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村口操场,是信息基站,政治文化和娱乐的各种消息从此接收并发散,赛过山峁移动信号塔,当然是聊天娱乐中心,男人居多。桥南燕子溪畔地势较为宽阔,树木繁多,流水琤琤,牵牛饮水,妇女洗衣拉闲话,儿童追逐戏嬉。充斥荧屏的烂剧和啰嗦的谎言,坏了胃口,济民说“还不如咱点将村的烂社火”,自仁认为没有皮影戏真切。“县城抓彩票,中了大奖能得十万元。”这消息一发射就有强劲的磁场。
华兰蕊扛锄到村口止心慌,身不由被撺掇着上了三轮车,后来的夏存良身强力壮只能望车兴叹。许多人还不了解抓彩票是咋回事就往上挤,担心一迟别人就抢走了奖金。当龙娃让她给大家讲了咋摸奖后,有人嘘唏着退出人群,原来抓彩票不仅凭运气,还要花两块钱购买,两块钱不是兜里随时就有的。先找钱,找不到现金或抓鸡或提蛋,咋说都要去试试。轮胎轧瘪了,无奈的夏家成按人头收费,在承诺到县城再返回后才劝下几人。和前些日子娶亲一样在这辆三轮车上她依然是中心人物,他们七嘴八舌扯大嗓门试图超过燃烧柴油的马达噪声询问彩票的话题,谁也不愿失去说话的机会。尽管她的嗓音逼近极限,但还有年青人凑过耳朵。素素坐在身边护驾。
颠簸到县城,拥挤才开始,主街全是人,万头攒动水泄不通。龙娃大汗淋漓带领村民挤到县政府一侧的摊位前,倾囊而出买了五注没有兑到奖品才冷静下来。夏济民、胡桂霞、杨素素等十几人都试了手气,除素素中了块香皂外其他人只落下攥出汗水的废纸卡片。彩台上主持人声嘶力竭的渲染说辞煸惑着,像嚎春的猫,像发情的驴。随着一位五十多岁戴着浸透汗渍蓝帽的汉子被拉上台,男女主持人同时嚎叫“中了三等奖的大叔上台喽”,现场掀起高潮。男主持人激动得近乎休克:大叔是三等奖,五万块呀!女主持人问:这一大笔钱就送到你手里,装进你兜里,能说说你的心情吗?蓝帽汉子眨着机灵的眼睛应和:高兴!男主持抢道:您花了几块钱摸到的奖?汉子回答二十块。女主持人惊叫:哇,二十元变成了五万块啊!男主持人问打算用这五万块做什么,汉子说:先交清拖欠多年的提留款、附加费,再给我儿娶媳妇。女主持人又问那剩下的钱呢?汉子依然回答给娃娶媳妇。男主持人故作惊讶:娶两个媳妇,政策不允许噢!汉子解释:有两个儿子。女主持人大声呼喊:大叔两个儿子一下子都有了媳妇,全是买彩票改变了命运呐,大家还等什么,等后悔吗?在叫嚣中礼仪小姐端着盘子走到台前,蓝帽汉子盯着盘子,面红眼绿。男主持人摆弄一番现金才将钱装进汉子兜里,声称要保护他的安全尾随退出彩台。
夏济民一伙虽被撩拨得心痒难耐,但苦于囊中羞涩退到街边。龙娃说肚子饿了,大伙才想起日过中天还没吃饭,未跷进饭馆门槛就被打发出来,老板说菜叶饭渣也没剩下,就连平日街边炸油饼和麻花的摊点也不见踪影。最后去商场,桂霞买到仅有的一包方便面,轻轻掰开不够尝鲜。他们留恋地回望彩票销售点失落地走向县城大桥,在夏家成的三轮车还没有到来前又议论如何才能抓到大奖。杨素素才发现丢了兰蕊。
华兰蕊无心摸彩票,在省城见得多了,甚至怀疑过那是骗人的把戏。彳亍在县城邮局门口,想给鱼江河宿舍楼道打个长途电话,犹豫着,说啥?他很可能会挂断。挖掘机正在开挖河岸树木,掩埋高考前和同学在此的聚会:那自信的笑脸、困惑的眼神、迷茫的泪水,理想、渴望……逗留得太久,泪湿衣襟,错过家成的奔奔车,只好赶到汽车站。闪过坐夜班车去省城的念头,去做啥?已为人妻,太平乡点将村才是她的家呀!差点又错过发往太平乡唯一的班车,步行七八里山路,擦天黑才走过石桥。她也没有料想,新婚夫妻的第一次拌嘴,竟是因为摸彩票。
