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永诗选

小满

柏永（安徽）

浆水灌满籽粒的日子

走失在城市的父亲

回到麦田，面对一大片青黄

咂摸一个词语——

稼穑，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丰盈或者干瘪，收成

与种子有关，也不尽然

就像麦苗性情温润，有时

也会举起针尖

老屋沉寂了许多天

烟囱抱紧燃烧的余温

灰烬是草木不肯熄灭的魂

铁锅锈迹斑驳，憧憬一个人

劈柴，生火做饭

原载《渤海风》2022年第6期

欢喜（外三首）

反过来或者正过去，喜欢你

和你欢喜都是一场美好

际遇。风翻动你的裙裾

我在阳光里看你。千万朵紫云英

盛开在江南，你的芳名

盛开在我的花田。感念

那夜的雨，大风雪，一双儿女

酒窝里的笑意

◎信

雪藏在抽屉的一个拐角

我独自回味文字落在纸面

手撕信封的声响

多年以前，两个年轻人

总喜欢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一声耳语让我心跳加速

爱情去了哪里

牛皮纸夹层留存一片

白色的空虚

期望漫过天际，失望野蛮生长

遗失了红润

邮戳和玫瑰花都是脱水的模样

暗夜，看不见月色和灯火

我守着泛黄的誓言

盼有人来，又怕有人来

◎故居

面对一大片芦花的白

我一时语塞

故居躲在芦苇背后

怯生生地看着我

红瓦房这么矮了

屋顶被丛生的草木埋没

一截烟囱向着天空

举起头颅，似乎想要开口

呼唤我的乳名

十月的风携带利器

刺破院墙，刺醒我

那些年失温死掉的记忆

这一瞬陆续复活

◎在秋天的光线里

寄居别人家的麦田

祖父母沉睡了二十年

寒衣节迎来鲜花、礼炮

刻入石头的铭文---

祖德无穷千秋常祀典

儿孙百代万古绍书香

在秋天的光线里

描金的姓氏和名字耀眼

往事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

直至谈笑声消失不见

目送他们离去

我的眼中有潮汐泛起

水流冲刷一个无趣的问题

现实碾压历史

耕读人家传承香火

还有多少胜算

原载《鸭绿江》2022年2月（第4期）

雨水打湿花朵和夜色（外二首）

此刻的芜湖像一部小说

银杏下的九华路，车流成河

巴丽伦KTV包厢里有人对唱情歌

广济寺内的僧侣

敲着木鱼念着阿弥陀佛

雨水，打湿花朵和夜色

红尘和空门不过一墙之隔

杯盏起落，我爱隐于街市的静默

更爱这人间的烟火

◎去山顶

被雨水打落的松枝残骸

横七竖八地躺在石阶表面

蝉鸣和我的喘息声

在上山的路上此起彼伏

行至山顶 我打量一江秋水

水朝着大海日夜奔流

流走船只、泥沙和浪花

留下鱼虾满舱或者光阴虚度

 驻足张望 我望见半个夕阳

阳光在水面上凌波微步

随手给草木与山峰着色

涂抹一幅中国画

◎在雨地，一棵树隐约耳语

五十年以后，雨季再来

有没有人像我一样

偶尔想起已不见的你

雨水淋湿少女的心

淋不湿自由奔放的魂

人间来去，不过

如此而已

一棵树隐约耳语 

在雨地，在滚滚红尘里

今夜，我躺在腾格里中央

听雨点拍打帐篷的声响

天空游走的一朵云是你

在撒哈拉眺望大海的模样

原载《奔流》2021年第12期

麦子已经熟透（外二首）

短暂而又漫长的五月

麥子已经熟透，村庄满地金黄

麻雀躲在杨树的阴影里

这世上没有什么让她欢喜

没有一个人值得她悲伤

爱与背叛已经遗忘

看见新坟与故人同在，并非感到不安

风吹麦穗的声音掀不起波澜

直起腰杆，她看见碧蓝的天和海浪

◎花喜

以一只鸟雀的名义

花喜活在皖北方言里

择一户好人家比邻而居

恰似相濡以沫的夫妻

和长腿的信使一样

花喜乐于传播春的音讯

有别于南飞的燕子

无论富贵或者贫穷

苏醒的那一刻 它想问你

另一半人的生活如何继续

◎零点碎碎念

不想写字 却按耐不住

内心起伏的波澜

像风吹过故乡的麦田

把四十年光阴揉进文字

依稀看见先生教书的样子

中学校园的小路上铺满落叶

天上的云朵就是远方的城市

恋爱和婚姻与柴米油盐有关

最好的和最坏的都交付时间

这是午夜零点的江南酒馆

原载《辽河》2021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