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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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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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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雨飞》

第二十三章

鱼江河没有意识到机关文化潜规则的重要性,认为只要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就足够了。陪同公司领导外出时从不主动地拎包或拉开车门,这方面沈主任做的非常到位,不仅毕恭毕敬还伸手放在轿车门框顶部防止领导碰头。他心里嘀咕,你以为领导是小孩还是傻子?酒桌上喝酒从不主动给领导代酒,直到沈主任示意才勉强喝下一两杯。主任安排他采购物品时想不起给领导多买一份,或者另外提升档次。尤其是单位机关组织活动,他和沈主任一组,田总和肖苇丽一家,四人打两副扑克的升级,将他情商过低的本质充分暴露。田总打牌时非常认真,动辄批评出错牌的肖副总。沈主任一只眼睛看着领导,一只眼睛示意他,不时从中圆场。而他手气很冲,打得来劲,也不留意主任的眼神,将田总和肖苇丽从J直截了当钩到了2。田总当场就甩了扑克,肖苇丽和沈主任都尴尬得红了脸,而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领导没有尽兴使沈主任惶恐不安,无奈地摇头,瞪了一眼他嘟哝:朽木不可雕矣!他快乐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翌日,老令知道后笑道:你真逗,人都像你这样社会风气就好多了!

鱼江河开始怀疑多年来所受家庭熏陶和文化教育,因为诚实使他陷入了窘境。总公司的工作组远道而来考察现任领导班子,从德能勤绩廉几方面了解情况,约他谈话。他如实地反映基层职工的愿望和管理漏洞造成产品质量的问题,得到工作组成员当场表扬,被肯定为说实话有责任的青年。他并没有期望得到高层领导青睐的意愿,只是预感企业会因为质量走向必然的衰落,可惜同样的劳动付出却因为放松细节而生产出次品。不料,几天后老令神秘地关上房门,说他向工作组反映的问题领导们都知道了。他说这样好,有利于改进和单位发展。老令呵呵地笑道,你太单纯了,太可爱了,你是想出风头还是真不懂规矩?他纳闷地说,你可以认为我想出风头,但规矩我还真不懂。老令说,谁愿意听缺点,尤其是领导们?你对上级工作组说这些更让他们窝火!他一脸迷茫:他们要我实话实说啊!老令说你以为这是办电视节目,逗乐子的?领导们需要脸上贴金,你是给他们抹屎,看来你的仕途要受到影响了。他说本来也没打算当官,只是还不明白什么规矩。老令盯着他的眼睛:只说好,不说差。大家都这样。他自嘲地笑笑,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她说你看看谁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人们都这么做并且心照不宣墨守成规。他问,工作组把我的话全部转达给了领导?她说那当然,你以为工作组是来工作的?他们由领导陪同,借工作名义吃喝玩乐,临走时还要带上辛苦费和土特产。

鱼江河两颊发烧心脏忐忑,不是因为惧怕什么,而是认为自己做了蠢事,受到领导的青睐他从最基层被擢升至机关办公室,这是多少人渴望的一个岗位,却“不解风情”,按照老令说法应该对领导表示心意,拜年送礼夤缘上升,不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恩将仇报,在北京来的工作组面前给单位抹黑,给领导抹黑,很可能还影响他们的升迁。动物都知道感恩,他却忘恩负义,萎靡不振,郁闷了好久,蓦然觉得平日里熟悉的人们竟然如此陌生,他和他们太有区别了。是不是出身乡下局限了他对人生对世界的了解,或者说从少年时期只专注读书忽视了人情世故的感悟?难道应该和他们一样,人云亦云,他讳我讳吗?人们清楚管理漏洞造成次品流向社会却得过且过,发现问题都视而不见,浪费人力物力以及公司明显走下坡路仿佛与他们无关。可他的骨子里着急,着急得憋控不住呀,不说出来似乎食不甘味寐不能安。那么说了是对还是错?他困惑良久,不知所措,忽然想起政治课堂上马克思的哲学,的确,矛盾无处不有处处有,无时不有时时有啊!老先生真是太伟大了,幽灵似的眼神好像正从夜空俯视他。