存良梦里中了大奖,惊醒就下炕,在东山头冒红花花时扛着铁锨下地了,看见镰刀头责任地扬撒粪土的济民,问还摸彩票不?白花钱,济民说,穷命,没得大奖的运气。存良不以为然:恁看你说的,世间啥事,都是物极必反,戏里唱的穷秀才可怜得没有上京赶考的路费,借了银子,结果中了状元;娶不起媳妇的放牛娃却能遇见天上的仙女,那《屠夫状元》里的胡山,救了个老太婆,还带了颗夜明珠,一下子啥都有咧。电视里常有中大奖的人。人生其实就是赌博,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俗话说,十耙耙八耙耙,搂也搂到一个玉米茬茬!济民内心波动:摸奖也得有钱啊?!存良津津有味地说:钱少了还是抓不中,要钱多,多买几张,这就跟咱吃核桃一个理,砸开一个是瘪的,再砸开一个还是瘪的,咱索性整他一麻袋,挨个砸,不会全是瘪的吧?济民哼笑:说得好听,可从哪弄那么多钱呢?存良抓抓脑袋:要是能借到钱就好了,或者向银行贷。济民说,向谁借?问你做啥,你说抓彩票,还不骂你二百五!银行要能贷出钱,早给小刚娶了。
存良琢磨片刻,眼睛一亮:大人,不如把你家那头牛卖掉!济民一惊,立刻反对:小黄和我五年的日月,咋能舍得?也只有这头牛的家当,卖掉,若中不了奖,咋耕地?存良说:嗨呀,你这么想就错咧,小刚和你过了近三十年,还没媳妇。你不怜念他天黑了咋熬,却舍不得一头畜牲?!济民低下头,心越跳越欢。存良眉飞色舞,兴趣正浓:人活着,该拿定主意时就要果断,老是怕这怕那不行,干大事的人就和一般人想得不一样。你说三国时的鲁肃就能舍得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给周瑜喂马,后来成了孙权手下的大臣,你舍得吗?咱们人老祖辈只知道一分钱一分钱的死抠,只知道一把粮食一把粮食地往回收,结果呢,八辈子十辈子都在土里刨。咱也要比别人多想一步。多少年来,你家穷,被人看不起。头烂了,哪在乎一斧头?整!把牛卖了,抓个大奖,要啥有啥。再不下定决心,只怕等你快闭眼,小刚还打光棍哩!济民抬起头,看着红红的太阳:真敢卖么?存良一挥拳,打气地说,敢!人前面的路总是黑着呢,济民的口头话,为了发财梦,差点走了无常。
屯田镇性畜市场,牛、驴和骡子比色和价,像要出嫁。牛贩子紧跟牵牛的夏济民,徐牙行与二人襟下几次捏指达成交易。济民夸奖牛健壮有劲是耕地的好手,牛贩子掏着钱包说买牛为了屠宰卖肉。济民瞬间翻脸,坚决的推开汉子付钱的手牵牛就走,徐牙行纳闷地讨问原由,得到硬梆梆的一句:牛要挨刀,我不卖!徐牙行无奈,牛贩子失去了再说话的机会。存良问明原由:大人,咱是卖牛,谁给的钱多就卖谁,一千八,破无荒的价。济民抚摸黄牛:小黄给我耕地几年,再让它挨刀,还不如我挨刀呢。徐牙行又带来一个庄稼汉子察看小黄,济民再三追问确定买牛回家耕地后,才襟下合价,以一千六达成交易,把缰绳交给庄稼汉子时还摸了摸牛头,眼窝滴出浑浊的老泪低头离开。年过半百的徐牙行诧异生意就这么成了,手里捏着二十元中介费望着济民背影咕哝:这老家伙,脑子不会让牛犄角给顶了吧?远处留神观察的牛贩子走过来,沮丧地说肯定是让驴给踢了!存良看着济民把钱装进破袄内兜,没有埋怨却夸奖心肠好这是积德行善,好人有好报,还大胆地预言他下辈子转世投胎到非富即官的人家,两人兴冲冲到路边搭班车了。
彩票销售摊前的人流虽不比前日,仍攘攘闹闹。存良接过济民的十元钱:若是抓到十万元大奖,给我五百元,我逛一下西安城去。济民爽快地许诺:你大不是抠门的人!先买来五张,看着大人小心翼翼一张张撕开兑奖区,频频地摇头,存良又接过二十元,从彩票盒抽出十张,两颗脑袋一凑,撕完又失望了。存良脑筋一转:这样不行,盒里有奖也是一半张,不偏不斜刚好抽出那张不会那么巧,干脆一次买一盒子,像老鹰抓小鸡,先把它整个儿扣在怀里。济民恍惚,赞成这做法,掏出八张百元大钞。存良一扫售票人员,走到模样俊秀的小姐面前,很有派头地甩出钞票。她笑问全要,他气派地说那当然!抱着几个盒子挤出人群,蹲在百货大楼的台阶上一张一张地撕了好久,撕出一个五等奖。济民额头沁出汗珠,苍白多皱的老脸绽露微笑,问多少钱?存良说不是钱,是踏花被。那是啥玩意?就是盖的。沮丧抹上济民的脸:几百元买个盖的划不来啊!存良安慰:已经有个五等奖了,再买几盒,不就中大奖咧?济民声音颤颤:再没有咋办?存良鼓气说碰也碰到一个大奖,把剩下的钱全都拿出来,省得一趟又一趟地钻出钻进。
