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存良去找麦龙队长,在桥头蹓跶时接到省城电话,引起村民的兴趣。他们围观捏摸这小玩意,没有“绳索”竟能和外面的世界联系。任会长惊叹:这绝对是神仙的法宝,以前神话里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如今都成了现实,电视机是千里眼,手机是顺风耳。家成圆睁双眼:若能打月亮上,咱和嫦娥说句话。济民感慨地说一辈子眼看要下场了,钻在山沟沟,睁眼瞎呀!存良看到月月嫂站在桥头向他微笑,便走过去安慰说晖茂大哥很想家,只是太忙没时间回来。不料月月嫂却说:他忙啥我也能猜出个八九分,叫他使出吃奶的劲忙去吧!你捎个口信,把养活娃娃的钱按时寄回来。
存良在鸽子滩找到队长,请他出面给桂霞说说置换宅基地。麦龙犹豫地说:你两家不卯,她较劲,先别急,等一阵我劝她。不过还有个新消息,鸽子滩勘察出了石油,估计要占地,你要是能舍得,就用这里的地置换,她肯定愿意,这一亩地大概赔万八千元呐,官厅村基本就是这个价。存良痛快地说:舍得!
桂霞松了口,私下找到任葫芦探听消息。葫芦和石油勘探队技术人员熟悉,当夜去红河岸边芦苇湾的勘探驻地询问后,就给桂霞可靠的答案,他们已经和乡政府村委会商谈占地补偿。桂霞心想:种地有啥意思,撂荒不忍心,下种不挣钱,只是白白流汗,刨去成本余下几个子最多能买两包女人裆里用品。这机会难得啊,何必跟那二杆子较劲,他不在乎,咱缺钱。一进家门,她兴冲冲地摇醒大安:明早起就去给二杆子说,用咱亮坪一亩二分田置换他鸽子滩两亩六分地。大安睁开眼睛,他若不愿意呢?她说你猪脑子,不会讨价还价吗?
见过世面的存良认为土地已经成了农民的拖累,当即给大安表态就按嫂子意愿兑换。母亲极力反对:土地就是命根子,寸土寸金,这个家我说了算,等分了家,你自己再作主!存良讲了一通新道理,最后表态:我这辈子就是进城讨饭捡垃圾也不打算再到地里背日头了,修了新庄子,小童一结婚自然要分家,到时给我少分几亩地。兰蕊支持存良的说法,婆婆沉默了。
存良再次请来阴阳邓先生,好烟好酒招待,打罗盘拉绳子画了线,叫来工匠脱土坯,从手机里接到一单生意后打算早点返城。临行前夜,和媳妇抱娃到大窑向祖母辞行,心里突然一酸:奶奶啊,这次我走得仓促,下次我回来雇一辆车带你进城经一经世事。老文化微笑说:孙子长大成人我死了能闭眼咧!存良说城里生活好,你一辈子啥也没见过多可惜啊!祖母不以为然:有啥可惜的?我年青时去过庆平市,到你舅爷家,住的鹁鸽笼,吃的陈面粉,楼上的人端端地坐在你头顶屙屎,大街上吵吵闹闹不说,煤烟味熏得人头疼,好不容易找到个溷圈,还收钱!存良反问:山沟里日子难道还比城里好?