鱼江河想起小温说他书生气太浓,没有融入社会。夜晚索性随他上街走走,看看别人是咋活的。小温等待女朋友子时下夜班,他们早早坐到街心花园聊天。小温指着对面闪着“沁芳怡园”灯光的大楼介绍,这是全市最豪华的一家KTV,三陪小姐也是一流的,有盘子有身材,一次一千元。看到他怀疑的样子,小温透露曾经在这里做过服务生,端酒上茶调音箱,也挣了不少零花钱;咱们公司田总和肖苇丽副总经常出入“沁芳怡园”,两人要一个包厢唱歌调情,我看到他们就悄悄地躲开;肖副总夜里还戴着墨镜,当然是怕被人认出。他脸上的怀疑变成了惊奇,最后变成鄙夷是因为小温说沈主任在南城区开了茶屋,也是有三陪的那类。外面挂上好听的招牌,里面干着龌龊的勾当,他愣愣地说没有想到,看上去道貌岸然,却……小温表现得相当淡然,都是人呀!

他还是不太相信顶头上司能做茶屋的老板,忍不住向老令核实。老令说这是真的,大家都知道,多年前就提倡第三产业,搞兼职。他很不理解:这是开妓院?我们的领导原来是个老鸨啊!老令微笑着说可以这样理解。好像有人跷过了他的头,被侮辱了,忿忿地,还什么干部、领导、中共党员!老令忍不住笑开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郁闷了好久,从事美好事业的梦想渐渐开裂破碎了。从大学同学叶欣荣口中了解到唐筱纯正在北漂,顿生离职去北京的念头。老令劝他冷静,别冲动,咱们属于国家大型企业,比社会上其他单位好多了,辞职你会后悔的,如今找份正式稳定的工作多不容易呀!他说现在鼓励下岗自谋职业,咱们办公室要裁员,正好让别人安心上班,再说沈大主任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见我就闹心。你还年青,要找对象,要成家,要住房,就是下岗也轮不到你的,老令看到他去意已定,说那你停薪留职,起码让单位先保管你的档案吧,宿舍还有张床位的。不用说,沈主任对鱼江河这种毫无眼色挺直腰板的做派早已反感至极,一个学校毕业的青瓜蛋子,不知给领导拎包代酒,什么规矩都不懂还自以为是。更为恼火的是有人闪烁其辞地反映鱼江河对他这个主任并不服气,还有非议,说他是老鸨。臭小子,开茶屋用得着你来指指点点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看我咋缠碎你的脚。沈主任看完鱼江河送来的一份材料,圈点出许多所谓的需要修改的“问题”,叫来办公室给予批评指点。他耐心地等待主任“粪土”了一番稿子,微笑地说:鸡蛋里面能挑出骨头,只要适当地加温。说罢随手将稿子撕毁,扔进废纸篓。沈主任脸色发青:你想下岗吗?他平静地点点头:就走!

一张火车票将行囊简单的鱼江河送进京城。初到首都,激动的心情没有持续几分种,迫在眉睫的生存就是一道亟须解决的应用题,经同学指点进入一家中日合资企业。座落在郊区的工厂雇用大批青年劳工,一天十四五个小时的做工和封闭式管理将人们与外界隔离开来,可怎么也无法阻隔他对唐筱纯的思念。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毕业后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现在她就在这座大都市,这次决不能就这么墙头马上眉目传情然后杳无音讯柔肠寸断,爱要大声说出来。可是做工几个月却很难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她,只能不断从同学口中寻问线索。

最后离开这家企业却是缘于他的愤怒:一位来自贵州的农家少女给管理部门打扫卫生时不小心砸碎了一瓶洗手液,受到日方代表的训斥,更为可恨的是中方代理出招体罚,要她面壁自语“我真蠢,我是猪”,然后从一楼至八楼跑上跑下十趟。他看到少女苍白的脸色和疲软的两腿几乎迈不动步子,怒火熊起,冲进办公室理论。中方代表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白脸男人,权威不容挑战的模样,说日方代理很不高兴他才如此体罚。他痛心地摇了摇头,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呐!