济民悔怯,想退却,还是算了吧!存良反驳:那前面的几百元不是白扔了?今到这,就是抓不上大奖不回家,豁出去,破釜沉舟!济民抖抖索索地掏出剩下的钞票,存良很有把握地说,全买咧,就不信弄不来大奖。购买彩票后二人又返回百货大楼门前的台阶,撕开撇掉,撕开撇掉。济民浑浊的眼球燃起焦虑的火焰,双手抖动。存良也烦躁不安,擦擦汗水,呵叱围过来的人群。有人小声嘀咕。济民黝黑干枯的大手抓了抓阶下一堆废纸卡片,老脸皱成斫开的卷心菜,汗珠从纹路流下来,盯着存良撕完最后一张,大喊一声“天哪——”,抱头撞向大楼墙面。存良急忙拽扯:大人,这是干啥?济民额角流下鲜血,瘫靠楼墙。存良以为撞懵了,乍松手,济民猛地猫腰抱头钻出人群,冲向大桥,绕过猛然制动的大卡车,不理司机的叫骂,翻身跨过栏杆。存良随尻子追上揽腰抱住。人群立刻潮向大桥。存良喘着粗气:大人,没抓着奖,值得跳崖蹦井吗?济民挣扎着,嘴里含浑不清自怨自艾:我老糊涂咧,我二百五呐!存良说:大人,愿赌服输,闹腾啥?怨有啥用?好歹咱还没有空手,有踏花被!人群中一庄稼汉子劝:老家,钱没了慢慢再挣么! 谁都有糊涂的一阵,好歹不能走绝路么!济民一把鼻涕一把泪:啥时才能挣回这一千六呀?我连家里仅有的一头牛都卖了,还有啥脸活着呢?大侄儿,你放开,让我从这跳下去死了算咧!存良不敢松手:别嫌我嘴毒,这桥不高,跳下去摔不死,弄个七死八活九挣命,那就惨咧!躺在炕上谁侍候你?可不把小刚给害苦了?!正好夏家成挤进人群,搭手把济民从栏杆外抱回来:花了多少钱?存良松口气,掏纸擦拭济民流血的额头,说卖了牛来抓彩票。夏家成吃惊、苦笑又摇头,和存良架着济民走向三轮车。济民面涂泪痕神情呆滞:我有啥脸回家?警察疏散人群:快走,把交通都堵了!村民把济民拉上车,给宽心。存良长才松活了一口气:多操心,我去领踏花被。
天麻乎乎时兰蕊看见存良跷进家门,刚侍候祖母和婆婆吃过晚饭,又麻利地端上臊子面。被愧疚折磨,存良憋不住讲了卖牛抓彩票事:我为他脱贫支招,他却没那命!她惊愕地瞪眼停筹:一千六百块?!中了奖就是十万元,他辩解,那么大年纪的人,一点脏腑都没有,寻死觅活差点跳下县城大桥,我和家成硬把他拉住。她焦虑地问人在哪,他说可能回家了。见他努着头,她匆忙起身出门,爬上庄院侧面被月色涂亮的小路,那头连着鼍鼍坪济民的庄院。
从县城返回,济民被家成拉去吃晚饭,听完一番开导才回家,径直走向牲口窑,空落落的,看不见摇着尾巴咕嚅嘴唇吃草的小黄又懊恼难过,佝偻身子依靠门框,捂住老脸“哇”地哭:我这是咋啦?咋做下这么糊涂的事!蹒跚着走出牲口窑,蹴在崖墙下,取下别在耳朵上的半截喇叭筒点燃,叭咂叭咂地吸,呆滞愣怔,最后抬起眼角残留泪痕的老脸,盯住挂在墙角的麻绳。还是死了算了,有啥脸活呢,他猛地起身取下绳子,不能吊死在院里,儿子心里阴,留恋地扫视每个窑洞后走出院子锁上双扇大门,把钥匙塞进门楣的缝隙,来到庄侧的一孔敞口破窑,将绳索系上窑顶的横梁,站上破木凳,抓住绳子,嘟哝一声“小刚,爹对不起你”就把头伸进系好的套索,踢倒凳子。
她预感要出事,赶到济民家门前发现上了锁,呼叫“大人”没有回应,急燎燎地就地转圈,鼻息“吭吭”吸引她走到破窑前,月光照映吊在空中的济民,惊恐得边跑边呼:上吊咧——。邻居赶来,家成国成兄弟和几个汉子麻利地解下绳索抬出破窑,掐人中穴按压胸口地折腾,济民的脸色在手电光下逐渐恢复,头微微地动了动。自仁老汉长舒了一口气:缓过气咧。安置到热炕上时,又回到阳间的济民惨兮兮地哭叫:怪我鬼迷心窍,我的阿黄,这日子咋过?眼看要翻地,唉——啊——。她悄悄地返回了。杌子、门槛和炕沿坐着的七八个男人安慰:要好好活着,给儿守家看门,操心壮胆;耕地下种只管言传,谁家的牛都能牵;年青时差点饿死都挺过来,现在的日子好了咋能找死?自仁坐上热炕要陪到天亮,别人陆续离去。
