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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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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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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雨飞》连载

第三十章

废铁价格低迷,龙娃一伙生意萧条,观望等待,百无聊赖,七八个人聚集骆驼巷深处的平房,喷云吐雾,筛沙子。龙娃发完牌,其他四人一看牌都扔了, 独有包平安抽出两张一百元拍到桌面上:我蒙两张。龙娃看牌后,抽出四张百元票子:跟四张。包平安又蒙两张,龙娃再跟四张。龙娃手气好,包平安看完牌掏出八百元说,开牌!龙娃一翻牌:九寨沟!包平安丧气地说:又小了,“队长”。大伙一看,龙娃是九、十、勾的拖拉机,包平安是一对A。秤博士说:我们的钱全让龙娃赢走了。龙娃兴奋地说:玩牌讲个痛快,赢就赢爽,输就输大!胖子说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人活着,缩头缩脑,平平庸庸跟他妈王八一样,活上一百八十年没意思,玩就玩个心跳,龙娃,你手气好,赌注下大,更过瘾。龙娃说:你和博士一翻牌就溜,牛对都不跟。秤博士说:这次就是红梅花儿开的二三五,我也要吃个鸡!龙娃激将:这才像长胡子的!

吆鸡浓妆艳抹地走进来,问手气咋样。秤博士说:你的龙娃把我们搞裸体了!是吗?吆鸡做作地一笑,摸了摸龙娃的脸。龙娃发完牌,几个懊丧地将弃牌后,剩下他和胖子、秤博士,又蒙了十几圈,桌面堆放的钞票足有八九千元。秤博士一提牌,灰头土脸地“走了”。胖子仔细地搓开三张牌,表情神秘莫测,直接扔出五佰元。龙娃没有犹豫扔出一千元“开牌”。大伙一看,龙娃面前是一对Q,胖子是二三四的拖拉机。胖子收净一堆钱币,诡秘地洗牌:咋这么着急开牌?龙娃说这次没感觉。胖子发完牌,转了两圈又剩下他俩,继续蒙了好多回合,桌面一堆百元大钞。龙娃一起牌是三个Q,竭力掩饰心头喜悦,一千一千地下注。胖子看完牌,一千一千地跟牌。龙娃虽然胜券在握,十余回合后兜里没钱,便对身边的吆鸡说取钱来开牌。她看清了三个Q,掏出一沓钱。龙娃接过去数了数扔在桌面:我开牌。大伙看清楚龙娃的三个Q和胖子的三个老K,吃惊地说:炸弹遇炸弹!

乌烟瘴气缭绕昏暗的灯光,多人围观,屋内闷热。有人买来肉夹馍、方便面等快餐给他们补充能量,筛子场你唱罢他登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永不停歇。龙娃索性脱了上衣,光膀子连续作战二十几个小时,不仅输完了兜里的钞票,最后连存折也掏出来作抵押。吆鸡不悦地说:还赌?完了!龙娃暴躁地训斥:完个屁!吆鸡起身离开,临出门回头戏谑:只剩裤衩了!大伙一笑,龙娃更恼火,吼道:扫帚星,一来我就输钱,滚!秤博士奚落道:龙娃,你赢了钱,高兴得头都充了血,一输钱咋就一点爷们的派头也没了?龙娃故作镇静:都是这个臭女人,带来了晦气,继续玩!秤博士问:拿啥下注?龙娃摸摸衣兜,开口借钱,包平安说赌场上哪有借钱的?龙娃起身的瞬间感觉凳子粘了一下裤子,回头发现裤沟子渗出黑色的汗渍,跌跌撞撞出了门,浑身很轻像要飘浮,庆幸天气晴朗没有刮风,霎那间又好像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谁,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一片狼藉,他吃了一惊,急忙拉开柜子翻腾,揭起褥子寻找,再看看地板和桌面,吼了一声:这个臭婊子跑咧!?

