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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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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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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狗》

年三十儿,外面的天有些冷,似有下雪的苗头。老狗背靠墙蜷缩着,保存怀里仅有的温度。

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有鞭炮声,有狗叫声,空气中满是热闹,但孤寂总是在热闹消失的一瞬来的更为汹涌,这股汹涌的浪潮席卷老狗全身。曾经最熟悉的村子,现在变的最为陌生。

老狗缓缓起身,眯着眼睛,佝偻着身子,借着微弱的灯摸出了门。门外没有挡风的墙,寒意自西向东徐徐而来,老狗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向身后望去。似乎看到门内有一个佝偻背的老人,眯着眼睛去了厨房,在这万家灯火的气氛里,他似乎也该吃顿好的应应景。

佝偻背的老人收拾厨房里的东西,打开快见底的米缸,却又像想到了什么,舀了一勺米之后,动作戛然而止。片刻后,他转身摸索着出了厨房,去隔壁的土房子里拿起桌上的手机。他打开后,用眯着的眼睛凑近看了看,随即拨通了电话。

“喂!”

“儿子,工作忙吗?”

“忙!”

“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少喝酒。”

“我知道!”

“过年......”

“我这边陪客户呢,后面再说,先挂了!”

电话那头挂了很久,老人脸上僵着的笑容才缓缓松弛。他又把眯着的眼睛凑近手机屏幕,手机屏幕的光映射在它的眼睛上,他的眼睛似乎多了一圈晶莹剔透的水晶,久久存在。

他翻着手机,看着另一个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他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红肿的手。倏地一滴水晶顺着老人脸颊上的皱纹滑落,水晶离开了手机屏幕的光,逐渐变的暗淡,最后成了一滴泪。

老人就僵在原地,双手托着手机,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瞬间土崩瓦解。手机上是他女儿的电话,他无法按下,也是因为怕打扰到女儿的生活,他不想让在千里之外的女儿为他牵挂。

良久后,老人眼眶里的水晶悄然地消失了。他放下手机,佝偻着背又回到厨房。他继续舀米、洗菜、切肉,当一切都准备妥当时,忽然发现盐罐里的盐已经没了。人少了盐,就少了活力,菜少了盐,就不会好吃。他看着盐罐愣了一会儿,又缓缓转身,拿着盐罐出了门,想着可以先问邻居借一些来用。

老狗回过头,继续向西走。没走几步,它看到第二户人家亮着灯,从窗外可以看到张老太太在家,还有个中年女人。老狗认识,那个中年女人是张老太的二女儿。

二女儿在忙前忙后,似是在做饭。张老太透过窗子看到了老狗,她向老狗招招手,示意老狗过来吃饭。老狗看着屋内穿着花棉袄,满脸笑意的张老太,有了些许犹豫。恰巧此时,张老太的手机响了,她从花棉袄的荷包里掏出一个有半块板砖大小的手机,轻轻一划就接通了视频电话。

张老太笑靥更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手舞足蹈的和视频里的人讲话,全然已经忘记了还在窗外的老狗。老狗看了一会儿,自知有些无趣,便回头继续向西走,却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张老太。

老狗蹒跚着走在路上,望远处,几乎每家都是灯火通明。碰巧一辆车从老狗身后过来,车开的有些急,但看到老狗后马上放缓了速度。老狗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车,依旧走的缓慢,又或是心里装着别的事情,这些事装满了它的心、脑、身。

车上的人很急,猛地按了几下喇叭,老狗被喇叭惊到,才如大梦初醒般赶忙让路。车从老狗身边经过,车上的人瞪了一眼老狗,而老狗歉意的微微低头。

车停在了第三户人家门口,下车的人穿着华贵的风衣,副驾驶还下来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老狗知道这是老徐的儿子回来了。老狗经过窗口时朝里面瞥了一眼,看到老徐和他老婆在迎接儿子和儿媳进屋,两人开心极了。

老狗似乎想驻足再看看,而老徐则带着他的儿子儿媳去了屋子的另一头吃饭。老徐的儿子走时,瞥了一眼窗外,看到了老狗。老狗看到他在看自己,刚想笑一下,却还没来得及把脸上的皱纹推上去,老徐的儿子就已经收回了目光径直走向餐桌。

老狗没再停留,继续向西走。还没到第四户人家,老狗就已经听到了屋内的热闹。老狗透过窗子看到这一大家子,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做饭的做饭,还有小孙女孙子在炕上玩。

老狗看愣了,眼睛似有了神采,直勾勾的看着屋内的其乐融融,双脚也像冻僵了一般挪动半步。许是老狗看得久了,屋内有个城里来的女人在窗边弄东西,倏地一抬头看到了老狗。

女人被老狗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后仰。她周围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举动,纷纷围到窗边。老狗知道自己吓到了人,赶忙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窗边的人已经散了。

老狗缓缓向前走,却被一个声音喊住。是这第四户人家莫老头的大女儿出来了,她把一些油果、烧壳子之类的馍馍递给老狗,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回了屋里。老狗抱着吃食继续走,心里想着许是莫老头的大女儿觉得太冷了,所以才匆匆回屋。

老狗不晓得走了多久,到了第五户人家的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屋内也是昏暗一片。老狗想着,程涂俩老夫妇应该是被儿女们接到城里过年去了,所以才大门紧闭。

老狗抬头看向远处,灯火通明。有些人家门口还挂起了大红灯笼,有些人家则是用的那种小彩灯,一闪一闪的比赶集时候见过的灯会还要漂亮上几分。

老狗没再走了,许是累了,许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扰别人。

老狗回头望了一眼,木讷的又回过头。它向旁边的水渠走去,上了一个土坡,又过了水渠上面的窄桥。

午夜零点整,天空开始飘雪,烟火在老狗上方绽放,照亮了树梢却照不亮田野。老狗就坐在水渠边上,背靠着万家灯火,眼前是一望无垠的黑。

第二天有人发现时,老狗盖着雪,已经没了气息,但却依旧望着远处,眼眸无光且深邃。

后来我听姥爷说,老狗其实叫老苟,喊得多了便成了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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