存良躲在杏树下,听到人活了才踩着月色溜回家。兰蕊进窑时察觉他在箱柜里翻寻物件,没好气地说:攒下的零钱早花完了。他嬉皮笑脸地央求:有钱就拿出来,我明儿再去试试,抓到大奖要啥有啥。她说大人差点吊死,你还不长记性?他说大人是个守财奴,她说守财奴也得有财守呀,就一头牛的家当,还给出那馊主意,不愧心么?我让他跳崖,他也去?存良脸上挂不住,愿赌服输,怨我弄球啥?她说整天没个正形,还满嘴粗话。他呵斥:进门没几天,倒教训起老爷们来?这算粗话?别癞蛤蟆戴眼镜,充知识分子,现在你是农民,和田鼠一样是土里刨着吃的,是我的老婆,甭给我上政治课。她转身欲走:不可理喻!啥理喻,他一把揪住,做我屋里人,就得乖乖的,当心熟你的皮。他的大手钳住她的胳膊,不容挣脱,她愤然无奈和委屈的泪水才让他松了手。
回娘家帮助父亲在槐椿墚下面的阶地栽种购买的苹果树苗,母亲反对,拌了嘴。父亲花完一万多的彩礼钱种果树为了年年有稳定的收入,母亲的理由是村里好几户砍了果树覆膜种烟。一星期栽苗浇水,刚松了口气,存良就登门,冷脸换来道歉和软话,只得应承过几天回点将村。受了委屈本想回娘家散散心,可父母未因彼此相依为命而变得和睦。劝和二老,带上婚前喜欢的书本徒步走下曲折的山路。煊丽的阳光下漫山遍野沟沟峁峁缭绕着彩云,黛灰里洇出淡淡的绿,幽深古老的点将村复活了。春花总是掩映梦想的柴门,未来生活因神秘而激荡的情绪又在胸口翻腾。现在她要度过暗淡的春季,缺少往日的激动,准确地说只有胎动。她又疑惑,生下孩子吗?要不要去医院……这个念头给她当胸一拳,她还是那个华兰蕊吗?青春的激情常常主导人的命运,无形的手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未来的道路。白日的田间忙碌让心灵得到暂憩,夜晚存良出门后她一人躺上炕读书。“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朱淑真的江城子“赏春”,差点使她号淘。
从堡子沟二荒地劳作返回,在桥南溪林碰见素素,她满腹心事和苦闷几乎“哕”出嘴唇,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素素安慰说存良人不坏,鬼点子虽多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她苦笑着说羡慕她乐观的性格,不料素素一瞬间愁锁眉头:退休在家的老公公从来都不正眼看她,一心想抱孙子,她偏偏生下女子,还难产剖腹,大夫说再生产会搭上命,鬼知道以后咋活人。聊天缘于夏小刚走来搭话而终断,素素纳闷地问他正月里才去省城贩铁咋返回了,他说去后才知道他不是那块料,揽不到生意整天心慌。素素说父子连心正好应了大人摸奖的事,回家行孝省得再出岔。兰蕊埋怨存良不该蛊惑卖牛,小刚腼腆,夸她心肠好。素素笑着说大人着急给你娶媳妇:哎,你想找个啥样的?在溪岸西侧丈许高的桃树坪居住的月月嫂疾步走下小坡,跨过小溪:小刚,你说就想找你那样的。小刚挠挠头,微笑着说做梦都不敢想。月月嫂笑着说做梦还有啥不敢想的,睡觉前鼓劲想她的模样,睡着了保准在一搭。素素涨红脸:大嫂老这么想晖茂大哥吧?月月嫂打听在城里做废旧金属生意的丈夫,小刚说只见过一面,没说两句话就忙生意了。她掩饰失望,又咨询兰蕊,去省城咋坐车咋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