老文化说:那当然,再活一辈子,我还乐得住大窑,吃磨下的新麦面,喝泉水井水。地里菜蔬新鲜,树上的果子香甜。人都说你大哥画得好,以我看人只能把活的画成死的,也是瞎耽误工夫。太阳从山头一冒花花,哪里不是景呢?山山峁峁、小溪小河、庄稼花草,哪样人见了不欢喜?夜里更好,那月亮么,今是梳子明又成了镜子,让你躺在炕上好好梳理一下日子,镜子就是要你照照自己有没有啥错。宿宿就像金子做下的钉子,就缀在天上,大伙都望着高兴,可你谁也别想摘走一颗。公鸡叫鸣比钟表还准,天麻乎乎时雀儿都叫了,各有各的嗓音,比电视里唱得还好听。土地就像当妈的,把人和野物都搂在怀里,对谁的都是一样的付出爱心,手勤脚快会盘算的就过得舒心,懒馋奸滑的没个住处又常常挨饿。当妈的总是心肠软,好娃坏娃都宠爱。可当爹的不一样,老天爷就是爹呀!它有脾气,平常日头照着,发火了刮风打雷撂冰雹。天亮时就走正道,天黑了别胡来,夜路走多了心里就有了鬼。世事很公平,蝴蝶花儿好看又金贵,活得时间短;蚂蚱草儿命贱一直绿着,还到处都是。早黄的果子常常有虫,晚熟的苞谷颗粒饱满。兔子性情和善一蹦一跳跑得快,长虫歹毒天生不让它长腿脚。牛儿吃草不害人让你长大些,蚊子吸血就让你跟针眼差不多。人有好的品行就像人有家一样,啥时都有温暖的窝;作恶多端的人就像流浪汉,冬天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兰蕊含笑谛听。存良说:奶奶,如今的世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多的理,黑道白道能弄来钱就是硬道理。老文化立即厉色纠正:钱多了就不是啥好东西咧!存良心想奶奶在山沟里已经待瓜了,下次回来趁她还手脚利索得带出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桂霞去井台吊水遇到龙娃还钱,说:我如今活得难肠,大安窝在家务农,没经济收入,连给村上和乡上的税费都交不起。存良有了钱,在我面前张狂的很,能把人肠子气断呐!龙娃说:我手头还宽余,改天给你一千元。她说:我不要你钱,进城时把大安带上去贩铁。他存良能赚钱,大安不缺胳膊少腿。龙娃想了想说大安哥贩铁不行,他是教师,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不清楚贩铁是咋回事,抹下脸皮到处求人,还得耍手段。她苦笑:没钱还有啥头脸呢?求人就求人,耍手段也可以学么,只要能赚来钱。他又说贩铁的人多了,生意越来越难做。她愀然色变:那就算咧!她气乎乎地走了,他又追过去说:过几天进城,让大哥拾掇拾掇,一块走。她停下脚步,转怒为喜:二杆子有钱要修庄子,你挣那么多钱让它下仔还是生虱子呢?龙娃说他有媳妇,心在 咱村,我心在城里,本来要早走,我爸老毛病犯了,又不出门,说他才不会便宜医院呢。桂霞忽然喷笑,差点直不起腰:那个二球货捐款赚了个“委员”,笑死人呢,娶那样的媳妇,叫破鞋委员最恰当。龙娃毫不掩饰对兰蕊的欣赏:嫂子,城里的女人见多了,能赶上兰蕊的少呀!她收敛笑容:我明白你心思,就好个骚!你看她就像树梢一颗熟透了的香蕉梨,你口水流了尺把长,摘又够不着,摇下来怕摔烂。
大安随龙娃进城不到半月就沮丧地返回,说废铁生意做不了,觍脸求人、送礼、耍秤,跟做贼似的。桂霞像野地挨了冰雹,懵怔之后听到发财梦破灭的巨砰声,胸膛瞬间腾燃哔哔剥剥的怒火,老牛似的犨犨喘气:那你也可以去找乐乐呀,他当了大官?大安蔫耷脑袋:不愿给人添麻烦,尤其他当了官,求他的人多。再说,他不给村里人办事,亲门党家进城找他,都碰鼻子灰。桂霞懊恼地说:你还不如废铁呐!和两条腿的人打不成交道,晚上去抓四条腿的蝎子。屯田镇的几个商贩让十里八乡的蝎子们遭了殃。点将村的人们麦收结束后买来矿灯和镊子,牺牲晚上睡觉时间捕捉蝎子挣钱。炎热的夏夜居住于崖面墙缝的蝎子趁凉外出,被蓝光映照后通体金黄透亮,一遇镊子束手就擒。大安无奈加入蓝光大军,捉蝎子没有成本,好赖挣几个子够交村里白条费。先从自家门院着手就是一个开门红,蹴在脚地俯视洋瓷脸盆底部屡次挣扎屡次滑下的几十只蝎子,大安不由地感慨:人呀,和蝎子一样,若是脚下没个蹬点一辈子就只能活在最底层,慌慌地等死! 桂霞奚落道:蝎子能卖钱,你呢?
