚,这是诀别的记忆。
第二天,强子走了,在山西大同瑟瑟的冷风中走了。
在离开大同的火车上,强子旁边的一个小伙子正在听自己手机中的mp3,不会儿竟放出了李春波的那首《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强子听着听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水一下子盈满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