龙娃坐在河岸的石头上发愣。多彩的灯光妆扮出城市的诡异,对岸音乐喷泉像迷幻的舞台。回想几年来城里生活,大把挣钱后,酒店吃肉豪饮,卡厅K歌嫖妓,包养女人赌博,凡是能想到的人生快乐都痛痛快地享受了一番。原以为这就是向望的城市人生活,此刻却异常空虚失落,金钱被三张变幻莫测的扑克牌变戏法似的送进别人兜里,包养的女人带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弃他而去,不知去向。曾经多么贫穷,连进城的路费都是向桂霞借的,活得没底气。贩铁挣了钱被人刮目相看,也扬头甩屁眼地自豪了一番,咋又回到从前?也许正如城里人讽刺暴发户,有了钱不知要做什么,该怎样生活。他对存良捐钱给学校很不理解,此时想来很值得,自己花钱做的都是些下三烂的事,羞于告诉乡亲。大肆挥霍与及时行乐却打破了曾经的梦想——挣足了钱在城里买房娶妻生子,过城里人生活。再说,有钱了也没有好好地孝敬老父亲,没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买过。他撩起河水洗脸,喃喃地说:我真蠢,我是猪呀!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他想痛改前非,东山再起。找到邓老铁借钱时遭到拒绝,和茂说他的钱绝不会借给玩赌的人,即使支付高额利息也不行。找到正在小饭馆和包平安吃饭的秤博士,灰溜溜张口借钱:三千、五千都行。秤博士说:我给自己定了新规矩,不给任何人借钱,多守信用的人也不,存良是条汉子,说话算数,可结果进了监,咱不忍心去牢里讨债,逼女人娃娃要钱,做不出来,忍个肚子疼吧!再说,现在的生意不好做,你也清楚大市场不行。我讲情面,借饭钱路费,三五百元可以。包平安插嘴:吆鸡把你几万元都卷走了,咋不追讨?龙娃沮丧地说:人影都找不到,手机打不通,平安,咱兄弟几年,帮帮忙。包平安不屑地斥责:不是不讲情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德性,有钱显摆,按摩洗脚、玩赌养女人,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个啥人物,不是百万大款,也是有权的腐败分子,忘了你是山沟沟里刨出来的土豆,折腾完了,也该过鼠头鼠脑的日子了!龙娃悔恨地说:兄弟你骂得好,往后再赌就是畜牲!

龙娃深切地体会到没有票子的日子不仅举步维艰,连平日见面微笑的朋友都一下子陌生了。这里的确是钱的世界,没有钱在公厕门口还得尿裤裆。世态炎凉使他想到故乡,从小贫穷可乡里乡亲的还是觉得温暖。要重新做起生意看来很难,回乡探望亲人似乎有落魄的障碍。正巧几天后接到父亲从小华商店打来电话,说失去消息近二十年的姐姐要回娘家,让他抽空回家团聚。借了路费,离开居住的房屋和小巷时蓦然感到生疏与厌恶,坐上长途班车,似乎听到了故乡的召唤,想起了姐姐年青时的模样。

返乡后姐姐已经走了。父亲闷闷不乐地说:一家人都回来了,只待了两个晚上,我就让她收拾行李早点走人。龙娃遗憾地问为啥,济孔压低声音:她带着两个男人和两个娃娃回来的,我咋留她?龙娃吃惊地追问原诿。父亲说:当年她受不了饿肚子,后山那个愣小子的手还贱,离家出逃,在火车上碰到人贩子,被卖到安徽的穷山沟。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比咱这穷的地方,那里光棍很多。人贩子除了路费就要了两百元,满村子里都没有人能付得起。瞎怂人贩子也坏,就出主意让两家人卖鸡卖猪卖家当凑足了两百元,你姐姐就成了两个男人的媳妇,这两个男人还是堂叔侄关系,也就是你两个姐夫呐。来咱家住了两个晚上,夜里我和两个娃娃睡,他们三人就住在侧窑炕上。我怎么都觉得别扭,也怕时间一长成了笑话,就让他们早点走咧。龙娃叹息:天下竟有这样的事?还让姐姐给碰上了!

龙娃走过村口,围过来的人问这问那,回家待多长时间,生意咋样,在城里买房了吧,啥时娶媳妇。他应付说:废铁价格下跌,生意不好做,等机会再去;在外时间长了想家,想村里人。任维平说:“破四旧”砸毁了关老爷庙堂,打算修葺,你是有钱人,不积功德吗?他说匆忙没多带钱,以后捐,说毕走向山坡抽油的磕头机。叼不起香烟,没脸给乡亲吹嘘,只好站在老城堡不远处移动信号塔下,俯瞰乡村变化,又回到了从前,只能懊悔。身后传来咳嗽,转身看到桂霞扛着锄头站在不远处,走近问好。桂霞鬓生银丝,蔫耷耷地说:如今落了难,孤儿寡母过得惜惶。又问:轿车送你回来的?他腆着脸:坐班车。她说:吃惯了白面条就咽不下黄米饭,坐惯了轿子的腿,还能走山路?他说:山沟里长大的,咋都行;外面人情淡,到处冷眉冷眼,想家咧!她说:我思谋你发了,住上了城里的高楼,见一面都难喽,咋不把对象领回来让人开开眼?他掩饰:城里的女人不可靠!她戏道:可别在咱老家找,十里八乡的女子还把头打破哩!

