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花一样素净的女人（组诗）

和蚕豆花一样素净的女人（组诗）

◎来自乡下的母亲

“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

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十五年了，每一次

看到这条未曾发出的短信

我都会想到那个年轻的母亲

想到赐予我乳汁的人

她不认识字母拼音

不会写自己和子女姓名

不会使用智能手机

也从来没有给我发过短信

可这些并不妨碍母亲

用板面、棉毛衫、棉布拖鞋

以及其他的方式爱我

如果有一天，你在江南

遇见一个头发灰白

和蚕豆花一样素净的女人

牵着小娃娃，说皖北方言

偶尔夹杂蹩脚的普通话

请善待她。那可能是我

来自乡下的母亲

*汶川地震灾区一遇难同胞的手机短信

◎掏出两个故乡

把手伸进时间的空档

我掏出两个故乡

一个是槐花奔放

麦子抽穗，丰收在望的声浪

一浪高过一浪，轻而易举

就覆盖了年轻的母亲

喊我回家的匆忙

另一个是芦花张扬

苇草淹没瓦屋破损的脊梁

灰喜鹊留守干枯的枝头

巴望着子女归巢

就像母亲当年那样

而今，那一截废弃的烟囱

挺立在砖厂的余温里

好像也在伺机返场

◎雪白之下

被覆盖的不仅是土地

也可以是血肉之躯

男女或者丑俊

都是医生眼中的

器官综合体

母亲躺在雪白之下

任由氯化钠、葡萄糖

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侵入自己的血脉

一点一滴

天亮了，活着和希望

随同太阳一道升起

◎旧砂锅

一缕又一缕烟火

隐入陶瓷锅底

早已看不出当年肤白如雪

却舍不得更换

母亲以前用它熬制汤药

陈皮、龙葵以及半枝莲

在水中翻滚、纠缠

苦和疼痛都难以下咽

妻子曾将梨子削皮切成块

和冰糖一道入水

小火慢炖，想止咳化痰

也想化解焦虑和失眠

女儿把玩具塞进砂锅

跟好朋友过家家

小孩子的笑声就像潮水

一浪接着一浪

◎饺子

把肉馅放入面皮

反复地捏，唯恐遗漏

哪怕一丁点的美好

母亲这样，妻也这样

把新年愿望都做成馅儿

包进初一的饺子

煮沸的不仅是水

还有一些浓于水的东西

◎提篮春光看妈妈

从考场到职场。一道作文题

做了二十年，做题的人

走进题目成为答卷

从皖北到江南。流年载着光线

也载着雨水，从一个春天

驶向另一个春天

从鹅黄到青绿。女儿折几根枝条

编织母亲节的礼物

柳芽儿和小孩子都眉开眼笑

惭愧，我不记得母亲——

上一次过节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