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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洛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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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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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落

木棉花落

小区门口,有一棵移植来的木棉花。春来吐蕊,花开得红红火火,像嵌在碧蓝天空中的红宝石。

春雷打了大地几个巴掌以后,木棉花也跟着落了红泪,一朵一朵,掉了满地。可让保洁阿姨奇怪的是,她没能收拾到一次木棉花。每当风停雨歇,她拿了工具去整理落花时,那树下总是干干净净的,像被人整理过。起初,她不以为意,以为木棉花坚强,雷打不动,雨劈不落,毕竟那枝头还热烈着。连着几回如此,就不得不叫她心头暗生疑窦。

她给电梯做保洁的时候碰见我,知道我家阳台正对着木棉花,便央我帮她观察 观察,究竟那一朵一朵的木棉花,被吹到哪里去了?说起这事的时候,她有点吞吐,怕我不肯答应。但其实我也十分喜欢那一树傲立的红花,只是从未注意到风雨过后花树下的乾坤。经她一说,我好奇心顿时被挑起,往后的日子便有意地等着风来雨来、雷响花落。

天气不好,哪儿也去不了。百无聊赖之间,我更加密切关注着那一树红宝石木棉花。某个黄昏,下了一场挺大的雨,我却蜷在被窝里睡了一个美美的觉。想起来,赶紧拉开窗帘往那儿望去,湿漉漉的地面空空如也,落花,早已不知所踪。

我怅然地立在窗前,望着木棉树枝头盛开的春意,生出一种别样的心情:我错过的似乎不只是一场落花,更是一个真相。

我胡乱猜想着花儿的去处,直到夜幕降临。

第二天,我把书桌搬到窗前,摆上笔墨纸砚,调了红黑双墨,安静地描画着窗外那株木棉,等雨来。孩子问我,怎么突然想起来画画,不是许久不画了么?

我指着那株木棉,问她:你看,这一树花的形象,好不好?

孩子说,噢,还真是好呢。木棉的树干挺拔,花朵鲜艳,和我见过的别的乔木都不一样。

我点点头,告诉她木棉花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英雄花。它高大挺拔,顶天立地,如英雄般气魄雄伟。花是鲜红的,姿态大气优雅,实在是叫人由衷地喜欢。

女儿听后,坐下来说,她也要画一株英雄的木棉。墨汁在细腻的宣纸上游走,因为赋予了它许多意念,画上的木棉比窗外的木棉还要挺拔有型。看孩子在她画的木棉树下添了几朵掉落的木棉花,我提醒她,咱们窗外的木棉树下可什么都没有哦,你怎么凭空添加了落花?

她笑问我,哪一棵树没有落花?我竟不知道如何解释。犹豫间,风雨骤来,我紧张地站起来,严肃地站在窗前望着被风雨吹打的木棉。女儿悠悠地说了一句,其他小花小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只有木棉,纹丝不动,就连吹落的花朵,都是整朵整朵噗噗地掉落。它真是与众不同。

我近视,并没有察觉木棉花已经掉落,经她一说,便离开房间,准备到阳台去看。刚到阳台,就看到一个黑灰的影子,急匆匆地穿进了雨幕,去到木棉树下。我定睛一看,黑色的是伞,伞下露出一双墨蓝色水鞋。伞离地面很近,为了快速捡起落花,他一直佝偻着身子。他似乎并不在乎寒风呼啸冰雨侵袭,木棉花掉落一朵,便捡起一朵。倘若无花飘落,他就安静地站在雨中。或动或静,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风雨不停,他亦不走。

我犹豫着,要不要下楼去迎接他,要不要告诉他,我对他有着深深的敬意。这敬意,我原来只给过葬花的林妹妹。但又担心我的自以为是打扰了他,打破了他的世界的宁静。

风雨渐歇,慌乱中我还是冲动地下了楼。在一楼大堂,还穿着棉拖鞋的我,终于见到了那双墨蓝色水鞋的主人。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慢慢走近我,喘着大气,我能感到,他浑身上下冷透了。他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托着盆,一朵一朵沐浴了春雨的木棉花摆得整整齐齐,像仍在枝头一样。

大爷……我鼓起勇气开了口。您去几楼?我帮您按电梯。

谢谢,五楼。

好的。我家在三楼,您要不要进来喝口热茶?

不用了,谢谢你。

这花,的确是很好,不但好看,还可以清热解毒,可以治痢疾。

大爷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电梯来了,我把他请进电梯,按了五楼,他再度道谢。临走时说了一句:这花不是用来吃的,这是我爱人最喜欢的花,每年春天,我将它收起来,摆在她的照片前面,是给她看的。

他说完转身走了,留下我呆站在电梯里,那股早前停在眼眶的热流,终于轰轰烈烈地奔涌而出。

(2022年3月30日首发于《羊城晚报》,后《中山日报》转发,《小小说选刊》选发。入选组卷网、广东省多地教育局中学考题题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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