桂霞看见掮着背篓拿着镰刀走下山路的兰蕊,咬牙切齿道: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害我到这步田地。龙娃说,都是存良的错。桂霞挡在路中间,狠着。兰蕊先打话,大嫂……桂霞面色泛青:人面兽心!嘴上讲的仁义礼智信,怀里揣着梿枷拐子棍,害惨了我,你倒活得来劲啊? 兰蕊凄楚地说:如今……桂霞打断了:我成了寡妇,你们家的土匪,倒在牢里享清闲。你有盼头,我呢?龙娃劝架,牢里还有好日子?甭生闲气!北塬上空一个闪电,桂霞愤愤地咒骂:老天不长眼,咋不让雷霹了你!龙娃说,恨她不顶用。桂霞说她才是最阴毒的女人,撺掇土匪下死手,在一旁看热闹。兰蕊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绕开欲走。桂霞一把扯下肩上的背篓,推下山坡,谷草泼撒到山洼。兰蕊生气地愣了愣,径直回了家。

龙娃好言劝走桂霞,下到山沟掮上背篓揽起散落的谷草,向存良的庄院走来。兰蕊不好意思地连声致谢,并说存良入狱前交待清还借款。龙娃表示在家待些日子,进城时再把钱给他。她说前几天刚卖了兔毛,凑足了,早点还了,免得那人着急。他说那就明天去镇上邮局,把钱汇给秤博士。她说明早就赶村口的班车,帐一还,心里就不牵挂。他看了看养兔的笼子:这能挣钱吗?她说能赚点零花钱。他说如果可以,就扩大规模,提升档次,先别还款,再买些品种优良的兔子。她坚持还款,免得闪失。看她喂草,扑素的衣服遮掩不住柔韧的腰肢和性感的臀部,像赌博时抓到了三张A,他的心快要跳出来,眼前闪过城里那些女人,除了画熊猫眼抹妖精唇涂指甲外,揭起尾巴只能算是个母的。

兰蕊清还欠帐后,收购兔毛的米国责给她提供了重要的信息。国责是她同学,近年来做兔毛生意,也定点收购她的兔毛,说兔毛价格肯定要大跌的,要做好准备。她吃惊地追问,他说女人拉扯娃娃不容易,不忍心看你赔进去,各道四处养兔子的人太多,跌价是必然的,我旋收旋卖,不压隔夜货。她告知夏为农,提醒早做打算。他不在意地说,我是大户,直接给外地客商出售兔毛。她清楚自己经不起一点闪失,思来想去还是将所养兔子全部低价处理。果然几个月后,兔毛价格大幅回落,外地客商也不见踪影,为农惨痛的赔本难以为继,差点号啕,多年来不断扩大经营,所有的利润一水冲咧,悔恨不听兰蕊,折倒了摊场,外出打工了。

兰蕊又跟夏家成去邻县的村子,学习温棚养猪。这个村子因为养猪致富而闻名,人们陆续搬进别墅式的“新农村”。考察归来家成信心满满,准备筹资建场。她却犹豫了,喂猪的饲料含有激素成份,于心不安。小时候父母开春买回一头猪仔,青草拌麸子,再加苞谷糁子养到腊月才屠宰过年。现在一头猪只需四五个月就出栏,虽说比那时喂养精细,短短一百多天就长那么快那么大,全是激素作用。在城里就听说常吃激素食品有害。若按老一套养殖,成本高周期长,无利可赚。即使提高价格销售,谁能相信呢?吃不吃激素的猪都是一身毛,看不出颜色又尝不出味道。家成笑笑:社会就这样,正经做事啥也干不成,掌握了“独门秘籍”就能赚钱。官厅村养鱼大户老陈这几年挣了钱,养鱼的“秘籍”就是吃避孕药,鱼就像发面快速膨大。啥是个激素也弄不清,就跟着别人做,又不是喂慢性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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