夏日从地里归来常常是满天星斗。草草地填饱肚子,本想躺上炕舒展筋骨,又似乎听到蝎子们的召唤,大安即刻跟随家成一伙从庄院向阶地沟崖逐步扫荡。第一次把卖蝎子的钱交到桂霞手里时,隐隐有丝缕成就感。然而她却满面鄙夷,对儿子说:背上半袋麦子,去小刚家换西瓜。当大安再次把捕获的蝎子放入脸盆时,桂霞将吃剩的西瓜皮也放进去,蝎子们立刻爬上去开始饕餮大宴,天亮后个个变得丰硕肥大。桂霞指教丈夫:干啥事都得长心眼,旁人早都这么弄呢。大安搭便车去屯田镇,拎着一袋肥胖的蝎子交给商贩过秤,斤两收入凸显,心想这世道变得真快,干啥事都有鬼道。儿子强强听惯了母亲絮絮叨叨变得沉默寡言,盯住盆里蝎子就是好半天,日子一长索性将脸盆放在炕窗台,谛听盆里嚓嚓嚓嚓的声音方能入睡。有一深夜,母子的呼叫惊醒大安,开灯一看蝎子们正在被子枕头上四处爬行,蜇人后慌忙 逃跑。原来它们将西瓜皮作了梯子悄悄地爬出来,绝地反击。大安慌忙翻身下炕跑出院子摘下墙头蝎子草,揉碎后敷在母子三人红肿处,又急忙抓捕“越狱犯”。
夜以继日地劳累和茀郁使大安急剧地消瘦,凹陷的眼窝和两腮使他的脑袋变成了一颗脱水的生姜,从面相再也看不出“小文化”的气息,听不到条理清晰的谈吐,只见一个地道的农民整日肩扛农具偊偊来去,间或席地而坐苦思冥想。他几乎不进曾经散发书墨的侧窑,书架布满蜘蛛的游丝,那些绘画和书法作品落满铜钱厚的灰土,好多支毛笔被桂霞送给邓阴阳写符画咒去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大安面露鬼色,暗示霉运上身。果然夜里随家成去堡子沟山崖抓蝎子,疲软的腿脚踩踏不稳滚下沟底,凌晨抬回连呻吟的力气也没了,腰髋剧疼动弹不得。桂霞和公婆商议决定拉到屯田镇医院治疗。临行前祖母拄着拐杖握住长孙的手默默地流泪:快点送医院。又将桂霞叫至大窑,用灰扒从炕洞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取出剩余的二十几枚“袁大头”说:所有的老根全在这里,拿去卖了,好好治病。目送三轮车突突突突地向村口驶去,祖母旋哽咽旋扼腕叹息,向面容凝重搀扶她的兰蕊说:如今的人都疯了,要钱不要命咧!
