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眉宇间走向新生

◎影子

划一根火柴，哧的一声

煤油灯亮了起来

脸与头发投射在土墙上

黑暗却让我感到安详

二十年隐入楼宇和厂房

你的影子被一天天地洗白

一个有族谱的人

弄丢了田地和故乡

星月晃荡在一杯酒水里

在爬格子和敲键盘的深夜

在赶场的车马上

没有发觉从哪个时候起

我也成了一个影子

◎渔家女

江水被黄昏涂抹成深色

扶着礁石，渔家女人蹲下身

放生一小袋沙子。大悲咒

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一遍又一遍地清洗

蛇皮袋早已没有内容

她想要洗净的

到底是尘土，还是罪行？

子夜临近。腰背佝偻的黑点

淹没于一片苍茫

◎山川比我执拗

我也是个愚笨的人

总想搬走一座山

山门时常挂锁

积雪堆满山巅

我以时光为刀，切割年轮

削平凸起的峰峦

以深情为锹，挖取沙石

想要铲断筋脉的绵延

可山川比我执拗

当一粒草籽遇见春天

浴火的青绿集体生还

那些搬不动的爱

焦虑以及离散

横亘在你的眉间

◎旧砂锅

一缕又一缕烟火

隐入陶瓷锅底

早已看不出当年肤白如雪

却舍不得更换

母亲以前用它熬制汤药

陈皮、龙葵以及半枝莲

在水中翻滚、纠缠

苦和疼痛都难以下咽

妻子曾将梨子削皮切成块

和冰糖一道入水

小火慢炖，想止咳化痰

也想化解陈旧的失眠

女儿把玩具塞进砂锅

跟好朋友过家家

小孩子的欢笑就像潮水

一浪接着一浪袭来

试图将我的中年推翻

◎新生

烛火照亮磨西镇的空洞

给93位遇难同胞送别

也给25位失联的人点灯

祈福回家的路

一束温暖与你同行

那夜，在甘孜泸定

我们祭奠亲朋，告慰亡灵

也感念跑过时间和死神的平民英雄

月白落在大渡河上

试图超度哀伤、疼痛

土地和草木向新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