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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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村庄树影迷离
河流有鱼游荡
父亲用犁铧书写诗行
母亲把麦粒埋进土壤
我放羊在山坡
在田野在河岸上
最恼是收割
烤人的风
刺人的麦芒
急煞人的交公粮
二十年后
村庄站在原地
河流不知去向
父亲携孙儿穿梭街巷
母亲把老家缝进衣裳
我奔忙在大陆
在香江在云层上
最喜是岁末
亲人的声
爱人的脸庞
家里人的小时光
再过二十年
村庄也许还在
河流重生波浪
父亲的圣经阅读如常
母亲的身躯安然无恙
我渴望在中国
在海外在道路上
最忆是祠堂
旧人的情
新人的烛光
故乡人的槐花香
远离村庄
既然生在农村
我就是农民的孩子
远离村庄
我久久没再见炊烟
农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城里人在空调房里撮麻将
我思念麦地里
披星戴月的爹娘
目光透过街角
灯火和水泥作的墙
掉落在月光下的庭院
门外 山高高水长长
日之夕矣
牛羊下来
诗经里的句子
刻在河边的青石板上
后山 孩子成人了
在无聊的日子点数心事
挑水的老爹
影子和扁担一样纤细
家门口刺槐花开
阿嫂手指自个的粮仓
没忘 西家短东家长
幸福就是这个模样
当汗水在麦田里长出青黄
麦地里的父亲
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父亲和他的父亲一样
从父亲手中接过
一把光亮亮的犁铧
一捧汗涔涔的种子
从此
生命在麦地里
开始下一个流程
犁地 播种 施肥
除草 收割 打场
晾晒干净
一半交公
一半在粮仓里密封
小的时候
我看见父亲在麦地
手把锄头梳理冬夏
长大了以后
父亲还在田间地头
翻飞镰刀书写春秋
曾经粜米江南
几度出门远游
一看到麦穗低头
父亲欲语泪先流
娘
有一个地方我常想，那是故乡
有一个女人我思念，那是我娘
美丽和善，娘是我儿时的梦幻
朴素平凡，娘是我一生的雨伞
挡雨遮阳，家是我梦想的地点
人海扬帆，家是我停航的港湾
遍访名山大川 蓦然发现
娘的眼里有最美的画卷
农民
生也土地
死也土地
满身泥土气息
不懂之乎者也
不会马列哲学
却知道
在翠绿和金黄的轮回里
掬一捧黄土
掩埋岁月
于是
功过是非
贫穷富贵
连同
袅袅炊烟
一起做了古
在路上
那一日
我在村口遥想
山那边是海
海那边是无限风光
这一日
背起行囊扬鞭马上
头顶晨露脚踩斜阳
人到梦里他乡
却发现
最美的风光在路上
傍晚
途径某个村庄
一双眼睛勾起我
回家的欲望
一树槐花香
青黄不接的时节
我梦见一树槐花
容貌不够倾国倾城
小家碧玉芬芳素雅
花瓣在绿叶丛中散落
满枝头尽是洁白如雪
风吹过来
细长的花丝飘荡
像一个善舞的女子
水袖轻盈摇曳生姿
槐花微苦
却曾经成为救命口粮
在物资短缺的年代
帮我的祖辈度过饥荒
几度春秋
菊茶蜜饮槐花粥
月光照拂来时路
国槐化作一抔乡土
久不见
炊烟袅袅
唯有一树槐花
今夜清香如故
卧听风雨声
夜已深
周遭有呼噜响动
我却 难以入梦
卧听风雨声
内心雨打乌篷
雨来了
柳色青青
街灯明净
这是城里人的风景
而你呢
乡村里的老农
风里雨里手脚不停
心知肚明
丢了收成
生活
剩下的只有
空壳的西北风
黄土地
黄土地
面目慈祥
端坐
西北华夏
胜似
一尊神佛
心安理得
一代又一代
被虔诚的农人
顶礼膜拜
上
下
五
千
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