祖母蓦然苍老,老脸皱出枣树皮一样的纹路,曾经硬朗的腰身伛偻下来,显出拐杖的重要性。眼睛花了,看啥都是一团重影,但依然坚持缝补。兰蕊发现她穿针线无法在眼前完成时,竟然一手捏针一手捻线,放到衣襟里面几秒钟就能将线头穿进针眼,好奇地解开侧襟纽 扣察看,不料一撩揭,襟怀的神奇顿时消失,针线就不相连。她只得系上线绳绾结的纽扣,央求奶奶多次示范,惊讶地追问秘藉。祖母说仔细揣摩就不难,她从太太手里学的。兰蕊笑着要看胸口,是不是长了一只眼。老文化说:眼瞎了,心就得亮。鸟雀一呼哨黎明她就挪移到门前高大的枣树下,坐在碌碡上静静地远“望”北坡盘旋的山路,盼望孙子康复归来,直到太阳跌窝,除非冰雹或大雨赶她进窑。兰蕊送饭过来也不挪半步,先问大安。镇医院转到县医院,听说又准备转到地区医院,兰蕊说,地区医院条件好,奶奶放心,刮风了,我给您取件衣服。
她满脸皱纹蠕动着愁怅,嘟哝着:如今的人都疯了,要钱不要命咧!兰蕊说:没钱别说吃穿看病犯愁,就是照明的电费和村里的提留款、特产税等等等等都交不起呀!奶奶痛惜,人忘了根了。兰蕊请教啥是根呀,奶奶认真地说:人的根就是善良,善良的人不会祸害他人,对人和世间的野物都有爱心,能孝敬老人,能和和气气地处好邻里,能在他人犯难的时候搭把手。咱们人老祖辈能够代代相传,说到底就是心肠好,有情有义,互相帮衬跷过难关,即使三九天也不觉得冰冷。这样才能活出滋味,还越活越筋道。那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昧了良心忘了根,搅扰得人间不安宁。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夜路走多了咋能不跌沟呢?尤其是钱这东西,看得太重眼睛就雾了,就容易生邪念,就像丢了魂似的为非作歹。兰蕊颔首叹息:钱成了人的命根子了!桂霞嘴碎心硬,把安子折磨成个瘦猴,奶奶怅惘无奈地说,世道乱了,人都疯了,让钱给逼疯咧!
老文化在大枣树下坚持了一个多月,倔犟的筋骨支撑着一身老皮,像一本无人翻阅陈旧的即将废弃的线装书籍。眼睛变成了两颗蔫葡萄,失去了光采,但还挣扎着丝丝缕缕的期冀。两耳被什么蒙住了,听不到树枝上喜鹊黄鹂布谷和麻雀的鸣叫。神经迟钝了,枯草似的头发常常夹杂黄叶,衣服上落满鸟雀的粪便。庆幸的是兰蕊反复为她清理和洗涤,才不致变成人见人躲的秽物。她特别清醒的那天让兰蕊抱娃过来,取下手腕上的玉镯放入孙媳怀里:这是我婆婆给我的嫁妆,留给你吧!兰蕊看到她坚决的模样没有推辞。老文化盯着一棵小榆树,用手指了指,流着泪说,以前这里那里有三棵大榆树,都一搂子粗,大跃进那会,吃了一阵子大食堂,就挨了饿,你公公和爷爷,剥下榆树皮晒干剁成节节,再放到石磨子上推,磨眼得用棍棍压住,要不倒泛上来,磨成粉渣渣煮成糊糊,吸溜溜地喝过困难时期,三棵树剥光皮就死了,却救活了一大家人,真得感谢榆树呀!相比,苜蓿和洋芋蔓蔓苦得多,水拔了几遍晒干磨成面还是那么难以下咽。兰蕊不住地为她擦泪。翌日,兰蕊送晚饭时发现祖母竟然坐上枣树柯叉,手臂环抱低枝,两眼依然翘望北坡,扯扯衣袖,不见任何反应,惊慌地大叫:奶奶殁咧——
