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相遇是奇缘
作者 白龙刚
一向敬慕梅花的品质。有一年的腊月二十八我恰巧路过一处花鸟市,就特意选了一株盆栽梅花,粗拙斜生的老桩上探着几根纤细疏朗的短枝。短枝上缀满吐红待放的花苞,老干上也有几颗花苞,整株高四十多公分的样子,古朴中透着灵秀,颇符合国画中老梅的风姿。卖花人说梅花很好养,带回家后只要不冻着它,正月里就会开了。可是我觉得他的话与我所了解的梅花的习性有出入。因为梅花是不怕冻的。诗云:“凌寒独自开”“冰雪林中著此身”等等,梅在诗词中总是与冰雪为伴的。更有那些画梅的画作,哪株梅花不是在冰天雪地里傲世妖娆?
之前我是从未见过真实的梅花的。现下却听得梅花居然怕冻?那么于冰雪里绽放的梅花,其虚实竟有几许?
我买回的梅花终究没能如我所愿,那些花骨朵不断地坠落。那年的腊月特别冷,大约是路途中使它受了冻害所致。一场美好的希望就此落空。花苞落尽之后枝条上萌出了新芽,渐渐拓展成叶片,如杏树叶子一般形状。又到冬天,我把落尽叶子的梅树早早搬入屋内,果然又生出许多花苞,很健康的样子。于是在那年的腊月里我的屋子就有了一树优雅的梅花。可是我仍然执着于我的疑惑——如果把它置于室外它会在严寒中开花吗。为此我粗浅浏览了些许资料。
梅属蔷薇科杏属,在我国广泛分布,花期1至3月间。可断定梅的花期足有三个月之长。阳历的1月正处于农历的腊月末,江北地区正是冰天雪地,而江南的广阔地域气候温和,已然拉开春天的帷幕。作为春的信使——梅花,早已蓄势待发,于是在某个温暖如春的冬日,一部分梅花率先开放了。然而从季气上理论毕竟还是冬季,北方的冷空气依然活跃,倘若有一股强势的冷空气袭来并溜达过江,可能会顺便捎来一场酣畅的降雪,那就会上演一幕梅雪争春的视觉盛宴。有幸一睹者,可谓幸甚至哉;至于在1月份的华南梅花可能早已进入旺花期,可是那是雪迹鲜至的地带,赏梅人只有常抱“有梅无雪不精神”的遗憾了。
梅与雪的相逢应是一种奇缘,属天作之合。需在合适的地域,合适的季节,有合适的温度和湿度,诸多因素巧遇而生成的意外。
在我们潍坊的严冬季节是见不着露天梅花的。能够迎风冒雪开放的梅花叫腊梅,也叫蜡梅,花色浅黄,是与诗画中的红梅白梅根本挨不上边的花树。那时节的梅花也许还在深眠,也许刚刚苏醒,真正能够看到梅花须待到3月里。接近仲春了。早晚的有点凉意,再严重些可感觉是冷,与严寒则相去甚远了。此时的雪基本上也止步于关外塞北了,能够到访这里的春雪必是珍稀的贵客。要想踏雪访梅未免过刻薄。
没有雪并不妨碍去赏梅。
我家二十多公里处有一处梅园,不远也不算近。惊蛰过后陆陆续续看到微信圈里一些梅园的图片,禁不住这诱惑便驱车前往。成片的梅花竞相开放,夕阳斜照,足赤的金色与这满园的云蒸霞蔚相融相映。不远处的杏树也是花影婆娑。梅,并不孤独。游人络绎,皆着轻俏的春衣,与诗画中描绘的赏梅场景大相径庭。此时此园,不冷,没有雪,更不需棉袍暖裘。看来“寒雪梅中尽”是较为客观实在的。
我恍惚觉得在冰雪的环境下赏花只是一种臆想的格调,未必是一种怡情。丰子恺的《春》中这样说“梅花带雪开了,说道是漏泄春的消息。但这完全是精神上的春,实际上雨雪霏霏,北风烈烈,与严冬何异?所谓迎春的人,也只是瑟缩地躲在房栊内,战栗地站在屋檐下,望望枯枝一般的梅花罢了!”看来踏雪赏梅并非是如诗如画。至少我记得那株蜡梅,萧索的空院里,它在开花。恰逢冬至,呼啸的西北风挟裹着细碎的雪粒,抽打着娇弱的小黄花。我看到是瑟缩,是凄苦,是无奈的隐忍。想到的是压迫、摧残、不公。不忍再看,必须回屋。更主要的是我受不了寒冷的侵袭。
诗家墨客总爱把梅与雪撮合到一处,大概更多的是意境的拓展。孤傲艳丽与冰清玉洁集于一身,从而标榜自我的素养和内心深处的境界。诸如“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一但写到梅,总有这样凛然的句子。这种酸腐的自我吹嘘其实真得俗不可耐。就好比一个从未偷过东西的人一定要高喊“吾非贼也”哪如一个真正偷过东西的人说“我就是小偷”更憨直可爱。梅若有知,不知对那些人有什么感受。
还有一种猜想。也许还寄予着创作者一种绮丽的期许。《红楼梦》讲述妙玉集梅花上的雪水泡茶,还有别处的故事也有类似的效仿。这活儿搁到现实中恐怕很难办到。要从一朵朵小小的梅花上收集足够饮用的雪水,且不说其工作量之大,过程之冗杂,一个主要的因素是要有雪落在梅花花朵上,而且雪必须处于似融非融状态。如雪在花朵上结了冰,那么再取这些雪保不齐要连花朵一齐揪下来,把这种花与冰雪的结合体收集起来,再慢慢融开,也就成了冰雪梅花汤了,即便过滤出来估计也不会清冽可口;而那些处于干融状的雪,又不可能常时间的驻足,往往立马就会消融。要在这昙花一现间撷取一些梅朵上的雪水谈何易。再要用这样的水来沏茶待客,要遇到多少场这样的雪?需要多少年的耐心积蓄?
这大约仅仅存在于是故事里。作者希冀的“白雪红梅”也仅存于“琉璃世界”里。事实终是一场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