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兮中篇小说《大雨淋湿天空》的价值构建
同样都是从现实中侧身而出,但文学与历史却一直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使命与担当。把历史当做文学,与把文学当做历史,同样可笑。虽然历史有时也闪烁着文学的光芒,文学有时也光耀着时代的璀璨。
黄海兮的这部原创首发于《四川文学》2022年第5期的中篇小说《大雨淋湿天空》最大的价值建构之一,就是在历史与文学共同的边缘或者交融相洽之处,抵达了某种精神秘境,实现了某种人性空间与物事维度的微妙平衡,同时也心照不宣地明晰了文学与历史最终的边界,点亮了文学与历史或者说文学温暖时间与人类灵魂的幽邃的篝火。
“乡镇企业”、“万元户”、“南方”这些时间印痕,“健美裤”、“夜生活”、“霹雳舞”这些时代热词,“袁咏仪”、“梅艳芳”这些既往明星,都在小说家黄海兮的笔下经由《大雨淋湿天空》这部中篇,重新复活了起来。我们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时代,也不是某一段历史,而是借着某段历史或者某个时代背景之下的人性闪光包括生民沉浮。
小说家黄海兮在这部中篇中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既不是再一次强化或者丰富了他一手创建的“章镇”这个文学地理标识的意义价值,也不是凸显了“毛细”这个在自己的多部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青年小伙子的文化象征与坐标隐喻;而是这些在小说中复活了的带有历史气息的物事,没有引起读者过多的阅读不适感与时事代入感。这与当下许多连带着历史气息的其他同类型的小说,有着许多质的不同。
这种质的不同,一是表现在小说中人物的生活境遇只是被嵌入某个时代的历史背景之中。时代或者历史,只是小说人物活动的展台,与小说人物的个性生成与人生变迁,没有太多的因果关系。小说虽然有时代或者历史感的介质参与,但小说人物与时代历史之间却大都是纯粹的零因果关系。
这种小说人物与时代历史之间的零因果关系,既避免了故意宏大叙事由于意识倾向太过明显从而将小说人物人为扭曲,也避免了将文学人为异化,使文学成为某种制度或者学说的注解的危险。
这种质的不同,还表现在只要还是这些人物,只要还是这种追求,只要还是这种对人生和自我灵魂的放任或者追索,即便是再次置换一个另外的时代或者历史背景,人物的命运还是会以同样的悲剧性质存在。也就是说,小说家黄海兮,不动声色地将小说或者说文学,自如地从意识形态的单纯判断或者价值审视的语境中解救了出来,还原了小说或者文学的本来面目。
黄海兮的这部中篇《大雨淋湿天空》另外的一个最大的价值建构,就是将美学判断或者善恶判断的基准,建立在了纯文学审视的柱石之上,就是将人性之恶与人性之善的归因,从时代与历史的某种必然性之中剥离了出来。人性之美与人性之丑,在这部中篇中既没有被固化的伦理规制禁锢或者教唆,也没有被带有亘古不变或者恒久性质的人类规制拒绝或者厌弃。
小说中的所有人,无论是在“章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李铁号,还是崇尚左右逢源欲图在“章镇”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陈喜家,无论是欲图在各种势力之间不断地奉行时光捡漏宗旨的李猫,还是在社会的最底层苦苦挣扎的纺织女工小霞,他们的人生悲喜或者命运沉浮,都是在各自的人生理想与人生追求目标的照耀下,按照自己既定的指向顺风或者顶风潜行。
小说中每一个人物的命运或者结局都是无可指责的。小说中每一个人物都是带着各自的人性亮光的。小说中人物命运的每一次转变或者沉浮,也都是流溢着各自的美轮美奂的。
李铁号是小霞的灯,小霞是毛细的灯,毛细是李猫的灯……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既渴望对方是自己的灯,也有意无意间都是对方的灯。他们都需要一把伞,为自己,也为身边的关注或者至爱,遮风挡雨。他们都是一盏灯,也都需要一盏灯,照亮彼此。
他们互相吹灯,也互相撤伞。他们互为灯,也互为伞。这也许一直就是我们的人生,与时代和历史背景都毫不相干的一生。既亘古不变,微微有些苍凉,有些冰冷,也充溢着满满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