老文化就这样死不瞑目飘然仙逝了,没有等到次日归来的大安。阴阳邓先生查阅黄历掐指计算,又根据仲秋天气旨定五日后下葬。由于乐乐去北京开会,自仁不能独自返乡,夏济民担任总管,从穿衣、停床、报丧、戴孝、打墓、备棺、盛殓、设灵堂、出纸、出门告、祭奠、请礼宾、打蘸、点主、领羊全权负责安排丧事办理,召集家门人员议事分工。请来夏稔年老人为祖母净身穿衣;孝子自义前往老祖母娘家跪请大客届时莅临;由于棺椁数年前已经“盖寿”做成,指派小刚带领两个青年按照邓阴阳指定位置提供尺寸在大槐树下老坟地里修茔;夏自智跪请十里八乡德高望重的冉明伦撰写祭文,题写墓志砖;派人约请吹鼓手,届时鼓鸣哀乐;请来宴席大师开单,指派族里办事稳妥者按单购买后厨原料,以及碗碟借记;孝子孝孙十几人坐草守灵,上香陪哭。主要事项布置妥当,临时遇事再请示总管。邓阴阳铺开整张白纸书写去世时辰、出殡日期和孝子孝孙的名字,命人粘在卸下的一扇门板上,置之大门之外,即“门告”。邓阴阳的弟子施展技艺,做好一桶莽纸挂上大窑前的木杆,丧事宣布开始。
秋雨绵绵,丝丝缕缕时下时飘。岭岭峁峁雾气迷濛黯然神伤,绿色的生命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红河水进入了汛期,淹没了大半截柳树树身,像要将它埋葬似的。这一切仿佛是老文化丧事的舞台道具,更加凝重更加悲凉。村里许多有经验的老人说,半月前的深夜里就听到夏家沟口大梨树一带众人哭泣,有白衣影子恍惚飘移,幽幽渺渺,似有似无——阴间举行欢迎仪式。按照点将村风俗,老文化的丧事属于红白事,耄耋高寿,孝子们悲形于色,不伤其内。然而最为悲恸的是大安,从小祖母特别疼爱,抚育成长训导做人。他不听亲人劝阻坐草守夜,拄拐去墓地跪谢修茔工匠,溜下新掘坑穴,躺地比试,让小刚和两位青年好一番功夫才托举上来。其次,存良从省城归来,数次伏椁号淘,祖母温暖了离父后的童年,宠他。
下葬前一天为正事,鼓乐迎来大客意味丧事隆重开始。家族五服以内的晚辈亲戚幪白鞋载孝帽在大窑跪祭上香。鼓乐手不知倦怠,吹奏哀乐,夹入欢快的老歌曲,渲染七分悲伤三分喜庆的情绪,告知方圆十里八乡。吊唁的客人先吃便饭,之后统一被安排入坐在桑树下布棚内八仙桌,座次讲究辈份长幼,八仙桌太师椅主位后面悬挂中堂字画。酒筵完毕,在院中央举行最为庄严肃穆的打醮仪式,邓阴阳和弟子手持拂尘念念有辞,祭天祭地祭神灵,超度祖母魂魄升入仙界。之后举行点主、领全羊仪式。德高望重的冉明伦老先生声情并茂念唱祭文:
孺人蒋母氏系夏公德永配也,生于名门,长于望族。年十六归于夏门,自秉慧心,恪守妇道,举止淑慎,言语和平,贞静幽娴;谦遵母仪德容,事翁姑以孝,相夫子以敬,处妯娌以和。诸事和顺,家道兴昌,翁姑甚怜爱之,言不尽其美。菽水承欢,相夫以恭,常有齐眉举案,永无反目之事。教子训孙,耕读并重,使子孙于外工作者忠心耿耿,廉洁奉公,在田持家者忠厚笃实理稼穑也。先鸡鸣而起,后斗转而息;畎亩锄九山之云,针线织三更之月,其体棣棠也。处妯娌和蔼慈祥,声色温柔。对亲戚之往来邻里之相接,无不欢悦相待之。虽不能效侃母剪发以筵宾,而有村媪杀鸡待客之敬重雅仪,以故贤名尚达闾里。今虽形归窀穸,而名流芳百世。呜呼哀哉,尚飧!
冉老先生指挥,先是孝子孝孙们依辈分长幼排序跪伏,举行仪式,其次亲戚朋友,最后邻里乡亲。仪式流程结束已至夤夜,稍作休息,凌晨时分出殡。大安坚持入穴清扫墓室,焚香点灯敬放供碗。按照旨定的时分,孝子掷碗同时起棺,抬到老槐树茔地,邓阴阳先焚香祭拜土地神,再打罗盘。安置妥当,鸣炮下葬,众乡邻挥铣铲土,孝子们焚纸钱放悲声。半个时辰,老文化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一丘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