他费尽周折在京城找到了唐筱纯的住处。出乎意料的是高楼林立的大都市中心竟然也有曲径通幽类似棚户区的蜗居,虽说不易被发现,但它真真实实地存在。心酸的是这些鸽子笼式的蜗居里隐藏的几乎青一色极品美女,她们来自祖国各地,生存条件简陋,可梦想辉煌灿烂,渴望从这里腾飞,渴望在影视文艺圈露头直至星光闪闪。目睹唐筱纯零乱的床铺,向上铺的女孩打听她的去处。这位操着吴侬软语的苏州姑娘告诉他,唐筱纯跟随高姓导演走后,至今两月没有回来。她还说,姓高的其实不是什么真正的导演,只是在圈内混了几年,跟一位著名导演拍过一部电影,挂过副导这职,以此为资本到处炫耀;筱纯太单纯了,看见姓高的和大导演的合影就像看到了希望,就跟他在一块了。他问:在一块是什么意思?她笑问:你是她什么人?他说是同学。她轻声说,他俩同居了。他失望地说,他们恋爱了?要结婚吗?她说:姓高的有老婆,哎,你的同学太傻了,同居就同居,可不能怀孕呀,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失落地走出蜗居,将软塌塌的身躯搁置在石凳上。多年来暗恋的天使做了第三者,即使她不会垂顾于自己,也应该与心仪男生情意相投携手人生,怎么说也不能做小,不明不白地成了准妈妈呀。他蓦地滋生了同情,对她的未来心生迷茫。回忆往昔,那些眉目传情蜜情荡漾的校园岁月如梦似幻,支离破碎刺痛了他的心。又怀疑苏州美女之言,这一切是真的吗?起身走向眨着鬼眼的夜色。

他不愿就这么离去,一定要见到她,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经常在叶欣荣的宿舍共挤一床。让他没有不料的是竟也有与乞者为伍的时候,还心存感激。叶欣荣接到家里电话匆忙南下,同屋合租的青年又夜不归宿,他只好流浪在午夜街头。宾馆和小旅店是个好去处,可兜里的钞票不答应。看到一个小男孩独自走过街头,蓦然想起“孩子随意敲打着栏杆,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的诗句,似乎顿悟了深意。他和男孩打讪,同是天涯沦落人。男孩是个早熟的家伙,看清了这位大哥哥也是无处可去的流浪汉,将他带到自己的“地下室”。这是街心花园下面的一处暖气地沟,男孩从花丛里取出铁钩拉开井盖,跳了下去,打亮小小的手电筒,抬头示意他也下去。他迟疑了片刻好奇地脚踩铁管弯腰缩身降至负一层,管道下面铺垫一些破旧的被褥,两头用纸板勉强堵塞。男孩使劲拉上井盖,用两疙瘩棉絮塞上井盖两只小眼。他说,你要闷死咱俩?小家伙说,没事的,我经常在里面睡觉,还活着呐!他察看一番确定这里是安全的,就坐上被褥询问小孩的身世。小男孩却拒绝回答,说明天你带我吃顿饭,两大碗面条。他痛快地说你让我住这么豪华的宾馆,我请你吃饭是应该的。说完,浑浑沉沉倒头入睡了。

鱼江河找到报社的差事,虽说工资低,但离唐筱纯的住处较近。只是报社没有公寓,住宿自行解决。四处打听房屋出租的信息,才知道像唐筱纯那样的蜗居也是很不容易得到的,先不说租金贵贱。他只有流浪,在居民小区花园睡过一夜,仰视一幢幢高大的居民楼房透出温馨的灯光,心里忽然涌起酸楚,可一想唐筱纯也在这座城市又泛起甜蜜。躺在苑墙上,注视朦胧的星空,被楼宇切割成小块的夜幕,那几颗糕点一样暗淡的星星和半块大饼似的月亮,他随口吟诵: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一夜之后体会到母亲的那句话,露天睡觉会渗骨的,浑身很不舒服。上班做完手头的工作就是算计如何将兜里仅有的几个子用作箪食瓢饮,下班面临夜晚住宿的困扰,要是这世界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就省事多了。住在“地下室”里让他想到坟墓,露天休息的确有伤身体,流浪街头时他发现一个很好的去处。待到子夜,进入了银行自动取款间,席地而坐斜倚墙角睡觉,还没有忘记头顶一张报纸,防止熟人认出。

