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诗（11首）

1.旧站牌

那个男人准点到来

捡起一把碎石子又随手扔掉

面对一截铁轨发呆

火车早已经停开

站牌的名字锈迹斑斑

还没有人能让他明白真相

——女儿冷静

留在2002年车祸现场

2.送别

半个悼词都没有

除了亲友的疼

还有什么可以简化

一张纸载不动姓名

戎马清风

讣告里的光景

泪水包裹惋惜

淹没器乐

却未能叫醒

两只沉睡的耳朵

小白花一朵又一朵

搀着你也扶着我

迟迟不肯走过

3.在池塘边

这一小片水域

收纳那么多眼泪，每一滴

都包裹真心

或者假意。波纹

摇晃唢呐的抽泣

麻衣，别在胸口的雏菊

千古的白

纸扎的马一遇上火

就腾空而去。烟花

残骸跌落水面

朱老三是唯一沉默的人

和亲友的叩拜

间隔一层薄薄的玻璃

4.喊你

喊醒一座山

只要一缕春风就够了

喊醒童年

只要一个乳名就够了

喊醒你

却要千万次回首

显然，这远远不够

河水还没有倒流

落叶还没有重返枝丫

祭日还没有退出石头

我想赶在清明以前

安静地喊你一声

可落日、草纸和墓园

都已开始躁动

5.白夜

睁大眼睛

我想蘸取一点颜料

把灯火涂成墨

把过去式改成将来时

可是时间拒绝了我

就像枝条拒绝了落叶

念逝者的姓名

翻阅生活的交集

旧场面走近又走远

我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

夜色依然看不穿

6.在草纸上画图

画一张，烧一张

每一次燃烧内容都不同

就像这人间的祝福

有大鱼大肉的富贵

也有无病无灾的吉祥

我只想像从前一样:

祖父在田埂上抽着烟锅

父亲在晾晒切成薄片的红薯

我在谋划一场远足

7.中元节

姐姐又在喊你

泪珠和着汗珠落地

擦去相片上的灰尘

摆一桌下酒的菜

三支香烛燃起

我们隔着一张纸

也隔着一条路

8.又到寒食

隔离。在龙头山外面

望一眼墓园，夜幕低垂

白衣衫含着泪，乌鸦

衔着纸钱。池塘边

画个圈，念陈旧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将最近发生的事

说与一个人听，爱

或者不爱

都付诸一朵火焰，映照

苍茫的人世间

这么多年

9.恍然如烟

草纸和锯末一样松软

被多少后生当做钱

烧给先祖神佛

鲜花可讨佳人欢喜

也可以安放在墓地

告慰一场诀别

水泥封存着悲伤

活着多好

假如你还在我身旁

10.致米兰昆德拉

巴黎第六区，小饭馆

还开在家门口

食客聚集在餐桌边

翻阅纸张泛黄的小说

试图找回隐居的人

圆舞曲从唱片里流出来

烘托告别的气氛

遗嘱被遵守

或者背叛。你所承受的

很重，又很轻

11.初七大雪

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军靴

掸去尘埃，掸不去那一年

下雪成灾。母亲说

你如果还在

会送我一双崭新的靴子

可我不想要一场雪花白

不请自来，不想要一个人

沉睡在望不穿的海

三舅成了一个词语

就像这下在初七的雪

痛到骨头里的白