如此两个夜晚后被银行保安请了出去。这银行保安的口音让他觉得亲切,让他想起故乡,聊天之后认了老乡。出身农村的青年保安有一颗善良的心,介绍他住在朋友的铺面房里。他眼眶突然湿润开来,他乡遇故知,何必非得故知呢?好心人到处都有啊!这个做屋面防水的铺面,里面堆放许多防水材料的样品和工具,白天店主做生意,晚上一拉卷闸门回了家,也不怕小偷。得到保安朋友店小二的允许后他不用露宿街头,虽然空间窄小,可它有屋顶也有床铺,他感动得几乎哭了,为了心仪的天使受苦是值得的还有幸福的感触。甚至那夜暴风雨的肆虐,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堂补席课。闪电和雷鸣大有摧毁房屋之势,扳倒天河下倾的雨水顺着门窗缝隙灌流进来,弄湿了被褥。他拉亮电灯看到皮鞋像小船正漂浮在积水上,晃晃悠悠。将它们捞起来搁置高处,发现雨水顺沿树身下泻。原来这间屋角还有一棵大杨树茁壮成长,伸出轻质材料做成的屋顶。他想起千年前那个姓杜的老头所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的诗句,中学时只死记硬背,现在更有一番顿悟。重复老诗人千年前的梦想,何日寒士俱欢颜呢?不过没有杜甫那么悲观,至少他的心里有暗恋鼓荡起来的暖流。梳理“地下室”、“花苑墙”、取款间和今夜“茅屋”,认识到自己从地下已经晋升到人间,并且这些夜晚都有诗情弥漫,不觉得酸楚与心寒。

从报社领到薪水,在一间蜗居的小屋租到箱式床大小的空间,颇像棺材,用来夜里做梦,以区别与露宿的乞者。当见到唐筱纯的那一刻,他认为所有求职流浪的日日夜夜终于绽放出花朵。唐筱纯犹疑了一瞬,随即就认出了他,问:你会来找我?他很激动地点头:来了好多次。她从床边站起身,苦笑地摇摇头:有话要说吗?他发现她长裙掩饰不住隆起的腹部,猜测苏州小妹的所说属实,开放的花朵被冰雹摧残了一大半。印在脑海里那张阳光的面靥遇到夜晚,变成了淡静的满月,曾经让他春潮涌动的眼神已经荡然无存,他哑然失语,是不是找错人了?她沏好茶,似乎想起了什么,两腮泛开淡淡的红晕,轻轻地说:我盼望过这一天,你来得太晚!“……”他看到她脖颈有一道抓痕,“过得好吗?”她微笑着在小卡片上写下一串数字:还好,离梦想很近了。他捕捉到她努力的微笑,多少个日夜鼓荡在胸膛的话语从喉咙憋回胸膛,沉入丹田。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对他说:抱歉,我有事要出去了,这是我的手机号。他接过卡片,又给她留下传呼机号码,叮嘱她多保重。

偶像也许是偶尔欣赏的形象,看多了只能失望?不,唐筱纯不是,清纯的形象虽已消逝,优雅的举止大方的仪态依然散发成熟女性的魅力。失望使他怀疑京城之行是否太草率,美人心有所属,还要给别的男人生育孩子,逡巡在这里还有意义吗?不,真如那小妹所言,她又是多么可怜,未来的路在哪里?脖颈的抓痕预示着什么?多年来狂热的暗恋已经变成同情,变成关心,还有多余的担忧。她说盼望这一天来得太晚了,他心里涌上暖流,这是委婉地告诉他——她曾经希望他走进她的生活,至少喜欢过他。他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一见钟情呀!谁说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他悔恨,为什么在校园里没有大胆地给她献上一束玫瑰,或者搞一个轰轰烈烈的烛光求爱场面,或者……他蓦然认为,她走到如今这步都是他造成的,他绝对是有责任的,他更应该待在京城。

有人打电话到报社,说郊区一些食品加工作坊多年来一直生产毒豆芽,环境条件差不说,用化肥和药水作辅料,通过每天凌晨数辆货车流入市场。鱼江河听从主任指派赶赴现场,不料结结实实的吃了闭门羹。一爿作坊全关了门,小巷平静若水。愤慨变成无奈,沮丧地返回,听同事小仇说这样的新闻线索往往是水中捞月。他义愤填膺,这是直接危害人身健康的大事,怎能这么无果而终呢?小仇愤闷又无助地说,谁说不是呢?但你很难进入现场,尤其是陌生人;即使你进入了又不容易得到证据,再说你就是弄到证据又能怎样,无非关几天门象征性罚款再重新开工而已。小仇又安慰,这样结果对你最好,若真进去了,还不得挨揍!他问:难道工商和街区政府就充耳不闻吗?他们最不愿意在辖区内暴露这些影响政绩的事件,小仇苦笑说,去年我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有家印刷厂大批量生产盗版图书,我早早地赶过去,想不到派出所的片警比我还早,已经通知印刷厂关门清理现场,都不愿自己管辖范围内出现污点,白白折腾了一趟。

他忿忿然,这么说我们的工作也就是瞎忙乎么,报社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小仇说,兄弟,你不知道咱们一些同事薪酬不高,可收入不少,在四环内买房,他们已经摸索出了生财之道,经常伺机从国有企业寻找线索,正面新闻有时能弄到酬劳费,尤其是负面新闻,抓住后故意先将消息送入负责人耳中,再等待他们出钱抹稿,越有爆炸性的新闻抹稿费越高。他说,这不是违背了职业道德,出卖良知吗?小仇笑了笑:我刚开始也这么想,时间一长习惯了,大家都这么干,至于职业道德和什么良心,那都是N年前讲的东西了。他问,总编和社长难道也不知道?小仇说,他们最清楚,给我们支付那一点工资能做什么,报社需要我们这些人来支撑报纸的存在,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是广告,甚至特能赚钱的虚假广告。他摇摇头:那我们的工作就失去了社会价值。小仇说,报纸没有那么大的功能,让社会弊绝风清。

鱼江河听到传呼机的滴滴声,慵困地扫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急忙爬出床铺,兴奋地下楼给唐筱纯回电话。他霸占公用电话亭,拨了好几次那边才接通,听到夹杂吴侬音节的普通话,知道是苏州小妹。她急切的要他赶到医院,并且告诉地址和乘车路线。他来不及思索太多,冲向公交车挤上去。公交车如此不解人意,像一只乌龟走走停停,宽敞的街道蠕动着这些铁质的爬行动物,就是有意与他作对。两三个小时赶到医院后,唐筱纯被推出手术室,已经平静地离开了人世。苏州小妹抹着眼泪说她难产,又无亲人陪护,连签字的人也没有,那个什么导演根本就联系不上。他眼含热泪,看到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百般挣扎的痕迹,凌乱的长发以及脸庞、脖颈残留的汗渍,异常痛惜。她坚决地闭上眼睛和嘴唇,就是要告诉人们她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这个冰冷的世界。他既伤心又愧疚,若早点赶到,他作主签字,怎会是如此结果呢?苏州小妹说送医院途中,她联系不到姓高的,说如果有意外让我给你打电话,说句实话,她心里有你,以前迷恋过你。他捶打脑袋,哽咽地说,我总是迟到,总是迟到啊!

鱼江河和小妹陪同唐筱纯父母料理完后事,又劝慰一番痛不欲生的二位老人,送他们坐上火车。他不愿再待下去,辞去报社差事,想起离京前应该去一趟天安门。初次来到广场,没有多年前憧憬的那种激动和喜悦,平静地走了走,仰望迎风招展的红旗上空大朵大朵洇湿了墨汁的棉花团,想起了小时候的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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